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墨者嬌 148、擅勾男人

作者 ︰ 阿姽姽

卻說古緋在墨宴面前提到的墨戈弋——

歷經千山萬水,磨難重重,他終于站到大京城門口。

蕭瑟夕陽灑落余暉,散出最後一絲的熱度,就隱沒到山陰之後,再不見半點,漫天的火燒雲,殷紅如火,層層疊巒,狀若飄柔棉絮。

半隱在袖中的手緊緊握住,本來器宇軒昂的皮相,在左臉上一道小指粗長的鞭傷,鞭傷紅腫,表皮翻著,為他眉目間多了幾分的戾氣。

他深呼吸幾口氣,大踏步進城門,眼底風暴低沉的嚇人,連周圍路人都避之不及。

然,他才剛進城,不過數丈遠的地方,就被人給攔了。

攔住他的,是一穿綢衣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他朝墨戈弋微微一躬身道,「公子,大姑娘說了,請您到城外南郊的的紅葉莊子里安養身子。」

墨戈弋面色鐵青地看了那人一眼,眼底的乖張幾欲化為實質刀刃,「你再說一遍?」

管家低眉順眼,低聲重復,「公子見諒,大姑娘說了,請您到城外南郊的紅葉莊子里安養,府里其他事,待她處理好後,再接您回府。」

墨戈弋勃然不怒,他揚手就是一耳光扇在管家臉上,罵道,「狗奴才,到底誰是你的主子!」

管家不為所動,默默受了那一巴掌,朝身後跟著的兩護衛吩咐道,「請大公子上馬車。」

「大公子,有請。」兩護衛齊齊應聲,伸手一引。

墨戈弋胸口起伏不定,他帶著不甘心的怨毒掃了眼對方,權衡利弊之後,冷哼一聲,自進了停靠在邊上的馬車。

馬車悠悠出城,徑直往大京南郊去,馬車里,搖曳的光影投落在墨戈弋臉上,將他眼底的赤紅掩蓋住,良久他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朝馬車外低低道了句,「回去告訴墨卿歌,若沒我墨戈弋,她以為自己還能穩坐嫡長女的位置麼?更勿論早晚有一天,那個賤丫頭會回大京……」

管家沉著臉,他手拉韁繩,時不時揮舞兩下鞭子,嘴角朝馬車里勾了勾,眼底泄露出輕蔑來,他嘴上仍恭敬地道,「小的記下了。」

紅葉莊,是墨卿歌在外的莊子,每年金秋時節,她便會到莊子里小住段時間,那時,放眼望去,全是一片猩紅如血的顏色,好看的叫人迷醉。

而墨戈弋下馬車之時,他卻沒有半點觀風賞景的心思。

他一進莊子大門,就見整個莊子里,沒幾個下人,且全是墨卿歌的心月復,他胸腔之中的怨毒又加深一成。

「去,將我貼身小廝甲一帶過來,旁人伺候,我不習慣。」他背剪雙手,望著莊子影屏,神色不定。

哪想,那管家低頭就道,「回稟公子,甲一日前被人現與內院婢女私通,已被掌家柔夫人給打殺了。」

墨戈弋呼吸一滯,甲一是他從小就帶在身邊以伴讀隨伺左右的身份,極為得他看中和信任,這次他去易州,想著沒幾日就會回來,且大京這邊總歸要信得過的人盯著,是以,他特意將甲一留下。

卻不想,居然就被人以這樣的借口給打殺了。

甲一的性子,他在了解不過,而且這小廝,根本不好,又哪里會與婢女私通,他也早許諾過,日後給甲一尋個尋常百姓家的正經姑娘為妻,絕不以府中婢女相配。

他不停地跟自己說,要冷靜,要冷靜。

「很好,與內院婢女私通,確實該死!」這句話,幾乎是墨戈弋一字一句咬著牙根說出來的,爾後,他一撩袍子,就走進莊子里。

形勢比人強,如今,就是曾經必須依附他身份才能站穩腳跟的墨卿歌都敢如此對他。

他一直以為,兩人是一母同胞,在很多事上,他便願意為她謀劃,就像這次對上古緋,那也是為了墨卿歌的原因居多,卻不曉得,在他眼里一向弱勢的妹妹,在他最落魄之際,轉身就給他一刀子,還專朝心窩子里捅。

他是顧念了血脈之情,並不一定墨卿歌就會在意。

時至今日,他才看的更為清楚。

那管家瞧著墨戈弋走的不見背影,他一側下頜,就對身後兩護衛道,「守著,平時無事將大門關上,務必不能讓大公子出現在人前。」

「喏。」兩護衛是專門找的身手不錯的,同樣也是墨卿歌的爪牙,自然對墨卿歌的吩咐無一不從。

中年管家飛快地回了墨家,他從側門進,避開大部分的人,徑直往府中一人工湖泊的涼亭去。

那涼亭佇立在湖中央,像是在碧綠如洗的圓盤玉上瓖嵌出一整塊的玉珠子,涼亭周圍,生長著接天蓮葉的翠綠荷葉,偶有或白或粉的荷尖一露,蜻蜓立上頭,無風之時,美的像幅朱砂墨畫。

管家提著頭,行色匆匆,直通涼亭的小徑,被偌大的荷葉遮掩,叫人看不清,不明白的,見人在上面行走,還當是踩踏在荷葉上,當真碧水微瀾,凌波微步之感。

「大姑娘,一切妥當。」管家沒靠的太近,他站在離涼亭兩丈遠的地方,即便有風將涼亭中垂掛的白紗舞起,他也不敢抬眼偷瞄。

涼亭之中靜謐無聲,管家頭越低了。

「我那兄長身子還好?」幽幽的,譬如芬芳玉蘭,暗香傾吐,就是輕柔到讓人身子骨酥軟的嗓音,似最甜蜜的棉花糖,叫人聞著都心尖化了。

管家卻袖子一抖,已然手在顫,「大公子,精神頭還不錯,就是面上有鞭傷,若養的不當,只怕日後會留疤。」

「呵,」從涼亭之中傳來輕笑,緊接著只有毫筆落白紙的刷刷輕響聲,「臉上的傷只是外傷,一個男兒,有點疤也不礙,怕就怕看不見的傷,不能見人也不好養。」

這字音方落,中年管家一個機靈,似想到什麼臉色頓時白了白。

涼亭之中的人隔了會繼續說道,「不該知曉某些事的人都清理了?」

「是,都已經清理了,無半點痕跡,大公子之事,絕不會再有其他人知曉。」管家說的小心翼翼,他想著之前亭中大姑娘墨卿歌的手段,只覺背脊一陣寒,整個人在烈日之下,像要被生生拖入陰冷的地獄一般。

「不,」有隱約妙曼的身姿在白紗飄起的間隙之中,透出一星半點,然只看到亭中之人一身艷紅的曳地裙裾,「這世上,還有人知曉。」

听聞這話,管家心頭劃過不好的預感,果然就听那聲音淡淡地說——

「顧先生,你是也知道的。」

叫顧先生的管家,雙腿一軟,視野昏花,他在回神之時,身體的反應快過腦子,已經伏跪在了地上,無比惶恐地道,「大姑娘,饒命,小的什麼都不知道……」

涼亭之中再沒有任何聲響傳來,就在顧先生心如死灰,漸生絕望之際,墨卿歌幽幽開口,仿若心頭有化不開的千萬清愁,讓人只是听聞嗓音,就心生憐惜不忍,「顧先生這是作甚?你對卿歌有救命之恩,又是娘親嫁來墨家之時,從外祖父那邊帶過來的,卿歌縱使再不信任任何人,也斷斷不會懷疑顧先生。」

「所以,顧先生趕緊起來吧,若是娘親知曉了,還以為卿歌又再為難先生了,是會罵卿歌一頓的。」

如此淺淡如風的話語,像一雙溫柔無骨的手撫過心間,顧先生更覺身子冷,他隱隱覺得自個頭上像是懸著把刀,這刀隨時會落下要了他的性命去。

之于墨卿歌話中警告,他自然听明白了,若是墨戈弋之事被夫人知曉,夫人心疼之下定會將大公子接回府中,在這個時候,墨卿歌決不允許身帶污點的墨戈弋回來壞她的事。

墨戈弋身上帶的恥辱,對一母同胞的墨卿歌來說,便是最大的失敗。

「顧先生,我那出身卑賤的阿緋妹妹,現在果真有那麼大的本事?能讓兄長都栽了跟頭?」好半天,亭中又傳來問道,口吻之中帶著明顯的疑惑。

顧先生斟酌片刻,謹慎地回道,「小的以為,這次是大公子不防備,且又是在易州那等不熟悉的地兒,是以還著了道。」

「哦?」拉長的尾音微微上翹,帶著繾綣的嬌甜,似對人撒嬌一般,「不,先生不了解我那妹妹,她呀……」

「最會裝模作樣,謀算人心,不過十年的時間,便哄騙著祖母讓其一觀府中所有的墨丸配方,且……」

擅勾引男人,讓身份同樣尊貴的那人,死心塌地!

最後一句話,墨卿歌沒有說出來,她在心里想了想,復又咽了下去,「就連她兄長墨玄,也是……」

如幽如怨的低低聲音,惹人越想知道,那未說完的話究竟是什麼,同時即便不明真相,也覺讓如此優美嗓音露出這般委屈的人真是罪該萬死。

顧先生是少有能窺知一二的,他雖同樣覺這聲音柔美好听,心頭一直警戒著。

哎……

嘆息如風,攪動一波碧水,粼粼水波不止。

「先生,下去吧。」

終于听到這話,顧先生倍覺如蒙大赦,他緩緩起身,朝涼亭之中行了一禮,躬身後退著遠離涼亭。

直到,再看不見半點翠綠色,他才直起身,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不存在的冷汗。

而涼亭之中,安靜的沒有人氣,不多時,就從白紗之中飄落出四四方方的白紙上,那白紙上用殷紅如血的朱砂畫著身姿妖嬈的仕女。

一連數十個仕女,或唱或舞,或淺笑,或低泣,皆栩栩如生,最詭異的是,十個仕女圖,面容全都空白一片,沒有五官,沒有面容,猶如沒臉皮的惡鬼。

那畫悠悠飄落帶湖中,被湖水浸染而過,朱砂紅深淺不一的氤氳開來,就像是從手腕泊泊流血的鮮血,最後畫完全半沉,那一團的碧玉湖水,被朱砂暈染成淺紅淡紅,晃眼一如黃泉血水。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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