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懷遠從未覺得這般的威風過,他挺起將軍肚,高昂下巴,滿臉倨傲地看著坐輪椅比之矮很多的古緋。
連同古緋身邊的封禮之,他這會也不放進眼里。
周圍的人都被他這聲音吸引過來,回頭瞧著這處。
這種眾目所望的感覺,讓王懷遠心頭得意非常,平日里叫這些人看不起他,待他飛黃騰達之日,定要叫這些人挨個給他跪下討饒。
杏眼一眯,比常人都大一圈的黑瞳譏誚閃過,古緋狀似不經意地瞥了遠處的墨戈弋一眼,繼而嘴角暗影深邃如墨,她薄唇輕啟就吐出滾珠圓潤的一字來,「滾!」
封禮之是知道古緋本事的,所以半點都沒要為她出頭的想法,可這會听聞這字,當即他就嘲笑出聲,那輕視的目光還上上下下的將王懷遠打量了個遍。
「好個利齒的丫頭……」王懷遠臉漲的通紅,他指著古緋的手指頭都在發抖,氣的話都說不完整。
圍觀的人有交頭接耳譏笑出聲的,像股股溪流涓涓地入到王懷遠耳里,直叫他心起怨毒。
「來人,給我將此人轟出去!」王懷遠忍無可忍,一拂衣袖,招來伙計就下令道。
話落,立馬就有伙計喏了聲,作勢就要上前。
苦媽往前踏半步,將古緋護在身後,甚至手刀一豎,就準備古緋一聲令下,快速出手。
「住手!」眼見王懷遠來真的,封禮之冷喝了聲,他以鼻息看人,面帶赤|luo|luo厭惡的道,「王會長,想必你是忘了阿緋也是有商會墨使身份的!」
此話一出,滿場嘩然,而古家和小墨家的人接連皺眉頭。
古緋再次嘆息,她知封禮之是好意。可在這個時候將這事說出來,卻很不妥當,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王懷遠是找到了靠山,狗仗人勢。是以才這般囂張,起先古緋對他不客氣,便是做的樣子故意給他背後之後看的。
連旁的封溥羽也是模著銀須搖頭不已,這孫子的哪點都好,就是這性子,早晚得吃虧,他哪里看不出古緋今日既然敢來大典,便是有了應對的心思,根本勿需他人多事。
果然,王懷遠隱晦地看了遠處的墨戈弋一眼。眼見他朝自己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遂冷哼了聲,「墨使?誰跟你說她是商會墨使的?易州墨商會,從來只有五位墨使!」
封禮之還想說什麼,古緋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禮之務須惱,給狗咬一口,莫不是你還計較到要咬回去不成?」
言語之間,卻是將王懷遠比作了瘋狗。
王懷遠大怒,他就差沒跳掉了,整個神色黑如鍋底。
古緋不給他再次發難的機會。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聲若冰珠的道,「王會長,人活一世,有時候是要找個靠山,才能過的容易。可你怎能確定你今日找的靠山,明日便不會傾覆,亦或能護你一輩子不成!」
听聞這話,眾人恍然大悟,就說嘛。這半點都不懂墨丸的會長怎的今日一下就威風八面起來,敢情是找了大樹好乘涼。
想到此,原本就對王懷遠不屑的人,越加瞧不起他。
王懷遠面色由黑變青,繼而從鐵青轉為青白。
古緋還在繼續說,「墨使之位,小女子自問無才無德,哪里能勝任,之前小女子秉著大家交流,想將香墨配方公布到墨商會,讓大家都琢磨琢磨,可您心急什麼,之前是只給了半張配方,剩下半張小女子又沒說不給,那墨使之位倒是其次,關鍵是今日大伙知道了這事,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就好。」
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追根究底,所有的緣由都在那香墨配方上。
遠處一直注意著這邊的墨戈弋眉頭一皺,他發現有些事月兌離了掌控,對古緋以往的行徑,他想著不過如此,便沒去查過,這會看來,里面的水還深的很。
思及此,他風度翩翩地踱過來,眼眸冷淡地對王懷遠道,「易州墨使?知曉我墨戈弋的妹妹是何人物?就是大京的墨使,她也是當的了,听聞王會長並不懂制墨,我倒很好奇你這會長之為位是如何坐上去的。」
墨戈弋的話,再次讓旁人對兩人之間的關系產生諸多的揣測,更對古緋的過往好奇起來。
古緋斂了斂眸子,掩去其中的鋒芒,墨戈弋那些話明面上是在維護她,可暗地里卻在給她樹敵,叫她將易州制墨行當里的人都給得罪光了的最好。
王懷遠愣了下,很快反應過來,他拱手彎腰,誠惶誠恐,又帶著顯而易見的諂媚,「是,墨公子說的是,是小的有眼無珠,冤枉了古姑娘。」
說著,還轉著沖著古緋點頭哈腰,「古姑娘,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別和小的一般見識。」
封禮之冷笑了聲,再不想瞧王懷遠這副丑陋的模樣,自行轉到一邊,看其他的墨丸去了。
古緋只偏頭看著墨戈弋,她眸子黑白分明,恍若純澈冰水,能叫人自愧心底的齷蹉,「我倒是忘了,大哥貴為大京墨者,自是有權貶黜郡州商會之職的。」
墨商會,除去一般的尋常身份的,從低到高依次便被分為墨役、墨使、墨者、墨師,其中墨使之上只有大京才有,像易州這樣的郡州,墨使身份便是高的了。
所以,古緋這話,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頓叫人心生驚訝,墨戈弋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大京墨,身份之尊貴可想而知。
墨戈弋對古緋的話,只輕言淺笑,看著古緋的眼底有明晃如秋水的寵溺,不知情的,還當墨戈弋多在意古緋。
「散去吧,莫要打擾我們兄妹相聚。」墨戈弋揮手,讓眾人散去,隨後便伸手拉了古緋輪椅一下,示意到靜處去。
苦媽嚴防以待,松弛耷拉的眼皮下是精光暗閃。
古緋想也不想的拒絕,她雲淡風輕地彈了彈膝蓋裙裾上不存在灰塵道,「真是可惜,小妹還像多瞅瞅墨丸,就不陪大哥了。」
說著,她自行示意苦媽往邊上那排墨丸去。
墨戈弋也不氣惱,他只眼眯了眯,耐性十足的像個經驗老道的獵人,半點都不擔心古緋能跑出他手心一般。
離的遠了,苦媽瞥了墨戈弋一眼,才對苦媽輕聲道,「姑娘,可是要老奴將尤二一並安排過來,畢竟尤湖公子走時叮囑過……」
「苦媽,」古緋打斷她的話,意味深長地斜斜看了她一眼,才道,「今個不會有事,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墨戈弋,他既然這個當口都沒揭穿我的身份,自然是要等到後日,給我一個沉重的打擊。」
說到這,古緋頓了下,她翹起小指理了理耳鬢的碎發,「捧的越高摔的越疼,他是巴不得我從山巔就摔倒深淵去,所以,最近兩日都不會有事。」
是了,不會有事,他不會直接對付她,只會從封禮之身上找回來,瞧著她陷入伯仁應我而死的絕望之中才肯罷休。
從頭至尾,墨戈弋就沒來陰的,他走的陽謀,盡管她自己清清楚楚,卻只能眼睜睜看著。
古緋又想起自己的兄長墨玄來,那一張的凌辱,她雖不知最後結局如何,可想來哪里會有什麼好下場。
所以不愧是親兄妹麼?在對付她時,都用這種方式。
古緋心里發狠,有點滴的赤紅恍若螢火蟲從她漆黑眸底升騰而起,她握緊輪椅扶手的手倏地收緊,已然是將自個的退路斷絕,決意與墨戈弋生死相斗一場。
「苦媽,」她輕言道,嗓音低沉的不真切,「你再去琳瑯閣一次,于我借一些人馬,我要將墨戈弋的手腳給徹底砍斷,我看他還怎麼野心勃勃。」
「是,老奴記下了,稍後就去。」苦媽鼻翼間的法令紋瞬間深刻,她似乎感受到古緋的狠厲,亦同時發狠。
墨商會大典的第一天,很快結束,臨到最後,也有不少家族看中奇特的墨丸,當場就連同配方一起將之買下的。
因著墨戈弋打亂大典的次序,是以第二日原本預計好的斗墨環節只得延後一天,等第三日他與封禮之比斗的墨丸陰干,分出勝負,方才按規矩進行下去。
可這第二天也不沒浪費了,墨商會中的五位墨使一商量,干脆將制墨師之間的交流這場挪到第二天來。
古緋臨到出松柏莊之時,收到這告知,封禮之當時就興沖沖地跑來邀古緋,只說是易州有名的幾位制墨師已經說好了,大家一起交流。
出奇的,古緋笑著婉拒了,她揉了揉眉心,以身子不舒服的借口打發了封禮之。
可她才出門,還未來得及上馬車,就見封溥羽大家站在一角落里,似乎專門在等她。
古緋眉梢一跳,對這位有德大家,她心存敬意,不敢有放肆,可也不太喜歡深交,畢竟她還知道自己壓根就不是個光明磊落的好人,與這樣的人深交過了,總有一天會出現立場矛盾,同樣,要她去算計,也是不願的。
「哎,」封溥羽大家望著古緋,先是嘆息一聲,他撫著銀須,好一會才慢吞吞地開口,「老夫就知,禮之同你走近,總有一天會有禍事上身,紅顏禍水,紅顏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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