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墨者嬌 37、野心

作者 ︰ 阿姽姽

接下來,開祖祠,祭祀,都很順利。

祖祠是個一個家族最為神聖的地方,即便崔氏想動手腳,也是有心無力,故滴血認親那一場下來,古緋是半點不擔心。

她跟在大爺古仲身後,苦媽推著輪椅,面前的古仲怎麼的做的她就跟著照做,在祖祠中祭拜一場下來,沒多少動作都讓她出了一身的汗,被冷風一吹,背心頗為不適。

隨後便是開族譜,將古緋的名字記上去。

古仲拜托了賓客中輩分聲望皆高的封溥羽大家上墨送筆,連同那墨也是選的古仲的珍藏墨。

封溥羽是有德大家,他親自研墨,又仔細地挑選了適合的毫筆,飽蘸墨汁,才遞到古仲手里。

古緋還是第一次見到封溥羽,長至下頜的壽眉,到胸的銀須,一身樣式簡單的銀灰長袍,整個就是一精神矍鑠的老頭。

許是她的目光太過直白,封溥羽轉頭回視,銀須下的唇翹了翹,撫著胡眯起眼楮就笑了。

古緋回以笑容,初見之下,能看出封溥羽果真是個德望大家,打從心底,她便有敬意。

這邊,古仲翻著族譜,在合適的地方,用那支封大家送上的毫筆,一絲不苟地添上了古緋的名字,如此,古緋便算是古家真正的子孫。

有賓客擊掌而鳴,接連向古仲古將道喜,這些人中,唯有墨成的臉色不太好看,他也不上前,站的遠遠的,目光深邃不明地看著大方淺笑回禮的古緋,一時間,心緒難辨。

午膳,自然是將所有賓客都留下用,古緋瞧著沒她什麼事,便借口身子困乏,回了青墨院。

青墨院里,丹青自然是被崔氏領回去了,偌大的院子,也就苦媽一人在打理。

古緋也不覺冷清,她揮手讓苦媽去祖屋那邊拿點吃的,自己一個人在檐下水缸旁,瞧著缸中搖曳自由的錦鯉,連袖子都不挽,就那麼愣愣將手伸了進來。

蔥白手指,手背可見淡青色筋脈,浸潤如水,驀地冰涼讓她整個人打了個顫。

那錦鯉也是大膽不怕人的,竟游到古緋指間,柔如綢的尾巴晃動,來來回回,還穿梭上癮了。

「阿緋,」清朗如月的聲音突兀響起,緊接著穿月白長衫繡翠竹暗紋的封禮之施施然走進來,「怎的沒個丫頭伺候?你長袖入水了。」

古緋抬頭,黑曜石般的眼瞳純粹而幽深,她輕描淡寫地看了眼自個袖子,半點不在意,「禮之,怎麼過來了?你不是該在前廳那邊用膳麼?」

封禮之眉心一皺,站在一丈開外,瞅著那半面都濕了的長袖,猶豫了下,還是上前,兩指一捏,將古緋那只手從水缸中提了出來,「天雖熱,可泡了涼水,身子骨也會受不住的。」

古緋一愣,似乎沒想到封禮之會說出這樣帶關懷的話來。

封禮之有心掏方巾出來讓古緋擦擦,可礙著男女之別,他還是松手,後退幾步,免得有人看見憑生流言。

有水滴從白如瓷蠟的指尖劃過,日光折射,便帶著五光十色的鎏金,古緋甩了甩手,也不管濕了半管的袖子,「禮之有事?」

封禮之輕笑,英挺眉梢微挑,「剛才就想跟你說恭喜,一直沒找著合適的機會,喏,這是給你的賀禮。」

說著,他還從袖子里掏出方玄色墨盒來。

古緋也不跟他客氣,接過了當面打開,上佳的墨盒中是枚人形墨丸,最為讓她驚訝的是,那人形赫然是她的模樣。

她看向封禮之,杏眼圓睜,帶著驚喜又驚訝的神色。

封禮之哈哈大笑,貴氣的眉目間閃過自得,他手中折扇指了指墨丸,「怎麼樣?可還入阿緋的眼?」

古緋眸色生光,粉透的指甲撫過墨丸的臉,然後是發髻衣裙,笑眯眯地回道,「入,當然入了,甚合我意。」

話落她又問,「是禮之親手雕的墨模麼?」

亦只有這樣的墨模,才能塑出這種獨特樣式的墨丸。

封禮之俊朗的皮相褶褶生輝,他下巴一揚,折扇啪的打開,扇了兩下,帶著讓人移不開眼的自傲,「當然,不過阿緋放心,這墨模我只制了這麼一枚墨丸,就已經毀去了,所以這枚墨丸,可是世間獨一無二的。」

唇尖一點,古緋小心地將墨丸放進紅綢布中,重新蓋好墨盒,胸腔之中只覺有涓涓暖流躥過。

封禮之這番的舉動,她自是感動。

原本結識一場,便是她故意為之的算計,不管是小墨墨坊的品墨會上針鋒相對,還是藏墨會,她都帶著利用的心思,雖不損封禮之分毫,可總歸這份情誼是她摻雜了太多的不純淨。

而今,封禮之還以誠相待,她便覺往日的自己實在太過可笑。

暗自自嘲,再抬頭之際,古緋臉上又已經是盈盈淺笑,只是這笑蔓延至眼梢,讓黑瞳都暖了幾分,「禮之的心意,我收到了,日後這枚墨丸定當是我最寶貴的物什之一。」

封禮之擺擺手,示意她別放心上,「都是同道中人,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大抵如此。」

知己?

古緋只覺心頭多跳了下,她微微抬頭,看著一丈外的男子,身上如月俊朗,骨子里又帶鋒芒畢露的傲氣,日光之下,是從未有過的耀眼。

封禮之來的快,走的也快,整個青墨院連個下人也沒有,他便不多呆,送禮之後,沒說幾句便旋身離去。

古緋親自將那枚墨丸收了起來,並叮囑苦媽,日後沒她允許不得動。

古家的熱鬧一直到丑時末才漸漸緩下來,待所有的賓客都離去後,一高興多喝了兩杯的古仲才想起古緋,心覺不妥當,轉個腳,就又過青墨院來。

古緋剛好午憩清醒,眼見古仲進來,她嗤笑了聲。

古仲盤算著之前那兩方墨模已經給他古家帶來的好處,就連封溥羽大家,都拉上了關系,他望著古緋便琢磨著如何開口。

「大伯,可要碗醒酒之物?」古緋娥眉輕皺,離古仲遠遠的,誰叫她嗅覺敏銳,老遠就聞到古仲身上那股子的酒臭味,實在有些犯嘔。

古仲眼神連閃,他沉吟片刻才開口,「緋丫,你如今也是古家的人了,大伯也不跟你兜圈子,之前從你這要去的墨模,連封溥羽大家都稱贊不已,咱們古家在易州是什麼情況你也不是不了解,所以大伯想問,你可有什麼打算?」

這話明著是問人意見,可卻將古緋的前路後路都給堵的死死的。

古緋心頭冷笑,她敲了敲扶手發出有節奏的輕響,當下也不含糊,「既然大伯都這樣說了,阿緋也並不說那些虛虛實實的東西,大伯……。」

「可敢與阿緋做筆買賣?」她問。

說到買賣,古仲起了興致,他挑眉眼有精光,「如何說?」

粉白的唇彎起輕柔的弧度,古緋比常人都低一階的嗓音帶著簌簌的冰沙質感,清遠透淨地道,「我出墨模,但——」

「我要參與古家商鋪的制墨買賣!」

這才是古緋一直在謀劃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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