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墨墨質細滑而輕釉,書寫之際,字跡飽滿不散,且墨香悠然,是為佳墨,只是……」
古緋兩指尖捏著塊小小的墨丸,那墨丸銀錠樣式,通體呈碧綠色,不管是樣式還是墨質都極為難得,至少在這一次的墨會上是得到了諸多的贊譽。
「實在惜,此墨若是在墨料配伍之中,加重一分的秦皮沫,多搗八百杵,則色更艷麗人。」
她幽幽說完,然後斂起廣袖,放下墨丸。
此墨的制墨師父是個五十來歲的老師父,他臉漲的通紅,瞪著雙眼,十分不滿地盯著古緋道,「古姑娘,果然好大的口氣,這幾日在下听聞諸多制墨師父談起姑娘,都覺姑娘太過自大,年輕人,還是多謙遜些沒壞處。」
古緋抿唇淺笑,人淡如水,她目光又那塊墨丸上掃過,順帶瞄了這房間里其他諸位制墨師父一眼。
她這幾日,幾乎每日都參加各種不同的墨會,不管是其他郡州外來制墨師父的墨會,亦或是大京文人墨客的墨會,但凡是她知道的,皆會前往參加。
且她還在墨會上半點不掩鋒芒,闖下名頭的同時,給人留下一種狂妄自大十分不討喜的印象。
她壓根就不在乎這些,或者說,這一切都是她有意為之。
「這位前輩的話,阿緋記下了,不過,」說到這,她頓了頓,嘴角的笑意顯得無比諷刺,「前輩真不打算回去試試阿緋剛才說的法子麼?到底阿緋是狂妄了還是所言不假,一試便知真假。」
那老師父越覺得難堪,這些日子下來,盡管很多制墨師父並不待見古緋,這人品墨就品墨不說,話鋒一轉,大庭廣眾之下指出墨丸的優劣,半點不考慮他人的顏面問題。
盡管如此,大多的人,卻不得不又對她心生佩服之意,畢竟只要是古緋品過的墨丸,就沒有說的不準的,照著她說的法子去試,那是十成十的技藝再進一步。
這也就是為什麼大伙都不太想見到古緋,私心里又想對方對自己的墨丸品鑒一二,也好知曉自己是哪里的不足。
那老師父總歸拉不下臉來,一把抓起自個的墨丸,冷哼了聲,一拂袖,憤然離去。
古緋臉上笑意不變,她目光搜尋,就繼續看下一枚墨丸。
哪知,許是她的品鑒都太過直接,整個墨會氛圍僵硬,在古緋看中一枚墨丸,剛欲伸手去拿來瞧的時候,就有人快手一步,啪的將墨盒蓋上。
見古緋疑惑,墨丸主人勉強笑笑,「在下這點伎倆,姑娘不用品鑒也罷。」
說完,也說先前那人一般,帶上自己的墨丸,竟先行離去。
整個墨會,沒法在繼續下去。
古緋也少了興致,讓夜鶯帶著她干脆往回走。
自進大京城門那日,尤湖早為古緋在城中安排了個二進小院子,位于城北烏衣巷,是個安靜又閑適的地方,古緋也不跟尤湖客氣,當即就住了進去。
一主一僕慢悠悠地往回走,縱使古緋一芳華女子卻坐輪椅上,在坊間讓人多為側目,古緋自然當沒看到,從前在易州,沒少有人這麼瞧她。
「姑娘,真是厲害,每枚墨丸都能瞧出優劣來。」夜鶯頗為感嘆的道。
杏眼虛眯,古緋搖搖頭,「那是那些墨丸是真的有問題,若是遇上大家制的墨丸,我便是看不出優劣的。」
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古緋還是清楚的。
夜鶯繼續道,「整個大殷,能有多少大家,從前在易州就只有封老一人是,而在這大京,咱們都來這麼久了,什麼都沒听說過。」
這話一落,夜鶯猛地捂住自個嘴巴,她剛才一忘形,竟然在古緋面前提起了封溥羽,遂她側頭,瞟古緋。
古緋臉上並無特別的神色,她頭往後仰,靠在輪椅背上,冰涼的觸感讓她腦子越的清醒,「沒听說過,不代表沒有……」
她幽幽說完,就想起以前在墨家時,還真听說過好幾位的大家,這些人淡泊功利,平時根本不會輕易就拋頭露面,更多的時候是在家里琢磨制墨技藝。
這樣的人,是她現今遠遠比不上的。
夜鶯只怕自己又說了不該說的話,便將話題岔開,「姑娘,婢子听聞前面那酒樓里有道菜式不錯,咱們要不要買一些回去嘗嘗。」
古緋笑意盈盈地瞅了她一眼,在夜鶯很不好意思之際,才回道,「去吧,要買就多帶一些。」
夜鶯歡快起來,即便她人在聰慧,這年紀還未及笄,總是還有小孩心性,古緋也不願意束縛。
夜鶯買了幾道有名的菜式,兩人一道回了烏衣巷,才進院門,古緋就敏銳地嗅到一股淺淡香風,緊接著這股香風撲面而來,她整個人就被攏進了個柔軟的懷抱之中。
「姑娘好狠的心,離開易州都不跟奴說一聲……」如幽如怨又嬌滴滴的聲音嗔怪而起。
古緋滿口鼻的都是那種香味,這對嗅覺靈敏的她來說簡直是中折磨,一把掀開抱著她的人,素白的臉上帶起惱怒之色,「梓鳶,適而止!」
梓鳶嘟了下唇,灩瀲桃花眼帶出哀怨惆悵,像是被哪個男子拋棄的怨婦一般,「奴來大京的路上,是日夜想著念著姑娘,姑娘倒好,一見面就呵斥奴,奴真是傷心。」
古緋略感頭疼地揉了揉眉心,眼瞅這動靜已經驚動了周圍的鄰居,當下冷著臉道,「還不趕快進去,喜歡讓人看笑話不成?」
梓鳶不情不願抬腳往里走,邊走還邊瞧著古緋,那張風情萬種的臉上硬是做出了楚楚憐的意味來。
一進花廳,夜鶯將買來的菜式拿去膳房,白鷺有眼色地泡茶上來。
梓鳶隨便選了張椅子,一股屁坐下,哪里有婢女的樣子。
瞧著她這般隨性,古緋一怔,以前的尤湖是,現在的她也是,不知這些人都將她這給當成了什麼。
「易州那邊如何了?你一過來,那邊現在是誰在管著?」古緋不得不問,易州是她根基所在,萬萬不能有事。
說到這,梓鳶得意地笑了,倏如一夜桃花開,勾人的不行,「姑娘,奴是早就有意擇人品不錯,又有做買賣天份的伙計在有意教養,現在麼,易州早有那麼兩三個能拿的出手,撐得起台面的掌櫃在看著,不會有事的。」
聞言,古緋點頭,買賣的事,她雖自己也能錯,中就不想花太多的心思在上面,「那就好。」
「你來了大京也不錯,這幾日,我正考慮,在大京也開個玄朱坊。」古緋說的輕描淡寫。
梓鳶眸子一亮,她騰地站起身,「當真?在哪個地兒開,有多大的鋪子,需要多少伙計?」
說到底,梓鳶還是最買賣之事最敢興趣。
古緋笑著搖頭,「都還沒有,所以這些事,都得你來辦。」
梓鳶听聞這話,並未覺得是個麻煩事,她自個就嘀咕開了,「大京不比易州,鋪子一定要大,伙計,開始有那麼幾個人品不錯的就行了……」
古緋也不打斷她,等她自個將所有的是都想了個遍,她才又道,「而且,經過這幾日的各種墨會,在大京我也算頗有了名頭,所以,大京的玄朱坊,盡打出我的名字……」
「如此,才能引得某些人的注意才是。」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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