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知道丹青是崔氏當初撥到青墨院的,古緋之前也一直留著,可是在今日,這個她認祖歸宗的大日子,當先的第一件事,她居然就是將古緋推到人前,且還想借由崔氏的人整治自己的人,不得不說用心深沉。
崔氏沒有說話,她定定地看著古緋,從來保持上翹的嘴角,慢慢的僵硬拉了下來,也讓她身上的親和氣質少了幾分。
整個廳中鴉雀無聲,有那麼幾個做客夫人看古緋的眼神立馬就不一樣了。
「不過今個是阿緋的大日子,」古緋見崔氏沒動作,她輕笑了聲又道,「大伯母一向心慈良善,這般顧全阿緋,阿緋真是好生感動。」
末了,她一轉頭,神色瞬間冷了,「你這賤婢還不自己滾下來,省的礙人眼。」
丹青如蒙大赦,只這會的功夫,她衣衫背脊就汗濕透了,「是,是,婢子知錯了……」
這般說著,起身倒退著快速跑了出去。
崔氏目光幽深地看著丹青人影消失,她重新翹起嘴角,帶點寵溺地嗔怪道,「你這丫頭,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也不知收斂下,看來日後非得將你綁在我身邊不可。」
帶笑又親切,誰听了這話都只會當是長輩調笑小輩的。
可古緋卻真切的從那話語之中听出了深深的威脅之意,不過她也不在意。
旁的其他人跟著應和附笑,皆說古緋如何溫柔賢淑的客套話,氣氛這般刻意的營造下,一時之間倒也融洽異常。
古緋一邊听著這些人言談,一邊暗自打量花廳中的各家夫人。
她目光率先注意到坐左邊第一席的端木氏身上,十年的歲月倒沒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跡,只是越發的雍容大氣,高雅的元寶髻,金釵玉簪,湖綠色撒金碎花綢衣,眼梢微微上翹,瞧著人的時候,就像是在微笑一般。
許是察覺到古緋的視線,端木氏回頭,冷淡地對古緋點了一下頭,轉過頭就跟站自己邊上的古婉婷閑話。
古緋摩挲粉透的指甲蓋,她唇邊有笑,可未達眼底。
端木氏,出聲行商之家,在她記憶中,向來便和墨宴一樣,唯利至上,也難怪兩人能成為夫妻,倒是應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的說法。
這當,有婢女進來,張望了圈,瞧著古緋,當即幾步到面前,湊她耳邊嘀咕了幾句。
古緋眉心微攏,她毫不猶豫對主位上的崔氏道,「大伯母,阿緋歸家多日,還不曾認識易州的各家姑娘,所以想去園子里逛逛。」
崔氏心思一轉,別看她在招呼各家夫人,似乎沒注意到古緋,可從古緋進門開始,她的余光就一直在她身上,剛才那婢女她也是看的清清楚楚,遂道,「你去吧,記得別誤了時辰。」
古緋點頭,也不管崔氏有何動作,跟苦媽使了個眼色,面色略帶凝重地出了花廳。
兩人哪里是逛園子,苦媽推著輪椅,走的飛快,左拐右轉,幾下就甩掉崔氏差來盯梢的下人,尋了處僻靜沒人過來的小院,瞧著四下無人後,苦媽才推開院子里一間滿是灰塵的柴房。
柴房中,一男子背手而立,蜜合色的長袍,綰的一絲不苟的發,渾身上下透著果斷利落。
古緋進來後,苦媽立馬關上房門,人一閃守在外面。
杏眼黑瞳色澤加深,古緋自行轉著木質輪椅到屋中央,開口道,「五叔,這會匆忙找阿緋過來,所謂何事?」
那男子驀地轉身,卻正是白面斯文,一字須的墨五爺墨成。
只見他面有掩飾不住的怒容,望著古緋就喝道,「墨緋,你騙我!」
古緋不為所動,她斜眼瞧著墨成,淺笑道,「五叔別叫錯了,阿緋如今姓古。」
墨成哪里管那麼多,今日他同樣受邀來觀禮,之前看著請帖,還在疑惑「古緋」這名倒和墨緋的頗為相似,豈料,到了古家後,听人一談及,便知此墨緋根本就是彼古緋。
「我不管你姓什麼,你老實告訴我,你與大京墨家之間到底有無干系?你之前跟我允諾的入主大京墨家是欺我不成?」墨成憤怒異常,他自問一直對墨緋還算不錯,這會就更覺一種被背叛和算計的惱怒,以及淺淡的傷心。
古緋搖頭,她手放扶手上,沿著扶手弧度轉了圈,低垂眼眸道,「阿緋不敢欺騙五叔,縱使小墨家所有的人都對不住我,亦還有兩個人是對阿緋好過的,五叔自然是其中一人。」
另外一人,指的便是墨玉華了。
「這十年,我都在大京墨家過活,不僅如此,墨家的老夫人還曾對我說,日後我會是大京墨家的制墨大家與頂梁柱,當然如果五叔想,阿緋也是可以讓五叔回歸大京,不過這需要時間。」古緋嗓音低沉,不急不緩娓娓道來,帶著一股子安定人心的節奏。
果然,墨五爺怒意緩了緩,他依然眼也不眨地看著古緋,仿佛想分辨她說的到底是真話還是假話。
古緋苦笑一聲,「我這雙腿,五叔也是看到了,實不相瞞,是大京墨家某些嫡出子嗣不容我,大意之下差點連命都丟了,我回易州棲身古家,便是等時機一到,就重回古家,討得公道。」
墨成的目光落在古緋雙腿上,當年發現古緋制墨天賦的種種過程,他是知道的,自然比誰都清楚古緋的天賦有多天才,受人嫉妒,也是情理之中。
古緋一番言語,她將墨成的神色轉變盡收眼底,心頭微微松了口氣。
她知曉編織一個謊言,便需要無數個謊言去掩蓋,可若說一個真相,那便是讓人深信不疑的事實。
所以,她對墨成所言的,自然全都是事實,只不過,似是而非而已。
良久,墨成開口,「那你跟我說,大京墨家最近需要大量的易墨囤積,可是當真?大京墨家又為何平白無故需要那麼多的易墨,而且還不是直接差人到易州來?」
早料到墨成會問這件事,當日,她為引誘墨成上鉤,先是好一通挑撥了他和墨宴的關系,再是以入主大京墨家為香餌,這制餌的料,便是她撒的一個彌天大謊——
大京墨家,正在不動聲色地準備大量囤積易墨等獨具特色的墨丸。
如此,墨成隨後便開始不安份的動作了,只因這是個入大京墨家眼的機會,且還是一個立功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