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鳳樓的宴會,古緋便沒再參加,她讓婢女夜鶯跟封禮之支會了聲,自己準備先行回府。
臨到門口,剛好見樂清泊那個叫阿大的下人回來,古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與之擦肩而過,她能斷定,這人來古家鋪子找茬鬧事,多半都是樂清泊授意的,而今日觀樂清泊見到她那種失態的激動模樣,不像是裝出來的,如此只能說,樂清泊之前並不知道她棲身在古家。
阿大余光瞟著古緋從他面前走過,他微低著頭,半是花白的兩鬢風霜浸染,就為他那張人到中年的面孔添了幾分的老氣。
「阿大,公子叫你。」婢女風月站在二樓憑欄處,見阿大沒動作,清脆地喊了聲。
阿大點點頭,他抬腳往二樓去,只那身子一動的剎那,他轉頭看向古緋離開的方向,眼梢一眯,手驀地握緊,隱晦的殺意從他眼底一躥而過。
尤湖推著輪椅,走的慢,他神色意味深長地低頭瞧了眼古緋的發髻,低聲笑了出來。
古緋手摩挲著扶手,輪椅扶手那塊,已經被她摩挲的來無比光亮,連木質的紋理色澤都更清晰,「還敢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她說著,手一模,便將那枚烏金黑曜石臥狐簪從烏發中抽了出來,黑到晶亮的簪子在她蔥白指間轉了圈,就听聞她的冷哼聲,「我不管你有什麼目的,下次再在我身上打這些小盤算,別怪我不客氣。」
話落,她抬起,便將簪子送還給尤湖。
尤湖接過簪子,他指月復從臥狐雕上一撫而過,「姑娘說的好像小生佔了天大的便宜一樣,如若姑娘真心想和那樂清泊日後結為連理之好,又豈會默許小生的換簪之舉,說到底。姑娘這是已經移情別戀了麼?對那人不再歡喜了。」
「閉嘴!」古緋冷喝道。
哪想,尤湖充耳不聞,他徑直自顧自的說,「既然姑娘已經不歡喜了。小生就真是好奇姑娘現在歡喜誰?姑娘身邊的男子就那麼幾個,墨玉華是不行的,封禮之對姑娘也沒男女之情,小生估模著,在封禮之心里,他將姑娘當沒當成女子都難說,剩下的,就唯有……」
「小生,」他說到這,眯起鳳眼。彎腰湊到古緋耳邊,嗓音低了帶著蠱惑的意味道,「所以,姑娘現在歡喜小生嗎?」
古緋面沉如水,有浮冰碎雪的冷從她身上散發出來。化為濃厚的疏離,她粉唇一啟,只道了一個字,「滾!」
字音方落,古緋伸手握住輪椅木輪,不再要尤湖推著她往前走,繼而是自己親力親為。轉著輪子,朝古家的方向去。
尤湖頓腳,他站在毒辣的日頭底下,有一半的身子覆在坊街邊的陰影之中,仿若一半光明一半黑暗,他看著古緋倔強的轉動輪椅。瓷白的臉上神色不明。
他知曉自己其實不該在古緋明顯情緒不好的時候撩拔她,再怎麼說他目前也只是幕僚而已,哪里管的到古緋的事。
只是,他一念及樂清泊,再看古緋自遇見樂清泊之後的反應。他便有說不上來的十分不好的心情。
向來女子都易心軟,這也是世間多薄情寡義男兒的緣由,而一心軟,只會一事無成。
古緋之前能狠心對待墨玉華,可並不能表示,對樂清泊,她也能同樣無情的做到,特別還是這樂清泊同墨家大公子墨戈弋是好友。
故而他才臨時換簪,憑樂清泊的眼力,又怎會看不出烏金黑曜石臥狐簪根本就是男子用的發簪,男子用的物什出現在古緋身上,意味不言而喻。
他抬腳上前,重新握住輪椅,索性直接開口相問,「小生想知道姑娘究竟是如何打算的?如若姑娘回大京,小生兄弟兩自然要重新做打算。」
古緋譏誚一笑,「怎的?我這人還沒走,你就開始準備著找下家了?」
說完,她不給尤湖回答的時間又道,「如果是為這個,你可以將心放回肚子里,至少一年內,我還不會回大京,樂清泊是樂清泊,我是我。」
古緋的回答,並未讓尤湖徹底的安心,他太明白古緋的心思婉轉,這話上是一種意思,話下又是另外一種意思,雖然都是同樣一句話。
他搖了搖頭,沒從古緋那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便只得暫且不提這事。
古緋本就不想過多提及樂清泊,她想起另外一件事,「這次,墨戈弋托樂清泊帶了批東西過來易州,你去查查,是何物。」
臨到九月商會大典,且最近古家鋪子還在排擠小墨家的買賣,趁著墨戈弋還沒過來,她自然要加緊打壓的力度,可以預見商會大典上墨戈弋來後,定然有一場惡戰,而現在能削弱小墨家一點是一點。
「不用去查,小生今早得到了消息,」尤湖回道,「那是一批數量頗多的墨丸,以稀罕珍藏墨為主,為的是在商會大典上讓小墨家大放異彩,最好能就此讓封溥羽這樣的大家都收歸墨家麾下,就此統領易州制墨行當。」
古緋娥眉一皺,「我听聞小墨家出賣的有些墨丸,便是封溥羽大家制的,而封大家願意為小墨家制墨丸,這中間是大京墨家搭的線,現在為何說收歸?」
尤湖搖頭,解釋道,「姑娘有所不知,封溥羽大家只是與大京墨家的某個人關系不錯,而當初小墨家剛好認識這個人,如此才托的情。」
「且,封溥羽大家擱在小墨家賣的墨丸,每個月也都是有定數的,其他幾家,偶爾也能拿到一兩枚封大家的墨丸擺自家鋪子里賣。」
古緋恍然,這也就能說通封家的生計來源,也能間接看到封溥羽在易州制墨行當的話語權,那簡直是說一就是一,連帶封禮之都有不小的威信。
眼見古家府門在望,古緋指甲尖輕劃膝蓋上的裙裾,「封大家制的墨丸走的是華美精致路子,早自成一派,他這般自由自在。方才能保有十年如一日的熱情,制出的墨丸,有自己的靈性。」
「所以,」她眸中帶戾。「墨戈弋的野心才真是大。」
只這一句話,尤湖便听出古緋的話下之意,他嘴角彎起,很是俊美無雙,「那麼,姑娘是準備要讓墨戈弋不能如願以償了?」
「自然是了,」古緋回答的理所當然,「封大家這樣的有德大家,不該屈尊在任何人的手下,作為墨師。那都是有傲骨的。」
她說的是「墨師」而非「制墨師」,讓尤湖小詫異了下,「姑娘,還不是墨師,也是十分有傲骨的。」
順勢一記討好的話。被尤湖說來,配合著他再自然不過的神色,倒沒顯特意,不會讓人反感。
古緋從鼻端哼了聲,算是應了他這話。
尤湖啞然,這模樣分明是還記恨著他剛才的無禮,他搖頭失笑。轉開話題,「既然是姑娘想的,那麼小生想問姑娘,是想走捷徑還是費點神?」
兩人這會剛到青墨院門口,瞥見尤二一鐵塔般的漢子,居然蹲在院門口。像被遺棄的可憐蟲,眼巴巴地瞅著兩人回來。
古緋瞟了他一眼,不在意的問,「何為捷徑?何為費神?」
尤湖也是看見了尤二,他唇線弧度一揚。就回答道,「捷徑麼,自然是姑娘從樂清泊下手,東西是他運來易州的,有多少,放哪了,他清楚的很。」
才一說完,古緋就搖頭不贊同,「我不想算計他,換個法子。」
尤湖眼瞳色澤深了些,有微末之光從他狹長的眼梢邊掠過,他連說話的聲音都冷了點,「小生知道了。」
末了,兩人便無話再說。
尤二見兩人當沒看見他一樣,徑直越過他,他蹭起來,垮著臉到古緋跟前哭訴道,「姑娘,不待你這樣只讓俺做事,不給俺飯吃的。」
古緋一頭霧水,這是哪跟哪。
尤二繼續說,「您明明說俺在墨室里捶夠五十枚墨丸,出來就有肉吃,俺都捶了六十枚了,出來院子里一個人都沒有,哪里來的肉。」
古緋沉默,她伸手揉揉眉心,實在覺得這漢子傻的可以,明明兄長狡詐如狐,可偏生到了弟弟這里,就是個二愣子,「怎會沒人,苦媽不是在麼?況且還有白鷺。」
尤二揮揮手,「沒人,沒人,她們都沒在。」
古緋驚疑,平時,青墨院怎麼都會留一人在,明明隨她去龍鳳樓的只有尤湖喝夜鶯兩人,她半途而回,來去不過一個多時辰而已,院中怎就沒人了。
尤湖輕笑一聲,「傻弟弟,你要吃肉,為何不跟大哥說,走,大哥帶你出去吃,姑娘今個累了,別煩她。」
尤二一個激靈,他猶豫地看了看古緋,磨蹭到尤湖面前,背著古緋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都快哭出來了。
「姑娘,」這時,苦媽的聲音響起,她抱著匹煙色的好料子進來疑惑的問,「姑娘這麼快就回來了?」
見所有人都看著她,古緋的目光更是落在她懷里的布匹上,遂道,「老奴剛才去大房那邊了,姑娘走後,大夫人差人過來說,大姑娘古婉婷的嫁期近了,特意讓領匹好料子回來,給姑娘制成新衣到時穿。」
聞言,古緋杏眼一眯,明顯不信的道,「哦?她會那麼好心?」
苦媽搖頭,「老奴也這麼覺得,估模著這崔氏是想著古家大公子古旻要回來了,所以做做樣子,想讓姑娘放下戒心。」
這種事,尤湖不好插嘴,他順勢領著尤二就又出門去了。
古緋也不想過多計較,很多事她心里清楚就行,便道,「行了,我知道了,苦媽你自己瞧著辦就是。」
說完,她自己轉著輪椅到墨室去了。
苦媽在古緋身後悄悄地松了口氣,她本是跟著古緋到龍鳳樓去了的,回來的路上順手買了匹料子好有借*差,唯一沒想到的事,今個她出門,便沒人去采買食材,是以白鷺沒多想就去采買了,尤二從墨室出來後,才一個人都沒找見。
恰好,古緋壓根就沒留在龍鳳樓吃飯,中途早回來了,所以才差點撞破。
苦媽想著古緋的不輕易相信人的疑心性子,連她自個都覺得剛才的說法挫劣,她估計這小小的一件事,就已經讓古緋心有所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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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爬上來了,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