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墨者嬌 117、封禮之的決定

作者 ︰ 阿姽姽

封溥羽一直在門外,他自然是听不見里面說了什麼,也看不到具體情形,可自古緋進去後,再沒出來,他便知曉,古緋對封禮之來說,多少是起了作用的了。

他不知該是欣慰還是覺得無奈。

瞥了眼同樣站門口的古緋婢女,封溥羽沉吟片刻,就對邊上的小廝喝道,「記住,今日沒任何人來過公子的院門,公子一直一個人在房間里!」

那小廝一怔,他同樣看了眼夜鶯,回過神來,立馬點頭應道,「是,小的記下了。」

封溥羽這般故意說,卻是要保全古緋的女兒家名節,免得將今日兩人孤男寡女相處的事傳了出去,對誰都不好。

而此刻光線不明的房間里,古緋手撐床沿,一動不動,任由封禮之抱著她根本就不甚有感覺的雙腿。

良久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以一種藤蔓交織的姿態,攀援過房間里的每個角落。

古緋感覺到有點頭暈,濃郁的酒香,讓她視野恍然,她甩甩頭,又揉了揉眉心,知曉自己這是嗅多了酒味,有點酒醉的征兆了。

十五年來,她就從未喝過酒,故而根本不知自己竟然這般沒酒量,只是聞多了酒味,都覺得開始不舒服。

「禮之,」她實在忍不住,開口喚道,「禮之,開點木窗。」

許是終于收斂好點滴的情緒,封禮之手上松了力道,他抬頭看古緋,就恰好見她素白面龐帶點薄粉的俏模樣,那點漆黑瞳,像是女乃貓一般,因著酒味而帶點氤氳的水霧朦朧,看不真切又覺迷人心神。

他呆了呆,似乎第一次才發現古緋的那雙眸子出奇的好看,以往都未曾察覺。

「禮之。」古緋伸手揉揉小巧的鼻尖,又推了他一下,「開扇木窗。」

「哦,」封禮之傻愣愣地起身。依言行事,吱嘎打開木窗,他才回神,「阿緋,你怎過來了?」

好像,這會他才酒醒。

古緋轉頭看他,木窗打開,有明亮的光線透進來,照射在封禮之身上,從他背後折出。帶著逆光,就為他頎長的身形鍍上一層柔和的點光。

「听聞你幾天都沒出房門,我便過來瞧瞧。」古緋語調不帶起伏的道。

封禮之被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看的些許不自在,他衣衫不整還披頭散發,已經失禮。還是在古緋這樣的姑娘家面前,且剛才還失態的那般抱住別人的雙腿,他倍覺尷尬。

「咳咳,」輕咳幾聲,他轉開視線側了下臉,不去看古緋,「沒什麼好瞧的。你回去吧,以後沒事也不要過來了。」

古緋這才發現,幾日不見,俊逸如美玉的翩翩公子,這會硬朗的下頜長滿青灰胡茬,加上他中衣皺巴巴的。確實狼狽了點。

她撇了下嘴,權當沒注意到這些細節,徑直道,「我如何不能來,墨戈弋那般針對封家。全是因為你我走是好友的原因所在,且他還對你提出無禮至極的要求,這事,我便不能袖手旁觀,怎的也要墨戈弋付出同樣的代價。」

說到最後,古緋口吻之中已然帶上乖戾,她一直避免自己這一陰狠的一面的被旁人多看到,可這會,她卻是隱忍不了了。

果然,封禮之對古緋如此怨毒的神色微詫,不過也只那麼一瞬,他就不在意了。

他走到床邊的架子旁,隨手披了件還算整潔的外衫,走開幾步,坐到桌邊才對古緋道,「阿緋,你我心知肚明,就算不是因為你,墨戈弋這次來易州,便是為覬份覬覦封家的捶法而來,見著你,也不過是得來不費功夫的順帶而已。「

古緋粉白的唇一動,她還想說什麼,哪知,封禮之一擺手阻止她。

他繼續道,「之前,你說你日後所想所願的,便是視野所及,便是你的,我那會就在想,我封禮之這二十余年,想要的又是什麼。」

「說來不怕你笑話,阿緋,我還真不知道我自個想要什麼,」說著,他臉上露出了苦澀,「我一直以為,制墨、墨丸便是我的全部,每個封家一脈單傳的子嗣都是這麼過來的,可是阿緋,這是前人在我還未出生之時就給安排好的,不是我選擇的,也沒給我選擇的機會……」

「和墨戈弋的斗墨,都只是這一切的藥引而已,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不能制墨了,便有了借口不理會封家的責任……」

「我知道這是懦弱的表現,可阿緋,我真的想,真的想走一回自己選擇的路,哪怕十年,二十年,或者只是三年五載,有那麼一遭,我便覺無憾。」

封禮之越說越小說,到後面,他又拿起了酒壺,大口地喝了起來。

「是不是這樣的我很讓人厭惡,我自己都唾棄自己,封禮之,就是個孬種,明知家里就一根獨苗,祖父年邁,可還是這樣自私自利,我又豈能配成為封家子孫。」

說著,他自己都語無倫次起來,沒有章法,想到什麼便是什麼。

古緋面無表情,蚊帳的暗影投落到她臉上,就將她大半的面龐都給遮掩了,叫人什麼都看不清。

她不能以自己的心思去揣度封禮之的想法,當然也就不能說封禮之的所言是正確或者錯誤。

只是選擇而已,又哪里關乎對錯,他想過自己選擇的生活,這本就是無錯的,可封家現今的情形,卻又根本不允許他這樣做,若是子嗣繁盛那還好說,可偏生封家一脈單傳,指不定哪天不小心血脈就斷絕了,故而冒不得半點的險。

一方面是自來的封家的教導,一邊是自我強烈的願望,當這兩者發生矛盾之時,封禮之便無從選擇了,于是他陷入自我的唾棄與放逐之中,醉生夢死,不想清醒。

如果要古緋來說,當她面臨這樣的境地,自然不會像封禮之這般想太多,人活一遭。總有太多不想為卻不得不為的責任,這樣的道理她是早就明白的了。

她哪里不想同樂清泊雙宿雙飛,制制墨,再養點魚。挖幾方菜畦,生幾個孩子,如此逍遙自在的日子誰都想要。

可事實上呢,大仇未報,爹娘慘死,兄長生死未卜,還有時刻都想她下地獄的墨家兄妹,縱使她不計較,可有人不願意放過她。

她不願意再被人欺辱,那自然便只有比誰都來的狠毒。

而封禮之。他自來便過的順風順水,他甚至不知普通百姓的生計艱難,有現在這樣的苦痛也是再理所當然了。

「禮之,我不會勸你什麼,」古緋斟酌著開口。她伸手將碎發挽到耳鬢後,「你若是想做,那便去做,自己日後莫要後悔才是,而封家,我私以為,你若能盡快娶親。先為家里誕下子嗣,那便是最好的解決之道。」

誰想封禮之听了,他不斷搖頭,「阿緋,不瞞你說,我至今連通房都未曾收過。更勿論男女之事。」

猛然听聞這個,古緋倏地皺了皺眉,她似乎很難想象,像封禮之這樣二十有余的男子,居然就沒行過那等事。需知在大殷,很多這般年紀的男子,後宅不說妻妾多寡,但膝下有子的都是多數。

封禮之驀地偏頭眸色偏深地瞧著古緋,那目光帶著古怪的溫度,說不清道不明。

古緋挑了下眉梢,她大抵知道封禮之心里在想什麼,「別往我身上扯。」

聞言,封禮之就笑了,他模索著下頜,頗為遺憾的道,「阿緋,你我也認識這麼長時間了,怎麼就沒像旁的男女一樣,有點不一樣的那種……那種什麼……」

他自個都說的有點不好意思了。

古緋嗤笑了聲,見他沒啥大礙,遂開玩笑的道,「大抵上輩子咱們就是結義兄弟或者義結金蘭那種,所以到了這輩子,還是沒辦法結為連理。」

從很早苦媽就在她耳邊提過,封禮之這樣品性的男子,算是不錯了的,而且封家門風也是嚴的,听聞只可娶妻不得有妾,故而才一直子嗣單薄。

這樣的家境,雖比不上樂清泊,可若要擇兩人,雖古緋沒那想法,她也不得不承認,封禮之要比樂清泊好上很多。

封禮之對古緋的說法逗笑了,剛才郁結的情緒好了點,他沉吟片刻,臉上笑意逐漸冷卻,好一會才道,「阿緋,我這幾天想過了,我不制墨後,就去沙場。」

「征戰沙場!」

听聞這話,古緋一驚,她差點沒從床沿摔下來,「你說什麼?」

封禮之眼都不眨地看著她,一字一句的又重復道,「我要去征戰沙場!」

「你瘋了不成?」古緋失態,聲音都拔高一個音節,帶著尖銳的難以置信。

在她的印象里,封禮之雖算不上尤湖那般是個文弱書生的模樣,可也好不到哪去,又不會拳頭護體,還去沙場,簡直就是和找死沒區別。

封禮之不贊同的搖頭,他眉目肅穆又認真,「我沒瘋,生為男兒一場,這會我不用在為家族擔責,既然都是肆意妄為一回,豈可不沙場走一遭。」

古緋望著他,幾乎看進他眼眸深處,好半天,她愣愣無言,從封禮之的眼中,她看到不渝的堅定,知曉再如何勸慰,都已經是無用了。

她雙手捂臉,情難自禁,不想讓封禮之見著她臉上的悲傷來。

世事艱難,大殷、雲離、南齊三國並立多年,年年戰亂,年年征兵,累累白骨隱在荒野之中,無人掩埋。

她不可遏止的想,或許多年後,她再無封禮之的任何消息,而當途徑某個地兒的時候,指不定哪一具的白骨便是他的。

只是她再認不出他,他亦不識。

「禮之……」古緋想說,想想封老,可這話她說不出口,幽咽而下,輕吐出來的便是,「你若戰死沙場,這封家就徹底的完了。」

ps︰

已經修改最後的尾巴。

呼~~~~~~~~~~~手上的事簡直多到爆,真是讓人還能不能愉快的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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