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姓,墨大姑娘姓墨,公子這會是以何種身份來替代這盞酒?
何種身份?
古緋的話像是石塊,咚地落入攏玉河,不濺水花,只余水瀾不休的波紋一路擴大開來。
清泊一愣,他雙手舉著酒盞僵在半空,那酒盞之中酒花如鏡,倒影出一畫舫的清冷,腦海之中回蕩著古緋的話,他想了半晌,竟是一個答案都想不出來。
按理,墨卿歌的母親氏是雲離家人,又非是他那嫡出一房的,乃是隔了一層的血親,成了遠房的關系,就連宅子,都根本不是一個院門,而是用牆垣隔開,像是皇宮分內外院一樣,雲離的家也是如此,而氏那一房,最開始是在內院的邊緣,外院離內院最近的地兒。
後來,氏遇到墨家當今家主,兩人結為連理,氏的娘家人才搬至內院。
這些年,他長久住在大京,說是游學,氏當初知曉後,便直接在墨家撥了個小院給他,加之他同墨家後輩相處的不錯,且還多了與古緋的感情,自然就將自己當做了半個墨家人。
在他心里,墨戈弋算是兄弟,而墨卿歌,他當妹妹,古緋,卻是有了感情的意中人。
是以,當古緋這般問的時候,他第一反應就是——
墨卿歌自然是妹妹。
但隨即,他喉結滑動,想要說出這個答案之時,卻見邊上的墨卿歌頭微垂,面有嬌羞的粉色,那份傾城之容,似乎只要他一句話,就一夕嫵媚綻放,顯露出少女才有的嬌美來。
將清泊的遲疑看在眼里,白紗下,古緋眼瞳之中猶如萬里冰封。剎那之間連同她自個都被凍傷了去,不過恰好,讓她心頭再無任何感覺。
青梅竹馬麼?不過如此!
她不自覺笑出聲來,笑聲飄散到河面。很快就被遠處遙遙傳來的男女嬉笑聲遮掩,「看來,公子是說不上來了,既然如此,這杯酒,小女子憑什麼就要喝?」
最後一字音方落,古緋字語間已經帶出凜然的傲意和不屑,以及她自己才明白的決絕。
「在下姓,卿歌母親也是姓,所以當然是表兄關系。既為兄,又何以見得無法替代?」清泊皺眉,語調無波的道,見古緋如此難纏,他心頭也起了惱意。覺得古緋確實是不識抬舉了。
古緋冷笑一聲,她吃飽喝足,自行轉著輪椅退開案幾,再不看那兩人一眼,只示意苦媽推她回去。
一行人就見著古緋漸行漸遠的身影隱沒在黑夜之中,清泊眉頭皺的更深,他無奈放下酒盞。看向左聖司問道,「左公子,那姑娘為何脾性這般……這般古怪?」
左聖司自曬一笑,不就是麼。
不過這心里話,他斷斷是不會對清泊說的,故而他一挑眉。不以為然的道,「還好吧,左某也認識她好些時候了,平素沒見她如此大的氣性。」
說著,他還故意瞥了一邊從剛才就不言不語的墨卿歌一眼。
那意思就差沒直接說。若不是你墨卿歌得罪了人,何至于會如此。
清泊頓了頓,沉吟片刻,他回頭對墨卿歌溫柔地笑道,「卿歌,不必放心上,這世間,自有那麼一些人任憑你如何努力,也是不會歡喜你的,這是很正常的事。」
墨卿歌抬頭,唇線一抿,勉強笑了笑,眉目間的輕愁揮之不去,叫人心疼的不行,「嗯,卿歌明白,不過,卿歌難得遇見一個和阿緋妹妹一樣都會制墨的姑娘,所以卿歌還是想試試,非讓那姑娘也喜歡卿歌不。」
清泊嘆息一聲,他伸手為墨卿歌理了理額前的碎,舒朗如月的眼底有欣慰和憐惜升起,「知你性子善,別太勉強。」
墨卿歌秋水剪瞳一彎,笑了,傾國傾城的容顏上,忽如一夜梨花綻放,浩大而熱烈,叫人無法移開視線。
左聖司默默喝著酒,他看了看墨卿歌又瞧了瞧清泊,雖然兩人之間的對話很自然,意思也很正常,他就是覺得哪里不對,就像是一張白紙隱藏在雪地中,入目都是雪白,心里的感覺告訴他,白紙就在雪地里,結果就是找不出來。
這種不得勁,讓他根本沒在注意周圍的情形,當感覺到有人在拉他袖子之時,他茫然側頭,就見清秀如碧的墨靜秀面色通紅地端著兩盞酒。
「左公子……靜……靜秀敬公子……一……」她手都在打顫,睫毛翕動,像是受驚的蝴蝶,帶著一股子讓人想再狠狠蹂躪的嬌弱。
「不喝。」左聖司想也不想就拒絕掉,他環顧四周,才現墨卿歌和清泊兩人到畫舫另一頭觀攏玉河夜景去了,其他的制墨師父有的回了房間,有的聚在一起小聲交談。
「對不起……」墨靜秀臉色一白,整個人都快哭了,她手上酒盞中的酒甚至灑了出來,澆在她手背,顯出淡青色的筋脈,「靜秀知公子不喜,公子喝了這酒,靜秀自當會去同大姊說,日後莫要再論及公子。」
這時候,她說話反倒利索了,估模也是想著豁出去了。
左聖司扭頭深深看著她,直到墨靜秀眼眶之中真有濕潤在打轉,他驀地失笑,若不是這事是墨卿歌搞出來的,指不定依著他平時的性子,遇見這麼個相貌算以,性子也這般膽小害羞的姑娘,還會逗弄一番,只是惜哪……
他接過酒盞,也不想多加為難,二話不說,仰頭就一飲而盡,以致于他根本沒看到遠遠注意到這邊的墨卿歌同墨靜秀兩人飛快地對視了一眼。
酒盞下扣,滴酒未落,表示他都盡數喝了,墨靜秀以廣袖遮掩,自己也飲了另外一杯。
左聖司搖頭晃腦,他扔下酒盞,幽幽起身,徑直就往房間去了。
而古緋自回了房間就再沒出來過,苦媽和夜鶯兩人擠在屏風外間。她一人也沒睡意,是以只穿了中衣坐輪椅上,大開木窗,往攏玉河遠處眺望。
深夜中的攏玉河安靜又靜謐。像是最矜持的少女,只能聞水流撞擊船舷的嘩啦聲。
在黑夜之中,古緋大睜著眼楮,腦海之中不斷想起的是清泊與墨卿歌兩人,爾後又是當初在易州時,尤湖提醒過她的話。
那時,她還天真的以為,即便她與清泊最終會因立場不同而沒好結果,只要他還願意在意她一日,她便同意以此相待。
男女之情。又不是真要朝朝暮暮,她那般毫無保留地喜歡過一個男子,實在不舍就如此撇棄。
終究她也只是普通的姑娘,有著七情六欲愛恨糾葛。
她恨墨卿歌,卻絕不是因清泊。她覺得自己也該恨清泊,薄情寡義,背棄彼此的感情,這晚上她卻絕望的現,事實上,她根本就沒由男女之情的因素,而去恨一個人。
是她不夠在意清泊?還是她舍不得放棄的只是自己曾經那般付出過的感情。而非清泊這個人?
惑而不明,這個時候,她真切懷念尤湖在身邊的時候,至少如此聰明的一人,不管是天下之事也好,亦或是人心透徹。皆逃不過他那雙眼楮。
盡管,這人在她身邊的目的也不單純,總歸她現在不想一個人。
她想著有的沒的,倍覺夜風驚涼之時——
「 , 。 」大力敲門的聲音響起!
苦媽和夜鶯一下被驚醒過來,苦媽披上外衫躥到門邊低聲問,「誰?」
「我,」左聖司的聲音響起,像是壓抑的野獸,有咆哮聲在喉中低吼,「快開門!」
苦媽猶豫了下,打開房門,哪想,房門才展開條縫,外面的左聖司一手伸進來,大力一擠,就直直往屏風後面沖。
「站住!」苦媽大驚,要知道古緋在里面休息,這時候大半夜的,一個男子闖進去,若被人瞧見,像什麼話。
哪知,左聖司沖進去,腳步就頓了,他看見身形縴瘦的古緋從輪椅上回過頭來看著他,只著中衣,烏披散,在昏暗不明的夜光中,像似塊散出蒙蒙柔光的白玉。
「左公子,請出去!」苦媽伸手一攔,擋在古緋面前,臉上帶怒。
左聖司皺著眉,他衣衫有凌亂,氣息帶喘,面上還帶著詭異的薄紅,只是這會不甚明亮,一時半會古緋和苦媽也沒察覺。
「左公子,有事?」古緋淡淡的問。
左聖司眉頭皺的更緊,他眯起眼楮看古緋,臉上露出難受的神色,他向前走了幾步,又覺不妥,復後退一步,「古姑娘,幫我,我……」
他話還沒說完,就覺更為難受的感覺涌上心頭,眼前的古緋像是一汪冰涼的清玉,吸引著他上前。
「左公子,您若身子不適了,該去找……」苦媽冷笑,她話還沒說完,左聖司像是野獸一樣沖上來,一把將她掀開。
他這會力氣極大,竟將苦媽生生推了個趔趄。
古緋只覺耳鬢疾風掃過,絲被帶起,爾後,她便落入了個滾燙的陌生的懷抱中。
「古姑娘……對不住……我……」左聖司模糊不清地說著什麼,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干什麼,只是知曉古緋身上的幽幽清香以及女子特有的柔軟,像是冰泉,而他如在沙漠行走多日無比饑渴的行人,只想將懷里的女子骨頭都不剩的揉進身體里,方才一解心頭欲念。
杏眼一眯,古緋差點就按下輪椅扶手里側的小凸點,她若一按,數到利刃探出,左聖司非死即傷。
「左公子,請你先放開!」她盡量讓自己聲音平緩冷靜。
然而,左聖司禮理智不存,他一個勁地往古緋身上蹭,鼻尖和唇更是埋在古緋縴細瓷白的勃頸處,流連的就欲張嘴啃咬起來。
回過神來的苦媽,一個箭步沖上去,手刀一豎,狠狠地砍在左聖司後頸。
「噗通」左聖司栽倒在地。
古緋嫌棄地用袖子擦了擦脖子,又覺得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是不干淨的,心頭邪火一起,對左聖司再沒好臉色,「看看,他是如何了?」
苦媽上前一探,後又在左聖司口鼻間嗅了嗅,才抬頭對古緋道,「姑娘,左公子多半是被人下媚藥了。」
古緋一怔,繼而冷笑,她伸手一指,就喝道,「將人綁了,從窗戶扔下攏玉河,再大的火,都得滅得干干淨淨!」
苦媽得令,這種事她最拿手,一邊還在懊惱自己沒幫上忙的夜鶯一听,動作飛快的沖到外間,幾剪子下去,就將床單給撕成了結實的布條。
夜鶯打下手,苦媽兩三下就綁好左聖司,直接從古緋房間的木窗像扔牲口一樣的,就將人踹了下去。
「噗」的悶響之後,苦媽瞅著布條長短,確保左聖司的頭能露在水面上,將布條另一頭栓在桌柱,再不管其他。
這邊,夜鶯伺候古緋又換了身衣裳,還打來水,為古緋淨了身子。
苦媽瞅著古緋不善的臉色,這才小心翼翼地問道,「姑娘,這是要如何清算?」
甚至都不用說,媚藥定是墨卿歌和墨靜秀干的好事,還指望著生米煮成熟飯,好趕鴨子上架來著,誰想,左聖司察覺到不對,竟往她這邊來了。
古緋接連冷笑,「清算?干我何事?讓左聖司先行咬上墨卿歌也不錯。」
至于對她今晚的冒犯,她自會稍後從左聖司身上撈個夠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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