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墨者嬌 150、我讓他們都姓封

作者 ︰ 阿姽姽

易州似乎平靜了下來。

在古緋同兆郡那邊的墨商會達成了第一筆的買賣,她以四份配方,從兆郡換的彩色石墨無數,且還有一些雜七雜八,易州沒有的東西,以及銀子數千兩,墨商會的師父無一不眼熱了。

兆郡商會過來的是位年約三十來歲的墨使,此人面相正派和善,古緋便讓會中其他幾位墨使輪流招待,特意叮囑萬萬不可讓衛胖子接觸到此人,就是一應品墨斗墨之會,都可盡管帶人參加。

將人多留了幾日,末了古緋與之達成下一次的買賣內容,那兆郡墨使滿意而歸,對古緋更是贊不絕口。

五份配方,古緋賣了四份,留出宿香的配方,只是在兆郡墨使臨走之際,送了他一套四方宿香墨丸而已,當即讓那墨使大為開懷,連連讓古緋下次一定要去兆郡,且還必須找他一盡地主之誼。

送走兆郡墨使,古緋讓會中師父齊聚松柏莊,她還特意讓人不予通知衛胖子,會中師父從前有至少有一半是同衛胖子關系不錯的,甚至看在衛家的份上,還站在衛胖子那邊對古緋有過不滿。

可古緋模出一沓銀票,輕描淡寫的說,這是和兆郡做買賣賺來的,日後也用到商會里頭。

底下剎那安靜無聲,再沒任何一個人敢有異議。

畢竟,誰願意和銀子過不去,衛胖子拉攏人之時,雖也有許諾,可哪里比得上古緋實實在在拿出的銀子,是以,有那機靈的師父,當即高聲表態,日後但凡是古緋的號令,都願意听從。

古緋淺笑盎然,這樣的結局早在她意料之中,故而她不慌不忙的才道,「既然大伙都願意听從,那麼阿緋便言,待會,勞煩大伙找莊上小廝,將自己吃飯的絕活都露一手,小廝會予記載,日後這就是咱們商會存在的根本。」

話音一落,就有人露出遲疑之色。

古緋繼續道,「我知諸位在擔心什麼,阿緋也不是那等貪婪之人,絕活是大家混飯吃的本事,該在諸位手上亦還在諸位手上,阿緋要的,只是下一次同其他商會買賣之時,能以此為賣,比如擅處理煙炱的師父,可能到時就會勞煩一下,處理點煙炱,至于是如何處理,那是師父自個的事,商會不作要求。」

這麼一說,所有人就明白了,說白了,就是在閑暇之余,用自己的本事為商會做點事而已,況且這事還能賺大把的銀子,指不定日後好了,這份銀子的進賬還能高過小作坊每月的利錢。

如此,自是沒人不應,且還歡喜的很。

古緋十分滿意,她知人和人的關系,何其脆弱,這其中若無利益的糾葛,哪一天就有人在你背後捅刀子都是時常的事,所以,她在商會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用「利」將商會所有師父都拴在一起,大家只有在一條船上,才能齊心合力,為保這船不沉,你讓干什麼,都會有人願意去做的,且還心甘情願,樂意非常。

簡簡單單的一招,古緋便輕輕松松剪除了衛胖子的羽翼。

待衛胖子得到消息,沖進松柏莊之時,古緋已經完事了,即便衛胖子的臉色再陰沉不好看,她也不放在眼里。

「會長,不知今日之事,為何沒差人告知老夫?」衛胖子開口就是質問。

古緋眨了眨眼,她連一句話都沒說,只面上露出點無辜的神色,自有冒頭出來為她說話,「衛墨使,好歹緋姑娘是咱們商會會長,你一墨使就這麼跟會長說話的?那是不是大伙,哪天也能這般質問于您?」

商會師父太多,底下好歹坐了十四五桌人,大致有一百多人,說這話的人也知曉自己得罪不起衛家,可又想討好古緋,所以故意藏在人群中說的,不注意,壓根听不出是誰在說。

衛胖子眸光一掃,果然沒找著說這話的人。

而經由那話,倒提醒了好一波的商會師父,這會古緋可是剛給他們許下甜頭,這些人哪里容有人挑釁,這會長要是沒了,日後誰還能帶他們一道賺其他商會的銀子。

會長沒了,就等于銀子沒著落了,這麼一想,當即就有好些人一起出聲起哄,你一言我一語,都言語擠兌衛胖子。

法不責眾,衛胖子有心想發怒,可古緋這會輕飄飄一句話傳來,「衛老,大伙都是無心之言,你是墨使,也別同大伙計較了。」

這話,將衛胖子那一口想發出的氣焰堵了回去,塞進他胸口,讓他好一陣的心頭發疼。

事已至此,他哪里看不出是大勢已去,連平時站他一邊的師父都倒戈了。

他扯起僵硬的臉皮,拉出個難看的笑來,「會長說的哪里話,老夫自然不會計較那麼多,墨使嘛,便是為了大伙制墨技藝更進步才存在的不是。」

衛胖子能識時務讓步,暫且不論他此刻是否真心,古緋也不想在眾人面前計較那麼多,總歸衛胖子同封老的關系還不錯,她也不想鬧將起來。

「好了,眾位師父還是找莊上小廝,挨個記一下,如若不然,阿緋可沒那麼多銀子請諸位用午膳。」她半開玩笑的道。

大多師父就笑了,這會瞧著古緋無比順眼,反正她說的話就都是對的。

衛胖子瞧著底下人的動作,乖順又听話,他眉頭都皺緊了,有點想不明白古緋做了什麼,仿佛一夜之間就眾望所歸。

古緋唇線一勾,將視線落在衛胖子身上,輕言道,「听聞,衛家可是有處天大的寶藏,不知衛老是否願意也為商會出份力?」

衛胖子心頭一驚,他眯眼隱晦地瞥了羅宋和明月公子一眼,正想搖頭否認,就听古緋又道——

「那東西,阿緋也不是要貪點什麼,只是想商會需要的時候,衛老能幫一下忙。」

說著,她又將起先的話給說了一遍,表示自己不會覬覦。

衛胖子驚疑不定,他不確定古緋是否知道天火之事,不過想來這商會上下,無一不對古緋收心,他便又隱隱覺得,古緋說的寶藏就是天火一事。

而有關天火,唯有他自己才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古緋也不是立馬就要衛胖子做出決定,「衛老可考慮了再給阿緋答復。」

衛胖子點頭,便是自己會好生考慮。

所有的一切看似都在慢慢的往古緋手心攏,她瞅著松柏莊的熱鬧,一人隔離在外,分外清冷,誰也看不出她心頭在想什麼。

出了松柏莊,古緋徑直去了封家。

封老的身子一日衰過一日,就是那等風寒咳嗽都嚴重起來,喚了大夫來看,大夫即便開了方子,也只是嘆息,言封老這是心事過重,郁結于心不化。

古緋也沒法子,這種事向來不是外人能幫上忙的。

封老半臥榻前,她上前,拉著封老的手,就笑著將今日商會之事一一相告。

封老半闔眼眸听著,時不時笑話一句,兩鬢銀絲卻再無從前的光澤,整個人精神頭也不足,古緋話還沒說完,他就毫無知覺地睡了過去也不知道。

第一次,古緋不放心的在封家住了下來,讓苦媽回桃樹林將自個的物什搬了過來,她隨意選了間離封老房間近的廂房住了進去。

對此,常老管家自是十分歡喜。

一日三餐,無事之時,古緋皆親自照料,就是煎藥這等耗耐心的事,古緋也親力親為。

她甚至給琳瑯閣打了招呼,若是有珍稀好藥,諸如百年參之類的東西,記得給她留著,她心頭一直擔心,這樣下去,封老能不能順利熬過這個冬天都還很難說,所以未雨綢繚,先備點續命的好物總是好的。

天氣漸冷,已然入秋,寒風蕭瑟,墨商會在古緋的打理下,又與另外郡州的墨商會,做了幾次小買賣,會中師父手拿到實打實的銀子,便越發對古緋服從起來。

而易州其他的制墨家族以及一些小作坊,眼見墨商會一日好過一日,且連小墨家對古緋也是以拉攏為主,衛家也是,極力與之交好,有眼界的,都想攀上一點關系。

古緋鮮少出門,可封家的事,很多人都知道的,一听聞封溥羽臥床不起了,但凡是家里有點好東西的,都往封家送,投其所好,總是沒錯的。

好幾個月的時間,常老管家收的禮之多,都沒時間清理出來。

對這些,古緋心知肚明,若是值得一拉的,她不介意幫襯一把,畢竟她如今算是掌控了易州,想要將其打造的固若金湯,讓大京墨家無從插手進來,還是有段距離的。

這些人,這會巴結她,當明日更有權勢的人出現,她能篤定,保管一個都不會在看她一眼。

所以,這些都還遠遠不夠。

她將易州大小家族,理了個單子出來,逐一了解了,先從這些家族在商會的制墨師父下手,美名其曰,制墨技藝交流,從商會中選拔了一批師父出來,當然這些家族的制墨師父便在其中,然後偶爾齊聚松柏莊,不僅讓人觀摩她的制墨手法,還逐個從每個人現有的技藝出發,點出薄弱之處,指名需要改進的。

在她有心之下,這批師父,對她制墨技藝佩服五體投地的同時,且誓要追隨于她。

而古緋只淺笑一聲,讓其安心制墨。其他的再不多說。

這也本就是在她的算計之中的事,她只需將這批制墨師父牢牢抓在手里,她就不信,這些家族敢得罪她,畢竟以她現在的實力,她若說一聲,便能讓任何一個家族,再無半個制墨師父可用。

而沒有制墨師父的制墨家族,還拿什麼東西立足根本。

適當的時候,她在對這些家族拋出示好的口風,不用她多做動作,就是那批制墨師父都輕輕松松的將她想要達到的效果都安排好了。

易州,在不知不覺間,已徹底的被古緋掌控。

她在此,便如無冕之王,沒有誰敢多非議半句。

而在她忙著拉攏易州各大小勢力的同時,迎來了她回易州後的第一個冬天。

封老整日整日的已經開始意識不清,糊涂的時候,他會看著古緋喊封禮之的名字,心酸的讓古緋直想落淚,清醒之時,他會拉著古緋絮絮叨叨地講很多年少之時的事。

藥石已惘,便是連大夫都不上門了,古緋只有每日用上好的人參這樣的大補之物,徐徐為之吊著那口氣。

從她心底來講,她自是不願封老就這樣走到油燈枯竭的盡頭,她才初初感受到這種祖孫的孺慕之情,可古緋也知道,即便這個時候封禮之趕回來,除了能讓封老過幾日快活的日子,那也是早晚的事。

易州今年的冬天來的比較早,特別冷,又沒雪。

經常古緋抱著暖手爐的時候,她指尖都是冰涼的,雙腿上曾經的傷口,時常開始痛起來,且一痛就是半宿,她睡不好,加上又憂心封老,不太吃的下,整個人迅速的就瘦了下去。

苦媽無法,只得將從前尤湖開的養身子的藥膳方子,一日兩次的給古緋熬。

好在古緋還知曉輕重,知道這個時候,她不能有事,但凡是苦媽端來的藥膳湯,她一口不剩的喝掉,即便有次她不小心受了點寒涼,藥膳湯也喝的多了點,有點油腥,一轉身就難受地吐了出來,她亦面無表情,仿佛折騰的根本就不是她自己的身體。

終于有一日,古緋在松柏莊指點制墨技藝,臨到晌午之際,苦媽端了熱茶上來,她心頭一跳,那茶盞不小心從她手上落下,呼啦的濺濕她大片的裙裾。

還未來得及收拾,常老管家就面帶急色的沖進來喊道,「大姑娘,快走,太爺不行了。」

她怔忡半晌沒回過神來,想問,什麼叫不行了?

可是這話硬是堵在她喉嚨,什麼都說不出來。

尤二反應很快,他抄起輪椅,將古緋連同椅子單手抗肩上,大步就往封家跑,苦媽跟在後面拉著常老管家,腳下提氣,也跑的飛快。

有風肆意割在她臉上,她感覺到冰涼的濕潤,手一抹,才發現自己在哭,攤開手心的濕潤,就有紛揚而落的細碎雪花從天灑落而下。

冰涼浸進肌骨,帶出一種緩慢的鈍疼的難過,她好似眼睜睜看著自己被黑色的潮水淹沒,卻無法掙扎。

易州,入冬已久,總算是下雪了。

尤二動作像風,古緋在他肩上穩穩當當的,他余光一瞟,一直憨厚的眉目露出了絲擔憂來。

沒有人比他們這些下人看的那般清楚,這世間,鮮少有能溫暖他家姑娘且還能得姑娘關心的人,而封溥羽便算是一個。

古緋,那是真將封溥羽當成自個親祖父在孝順,當然也和所有為人子孫的一樣,希望長者能長命百歲。

而現在,那睿智的老頭就要不行了……

回到封家,自有下人大聲喊著,「大姑娘,太爺在墨室,您快點去……」

尤二腳步一轉,就往墨室去,才踏進院門,有下人跪在兩旁,從墨室里傳出  落錘的聲音。

「放我下去。」古緋淡然道。

尤二將之放下,推著輪椅幾步就到墨室里,推門而入,穿白衫的背脊帶佝僂老頭,正揮著錘子,一下一下砸著手中墨坯。

每一下,他似乎都用盡全部的力氣,每一下,都像是要將自己的生命給砸進去。

古緋沒在往里走,她就在門口,視線模糊地看著封溥羽動作,她手握著扶手,連呼吸都開始帶出疼來。

最後一錘落下,封溥羽抬頭,他看著古緋,長久臥病之後,無比蒼白的臉上浮起潮紅,可精神卻出奇的好,他笑著眯起眼楮道,「阿緋,這是留給你的……」

古緋面無表情,只輪椅扶手磕的她手心發疼亦不自知,她十分清楚,封溥羽這是回光返照之兆。

封溥羽撫著墨坯,後將之扣入墨模,臉上帶出緬懷的神色,「我有個請求……」

「若是,若是禮之不幸身死,日後你的孩兒,可願有一人姓封?繼承我封家一脈?封家不能斷送在我手里……」

「有,有,」她連忙點頭,「不僅一個,我讓他們都姓封,咱們封家日後也會是子嗣繁盛的大家族,祖父,你要看著阿緋生下孩子,祖父……」

她言語之中已然帶出悲傷的急切來。

封溥羽眼中眸光緩緩沉寂下來,他放下墨模,雙手背在身後,走到椅子邊坐好,「不,一個就夠了……」

最後一字方落,便再無任何聲息,封溥羽閉著眼楮,神色很是安詳。

古緋難以置信,她睜大了眼楮,「祖父,祖父……」

尤二上前,伸手一探鼻息,轉頭十分不忍的道,「姑娘,太爺去了。

聞言,古緋感覺到一種淹沒頭頂的難過,她渾身力氣像瞬間被抽走,整個人靠在輪椅椅背,臉上無任何表情,只有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安靜無聲的有淚落下。

她的祖父,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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