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生產
……
「帽帽!帽帽!」滿倉一扭身攀到銀花身上,連聲叫了起來。
銀花虎著臉,「我跟你們是怎麼說的!」
何傳文已經意識到不好,眼神閃躲的訕笑著,不肯正面答話。
何家駿探頭朝井里看了一下,下面黑乎乎的,但仍能看到一頂亮黃色的帽子半沉半浮的在井下面。
春季中午熱,早晚冷。銀花怕滿倉受不住,專門給他用鮮艷的眼色縫了一頂鴨子形狀的薄帽子。滿倉愛不釋手,戴著帽子搖搖擺擺的滿村炫耀了一圈,大人一不注意,熱的滿頭大汗還不肯把帽子取下來。銀花干脆給他改造了一下,在帽子後頭多加了一圈,叫滿倉熱起來就取了掛在胳膊上才算罷休。
銀花胸脯劇烈的起伏了幾下,扭頭干嘔起來。
何家駿臉色一緊,一把將滿倉拎過去,「傳文,過來!」
銀花定了定神,站在院子里緩了一口氣,自去廚房忙活起來。
吃晚飯的時候,從文年安到何傳文三個大些的,左手腫的端不了碗,只能湊在桌前往嘴里喂。
滿倉倒是沒挨打,只哭的這會兒還直打嗝,飯都吃不好。
平日里孩子們犯了錯,銀花也教訓懲罰,但幾乎從沒動過手,晚上給三個孩子抹藥的時候,險些沒掉下眼淚來。
晚上滿倉摟著銀花的脖子不肯放手。
「滿倉!」何家駿嚴厲的喊了一聲。
銀花瞪了他一眼,「好了,滿倉,知道錯以後就記著,我們就不想這件事了,娘今晚抱著滿倉睡,明天滿倉就還是乖孩子,好不好?」
滿倉抽噎了一下,哽咽著「嗯」了兩聲,又有要哭的趨勢。
「別哭啊,娘抱著滿倉呢,等一下娘給你拿好吃的,行不行?」
「好——」滿倉說話的聲音七歪八拐的,把眼淚硬生生的攔在了眼眶里。
擴建了房子後,前面原本的三間都加高,兩邊又壘了偏廈,把原來的堂屋和連著的東邊屋子打通,堂屋里的炕拆了,前後都通了窗戶,改造的敞亮,專門接待客人,邊上銀花他們原來的臥室還是留著,預備給男客住。往後跟學堂連成一條線的有三間房,最大一間是何家駿的書房,孩子們也有一間專門的房間讀書寫字,書房邊上是文年安的臥室。最後一排沒設計偏廈,足足建了六間屋子,傳禮、傳文兩兄弟一間,銀花夫婦一間,正中一件留著招待女客,最西邊一間是廚房,還有兩間都修了炕先當客房。
滿倉平時可不肯跟銀花睡,是輪流在幾個哥哥屋里睡,都是孩子,夜里睡得沉,哪記得準時給滿倉把尿,弄得幾個屋子炕上都是尿騷+味兒。
銀花沖了一碗米粉糊糊,裝了一碟子自己做的豬肉脯。
滿倉鬧了一晚上早餓了,乖乖的圍著兜嘴,自己坐在炕桌邊吃,吃的滿臉都是干硬的米糊。
銀花打水給他洗臉的時候,給何家駿使了個眼色。
「滿倉,爹抱抱,好不好?」
滿倉朝銀花懷里躲了躲。
「乖滿倉,你不記得了,娘肚子里有小妹妹啊,抱著滿倉的話,要是滿倉腳不小心踢疼了小妹妹,小妹妹可就要哭了……」何家駿伸著手溫和的說道。
滿倉遲疑了一下,到底撲了過去,「爹,不打哥哥!」
「嗯,不打了,以後滿倉要記得娘說過的話,曉得不,井下面黑乎乎的,小滿倉要是掉下去可就再也看不到爹、娘、哥哥了。要是滿倉下回還去井邊玩,爹就……」
「不去,不去,滿、倉不去,爹不打哥哥!」滿倉趕緊拿手去捂何家駿的嘴,直叫嚷道。
「嗯,爹知道了!」何家駿捉住滿倉的手,「肚肚吃飽了沒?吃飽了睡覺覺,很快就長高高了!」
銀花听著何家駿笨拙的學著自己哄滿倉睡覺,心里那點兒不舒服總算消失了。
何家駿等滿倉睡熟了,把人放到最里面,呼了一口氣,躺到銀花邊上。
「你也是,打那麼狠做什麼?」銀花輕聲抱怨道。
「哥幾個也不小了,總得叫他們心里有條線。」何家駿說道,「幾個孩子都是好的,讀出寫字也肯下工夫,听話懂事,脾性也好,但總該多謝擔當。像今兒,傳文和滿倉兩個小的怎麼會跑到井邊,還不是兩個大的……」
銀花默然,心知何家駿佔理,手下卻在何家駿胳膊上擰了一下,「那也拿著點兒!」
何家駿吸了口氣,一把摟住銀花動了起來。
「你小心些……」
「我知道!」何家駿用氣流聲應了一句,薄被下慢慢開始起伏……
……
從去年十一月傳來何家駿考上了秀才的消息,到現在一年過去,日子才終于順當了。
同村的人從一開始的刻意巴結和顯見的嫉妒,到現在發現秀才公家也一樣過日子,秀才娘子每日不是下地就是砍柴,也不見秀才公日日都有肉吃,終于又開始跟以前一樣跟銀花相處;親戚們從當初的一起與榮焉,個個仿佛長了天大的面子,久而久之,要說他們家有啥變化,日出而作日落而更,就是多了個秀才親戚,也還是得從地里刨食、攢了雞蛋換油鹽、精打細算的扯了布給一家人做衣服;銀花先前還一度怕何家駿有了功名開始嫌棄糟糠之妻,前世她可不只看了課本,各色的書只要書店有的都接觸過,自然包括某些「穿越文」,結果何家駿還是一樣讀書教學,家里大事小事一般都是自己決定,一分一厘的銀錢都掌在自己手里,跟以前唯一的變化就是偶爾需要換一身一面的衣服招待客人或去某家做個客。
為了給何家駿準備趕考的銀錢,銀花到現在也沒添什麼首飾,只多了一根包銅的簪子並一對小小的銀耳環,出門做客的時候不至于用竹竿挽頭發、用茶葉梗子塞耳洞……自然遭過勢利的商賈婦人嘲諷過,銀花只消略提一提舉人考試的話題,就無人敢小瞧銀花這個在縣城數一數二的年輕秀才娘子了。
屋外又是冰封一片。
與屋外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屋里則暖烘烘的一片,不僅炕燒的火熱,屋子角落里還放了一個炭盆,中間也放著一個炭盆,幾個孩子圍著炭盆烤花生吃,滿屋子都是燒花生的焦香。
銀花今年種了十畝地的花生,花生這東西在這里算是比較貴的零嘴兒,農人首要任務是填飽肚子,很少有人會去種這個東西,因為在這個沒有農藥的地方,對于地下的蟲子,除了等冬季凍死,幾乎毫無辦法。收的時候,一株花生下面大半都是被咬空的殼子,十畝地不過收了一千來斤,就這樣在縣城還賣不完,幸而春衫是常跑府城的,幫忙帶去府城賣了一車。
「少吃些!」
銀花挺著大肚子坐在炕尾,靠著被子慢慢的做針線活兒。
何家駿看了會兒書,在屋里走了幾圈,開始擇黃豆。
銀花現在是間幾天點一鍋豆腐,不像以前那樣頻繁和量大,人就沒那麼辛苦了,除了自家吃,也有多的換給同村人,不知哪家豆子沒曬干,跟那天收來的混子一起,在屋里放了些日子就生了霉。
一會兒,銀花動了動鼻子,「你們燒了什麼?」
幾個孩子對視了一眼,何傳禮用火鉗夾起一根燒的半焦的蒜苗,沖著銀花「嘻嘻」笑了起來。
「蒜苗炒肉好吃,花生燒著好吃,我想嘗嘗蒜苗燒著好不好吃!」何傳文舉起手喊道。
「烤了你們可就要吃啊,還有,蒜苗燒完了,想吃炒肉只能等下一批長出來了。」銀花交代道。
幾個孩子笑嘻嘻的一人掐了幾根,把一盆蒜苗掐了一半,在火上烤的生不生熟不熟塞到嘴里。
銀花笑眯眯的在炕上看著。
剛滿兩歲的滿倉第一個忍不住吐了出來,「呸,難吃!」
「嗯!」何家駿在邊上提醒了一聲。
三個大些的苦著臉把自己份兒燒出來的蒜苗,還得幫滿倉吃。
銀花笑了起來,卻來了興致,「燒烤可不是你們這樣弄的,等開春娘去找鐵匠弄一個網子,專門做一回燒烤吃。」
滿倉自己抱著竹筒喝了幾大口水,還苦著臉,直搖頭,又直吐舌頭,「不好吃!不好吃!」
「哈哈!」何家駿忍不住笑了起來,「等你+娘弄了,你再嘗嘗就曉得好不好了。」
府城有夜市,早就有人弄了燒烤賣,不過何家駿去了府城這些年從沒舍得吃過。
銀花也是覺得好笑,抿著嘴直樂呵。
文年安把門打開一條縫,「我去拿蒜子來種下。」
「你小心些。」
文年安過了年就十五了,他書讀得好,又慣常做學堂里的表率,小小少年,每天穿著干干淨淨的長袍,已經有了一股書卷氣,村里不少小姑娘看著他就臉紅,有膽子大的還哄了何傳文幫忙傳個荷包或帕子啥的。也有嫂子跟銀花打探口風,銀花思量著開了春該叫何家駿寫封信去府城,問問他爹的意思。
銀花想著事情,手上卻沒停,一會兒一條小小的**已經縫出了樣子,只差細節要處理。
「嗯、哼!」
听到銀花的悶+哼聲,何家駿抬頭問道,「怎麼了,花兒?」
「肚子疼。」銀花皺著眉頭,「怕不是要生了!」
劉大娘年紀越來越大了,手上的功夫卻沒減,下雪前,何家駿就請了她老人家給銀花模過了,算著該這日子生的。
「我去接劉大娘,年安、傳文你們兩個去喊大伯娘來幫忙!」何家駿「唰」的一下站了起來。
「我跟弟弟照顧娘!」何傳文機靈的說道。
何家駿沖何傳文滿意的笑了笑,快步出了門。
「傳文,跟娘去旁邊屋子。」
算著銀花該冬日生,一家人早早就做好了準備,為了不費那麼多柴火,白日大家都擠在一間屋子里熱熱鬧鬧的,晚上燒兩個炕,文年安那屋子炕就停了,在銀花兩口子邊上的一間房里擺了好些柴火進去,早早的就把炕燒過幾遍,等銀花生孩子的時候就搬過去。
這會兒陣痛已經很密集,剛開始痛的時候,銀花不想大驚小怪,等疼的忍不住哼了出來才叫何家駿知道。
銀花吃力的把炕洞點燃,柴架好,「傳文看著弟弟些,火小了就加兩根柴進去。」
何傳文肅著臉應了,把滿倉攬在自己身邊,盯著炕洞。
何大嫂離得近,很快就趕了過來,一進屋就忙了起來,快手快腳的升了兩個火盆,放在屋子角落里,不一會兒房間就暖和起來。
銀花咬著嘴唇,額頭上滲出大顆的汗珠。
「伯娘去燒水,傳文再看著娘一會兒,不怕啊!」何大嫂輕聲安慰道。
「我不怕,娘生小妹妹。」何傳文大聲說道。
何大嫂模了模何傳文的頭,快步去廚房點火準備燒水。
何老娘上了年紀,入冬身子就不得勁,這大冷天的可不敢叫她老人家出門,不然早就急吼吼的過來了。
劉大娘裹著一件厚厚的披風過來,還凍得直哆嗦,在屋里坐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再叫個人來幫忙!弄完糖水雞蛋給銀花吃!」
何家駿已經出門把隔壁的嬸子請了過來。
何大嫂也是又經驗的,早就點燃灶里先煮了兩碗雞蛋,這會兒已經放涼了些好入口。
「大嫂,你進去幫忙,我來燒水!」
何大嫂應了一聲,起身後晃了晃,眼前黑了好一會兒才站穩,這會兒急著要人搭手,何大嫂只當是起急了,等不暈了就進屋去了……
「好了,傳文看著小弟弟先睡,等睡醒了就能看到小妹妹了。」
是文年安哄著何傳文與滿倉先睡。
銀花大概是中午發動的,到現在已經半天了。大概是銀花前三胎都生的順,這一胎拖久了就格外叫人擔心。
「胎位有些不正,沒事兒,銀花體力好,身體底子也棒,沒問題的!」劉大娘出來接水的時候匆匆說了一句。
「得再叫幾個人來幫忙,要輪一輪,撐不住了!」隔壁的嫂子姓王,生的人高馬大,到了半夜忍不出出來跟何家駿說道。
何家駿有些茫然的應了一聲,又出去叫人。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不生了幾胎都順順當當的嗎?」何老娘還沒進門就咋呼起來。
何大伯一家子看何大嫂這會兒還沒回來就知道不順,何老娘死活鬧著要過來,何大伯只得把人背了過來。
何家駿這一趟出去的時間有些長,把何二嫂和幾家跟銀花交好的都請了過來。
劉大娘頂著一腦門的汗歪在最後一間客房的炕上。
文年安思慮周到,看到了晚上還沒好,早早的把客房整理了一邊,燒上炕,給幫忙的人歇息,總不能叫滿身髒水的人去何家駿的主臥歇著!
「差不多了,胎位已經順正了,等銀花緩口氣就該出來了。」
「那就好!那就好!」何老娘連連拜佛。
「哎呀,不好了……」
幾個爺們兒剛送了口氣,屋里忽然傳來何二嫂的驚叫聲。
何家駿就要往屋里闖。
「你給我等著,老娘進去瞧瞧!」何老娘踮這小腳趕在何家駿前頭擠了進去。
何大伯與何二伯才反應過來,一左一右的把人拉住。
何家駿大半夜的去叫人,何二伯就跟著何二嫂一起過來了,有事也能搭把手。
劉大娘也撐著起身進了產房。
虎子娘與何二嫂扶著何大嫂走了出來。
劉大娘看了一眼,又不確定的模了模,把三個男人都趕出去,掀開何大嫂的衣擺看了看,下+身有血慢慢流了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