噶爾臧離開後,布貴人取消了婉靜的禁足,她卻不再出去。整日悶頭扎在房間里彈琴,一彈就是一整天,僅僅一個月的時間,她就能不借琴譜流暢得彈出《平沙落雁》,這讓布貴人也吃驚不已。
而她終日郁郁寡歡,整日默然不語,唯獨與琴相伴。殊不知,她之所以整日彈琴,之前,是在彈琴的時候安靜的想他,而他離開後,而是借助彈琴而不去想他。
然而,怎樣,都不能如她所願,想他的時候,偏偏不得見,而想忘他的時候,偏偏想得那麼透骨蝕魂,他在杏花中舞劍的樣子,他那雙霧一般的眼楮深深凝視她的樣子,他在夕陽中送他糖葫蘆的樣子,他在杏花樹下失魂落魄的樣子,每一個模樣都讓她心如針扎。
指間上的繭越來越厚,如心尖上結的痂。
他送的桔梗早已衰敗,香氣不在,她卻始終舍不得扔掉,每日彈琴的時候看著。
那一日在京城的街頭,他試探得把手牽住她的,先是勾住了小指,她沒拒絕才大著膽子一溜上去,將她整只手包在手里,她知道他在偷偷看她,臉燙得像發了高燒,卻只能裝作若無其事。路邊經過一個賣花的,婉靜被桔梗亮麗的顏色吸引,噶爾臧用很溫柔的聲音對她說︰
「關于桔梗,喀喇沁有個流傳很廣的故事。有一個叫桔梗的姑娘,很喜歡穿藍色的裙子,桔梗長得很漂亮,卻听不到任何聲音。住在她隔壁的小伙子從小就一直陪她玩,雖然她听不見,但也時常對她說話,說自己的心事,每次說完,桔梗都會對他微笑。桔梗長大了,有一次,小伙子紅著臉對她說,他很喜歡她,希望以後能做他的妻子,桔梗依然紅著臉對他微笑。」
「小伙子希望桔梗能听見她說話,就四處為她求醫問藥找到治療她耳朵的辦法,終有一日,听人說,山里有一種鳥叫彩雀,它的膽可以治愈任何疾病,小伙子就到山里去為她找彩雀去了。臨行前,他把這件事告訴了桔梗,說一點會為她找到彩雀,讓她的耳朵能听見聲音,桔梗再次對她微笑。」
「小伙子去了很久很久都沒有回來,原來是在替她抓鳥的時候從很高的樹上摔下來,摔死了。桔梗竟然天天跑到他說的那篇林子的入口等他,原來她雖然听不見,但一直可以用唇語判斷他在說什麼,她知道他對她的愛慕,知道他那日對她求婚,知道他去林中幫她找藥……日復一日,桔梗每日都在那里等他,沒有再嫁,直到變成了一個老太太,她的耳朵仍是听不見任何聲音,仍是喜歡穿著一身藍色的裙子。桔梗死後,她經常等待的地方開出了一朵朵藍色的花朵,就像她的裙子一樣的顏色,人們就把那種花叫做桔梗。」
婉靜望著瓶中日漸枯萎的桔梗花悵然若失,一手撫著那凋零的花瓣喃喃自語︰「你不會知道,你不會看見……」
染衣望著她,嘆了口氣,勸道︰「公主,您這樣整日悶在屋子里這麼行,隨奴婢出去走走吧。」
「去哪呢?」婉靜神色飄忽道。
染衣終是忍不住了,拔蘿卜一般一把拽起了她。
「去哪都好,公主啊,你再這樣下去,你不瘋我都要瘋了!」
初夏的天氣還很涼爽,多雲的天,風很大,時而一片雲被風吹得遮住太陽,所以天陰一陣陽一陣的。
婉靜的神色仍是飄忽著的,腳下不由自主得就朝杏樹那邊走去。
參天杏樹的枝葉生得格外蒼翠蓊郁,遠遠看去如一大團綠色的雲一般。樹下竟有一個正在練劍的身影,那人穿著一襲黑衣,一招一式行雲流水,翩若驚鴻,只是遠遠看著就覺得風姿卓絕,瀟灑俊逸。
婉靜揉了揉眼楮,輕聲呢喃道︰「染衣,那個地方,可是有人在練劍?還是我生出的幻覺?」
「奴婢也看到了,的確是有人在練劍呢。」染衣回答道。
「那樹下練劍的,除了他,還有誰?莫不是,他又回來了?」
婉靜快步朝樹下走去,感覺心中驀然一緊,越是靠近,心跳得就越快,咚咚作響。
她的眼中泛起一層朦朧的水霧,張了張口,就要喚出他的名字了,可就在此時,練劍那人轉過身來,婉靜的視線逐漸變得清晰起來,待看清面容,她的眸光瞬間就黯淡了下來。
不是,不是!
樹下練劍的人是一副宮中侍衛的裝束,除了身姿和背影,面容和他沒有一點相似之處。
正欲離開,身旁的染衣卻「呀!」得一聲輕輕叫出聲來。婉靜扭頭望去,發現染衣正盯著他一動不動得站著。
小侍衛年輕很小,面容生得格外清秀白皙,此時正練得滿頭是汗,一柄長劍舞得獵獵作響,在他手中如有了生命一般。汗不時從額上落下,連鬢角都是濕的。
染衣自言自語︰「我怎麼感覺,那小侍衛在哪里見過呢?」
方才沒在意,被她這麼一說,婉靜這才感覺到是有一些眼熟。
兩人蹙著眉開始拼命的回憶起來。忽然對視一眼,眸光倏得變亮,同時道出三個字︰「太醫院。」
「哈哈,是那個**開花的小太監!」染衣指著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少年听見她的聲音,動作微微一滯,嘴角開始抽搐了起來。
「胡太醫不是說那是過正六品的藍翎侍衛麼。」婉靜扯了扯染衣輕聲道。
「啊?在我看來,都一樣,都一樣,嘖嘖,上次打成那樣,這麼快就能動了,看來恢復得不錯啊!」
少年忽然收了劍,站到她面前蹙著眉上下打量她一翻,須臾懶洋洋道︰「你不就那天被打的那熊貓眼麼?我也記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