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下午那個男人泡在浴缸里的情景,程俊推開了衛生間的門——果不其然,裝著滿滿一缸水的浴缸里,小五已經泡在里面睡著了。
小五的舉動讓程俊非常奇怪,他只知道自己偶爾太累了會在泡澡的時候在浴缸里睡著,可沒見過在清醒狀態下自己主動進入水里睡覺的人,尤其,他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睡覺。
這特麼很詭異好不?
程俊推推小五,讓他去沙發上睡,小五很快睜開閉著的左眼,整個人清醒過來,速度之快,讓程俊覺得他其實根本沒有睡。
小五對于被程俊安排睡沙發表現得有那麼點不情願,在浴缸里賴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地爬出來,光著的身體讓程俊又是一陣老臉潮紅,下面可恥地躁動。
匆匆將浴巾甩給小五,讓他趕緊擦干身體去沙發上睡覺,程俊再次落荒而逃。
程俊失眠了,翻來覆去,一米八的大床被他弄得一團皺,狗窩似的。黑暗中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側著身子將手探進大褲衩里……
程俊做了個夢,夢里,他還是那個不滿二十歲的大四生,和過去每一年的暑假一樣待在外婆家里。小小漁村也有幾個與他同齡的男生,他們邀約去村頭的小酒館喝酒,喝醉了就跑到海邊大喊大叫,像一群瘋子。
海浪聲一波緊著一波,夾雜著海風聲穿透耳膜,讓一切放縱的喘息聲都變得不太真切,盡管如此,身體的律動與熱度卻是那麼真實,懷中男人的身體柔韌,皮膚光滑如玉,內里火熱緊致,讓程俊有種下一秒就要升天的錯覺……
「啊——」
嘀嘀嘀……
在鬧鐘的滴滴聲中,程俊尖叫著醒來,滿頭冷汗。
疲憊地按下鬧鐘,阻止這該死的聲音繼續聒噪,程俊虛月兌地舒了口氣。
這個夢,程俊已經不止一次地做過,而且每次的內容都一樣。大約七年前的暑假,他回外婆家度假,某天與村里的一幫青年喝醉回家後就開始做這個夢了。夢里那個看不清面容的男人的溫度與觸感異常真實,真實到程俊誤以為那的確有發生過。
因為這個夢,程俊那顆鈣化的心才開始覺醒。他想,難怪自己一直對女人沒什麼感覺,原來是喜歡男人的。
程俊沒什麼心理負擔地接受了這個事實,回到T市後便開始尋覓中意的男人,但結果讓他很失望,他喜歡的總是直男。從網上知道鈣吧這種場所,于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去看看,結果他還沒進去,就被門口打扮妖艷的偽娘和露著大塊肌肉的壯漢給嚇退了。
真愛難覓,同志的真愛更難覓。
那之後程俊便踏實下來,老老實實做他的學生,饑渴的時候對著鈣片打打手槍,如此,倒也滿足。只是偶爾還是會做那個海邊的夢,次數不多,但每次夢里的畫面都一樣。
程曉海進到這個家以後,程俊便很少做那個夢了,也只有一開始那兩年偶爾還會做,後來就沒再做過,到最近兩年他幾乎已經忘了曾經做過那樣的夢,但是,時隔多年,俊美的小五出現後,他再一次夢到了曾經熟悉的畫面。
程俊捂著臉自我唾棄,果然還是受了美色的影響啊!
早餐是牛女乃、煎蛋和香腸,還有白粥。程俊喝了兩大碗粥,吃了一個煎蛋和兩節香腸,剩下面前杯子里的牛女乃沒動。程曉海不依不饒,指責程俊州官放火。程俊被噎得說不出話,只得一口氣悶了牛女乃。
小五的早餐是半條魚,鑒于他昨天吃生魚的舉動,程俊今天提前幫他把魚煎熟了。但他顯然還是興趣缺缺的樣子,似乎對熟魚的興趣還不如生魚來得大。在程俊若有所思的注視下,小五勉強將魚吃掉了。
早餐過後,程俊要上班去。
老實說,程俊不放心把孩子放在家里。雖然小五看起來傻不啦嘰的,也沒什麼武力值,但程俊還是擔心小五有不軌的企圖,如果他不在家,小五完全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將孩子帶走。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程俊決定把程曉海帶到海洋館去,在沒有確定小五與程曉海一定有血緣關系之前,他不能隨便就讓孩子跟小五單獨待在一起。
一听老爸要帶自己一起上班,熊孩子高興壞了。要知道,每個雙休日他都要自己呆在家里可是非常寂寞的,難得老爸願意帶他去海洋館,這樣他不僅不會寂寞,待會兒還可以看馴獸表演,爽爆了有木有。
程俊幫程曉海換好衣服,給他戴上太陽帽,又帶了一點零食和必備品,準備出門。
知道父子倆要一起出門,小五哀怨地盯著程俊,那眼神充滿委屈,像被遺棄的小動物,讓程俊頓時有種自己是個渣主人的感覺。
「爸爸,帶叔叔一起去嘛。」小屁孩扯著程俊的手腕替小五求情。
程俊無奈地點點頭,程曉海歡呼一聲,然後,小五的眼神亮了,他甚至還笑了一下。
那一瞬間,春花燦爛,漫天雲霞。
程俊撇過頭,手捂著心髒。
——他媽的中了一箭!
程俊有一輛摩托車用以代步,但今天要帶著孩子和小五一塊兒上班便不能騎了。交通法則規定,摩托車限定帶一人,超過就要罰款。程俊工資不高,他可不想額外破財。
三人乘坐公交車到了海洋館。
程俊帶程曉海上班也不是一次兩次,他的同事都認識他,這不,看到程曉海又來了,幾名女同事立馬圍上來,抱著程曉海又親又捏,紛紛將自己帶來打牙祭的高檔零食塞給他,母性發揮到極致。男同事們也很喜歡程曉海,這孩子鬼精鬼精的,不會過分裝乖,也不會過分調皮,滴溜溜的大眼楮透著聰慧,小模樣招人疼。
拿了阿姨們給的零食,程曉海乖乖地坐在儲備間的長椅上,從帶來的小書包里拿出故事書看起來。
「程俊,那位先生是誰啊?以前沒見過哦。」
「喂,長得真帥啊,看他的眼楮,太贊了。」
「是混血兒吧,是吧是吧?」
「皮膚也太水靈了吧,身為女人,我嫉妒了有木有。」
「是啊,把他一看,我們都是漢子。」
小五的存在繼程曉海之後引起另一波風潮,男人們倒沒什麼,女人們瘋了,不是對他的外形流口水,就是嫉妒得雙眼充血。
在大家圍著小五和程曉海的空當,程俊到更衣室換了工作服和長筒膠靴出來。熱鬧了一陣,領班過來檢查,于是各歸各位,各司其職。
程俊負責馴養海豚,與他搭檔的是一名女性,二十五歲的李靜茹,他們手下馴養的海豚目前有五條。本來是六條的,但其中一條被館主送到臨市的總館去了。
被送走的正是與小五同名的那條,在六條海豚中,排名第五,所以叫小五。
小五是被不法分子在海上捕獲的,結果他們還沒殺死它,就被海T警抓到了。本來海T警方面是要將小五放回大海放生,但長樂海洋館館主用了點小手段,便將小五弄到這里來交給程俊馴化。
小五身上有著很重的野性,比起其他同類型的海豚,它桀驁不馴,完全不听指揮。哨子和引導桿對它不起作用,好多次它甚至將桿子故意咬斷。要知道,引導桿可是有四米長的木質桿子,就連程俊都不一定能輕易折斷。
程俊一向不主張體罰式訓練,動物也有思維,有情感,被囚禁在海洋館這樣的地方對它們來說本就是一種悲哀,如果馴養師還采用非常手段來馴化它們,它們就更可憐了。所以對待小五,程俊幾乎用盡了他生平所有的耐性與愛心,他知道小五根本就不想呆在海洋館,他知道他渴望回到大自然,渴望大海中的自由暢快,所以才會那般抵觸。
有著豐富馴養經驗的馴養師都知道,一般海豚的智商能夠達到三、四歲小孩的水平,但程俊從小五身上看到了一個十多歲少年的反叛。
程俊之前一直在想,如果他是個富豪,一定會將這座海洋館買下來,然後將這里所有的海洋生物都放歸大自然。
結果,白日夢還沒做到一半,海洋館館主一紙調令將程俊一巴掌抽醒了。
小五要被送到臨市的總館。
長樂海洋館是老板建在T市的分館,總館設在臨市,雖然都是市,但兩個市的人均經濟差距卻差了十萬八千里。程俊進館伊始,就被送到總館進行過為期半年的學習,所以很清楚那邊的馴養師是怎樣馴化動物們的。
老實說,在總館學習的那半年里,擊碎了程俊最初對馴養員的所有美好憧憬,他以為馴養員都是因為愛著動物們、都是充滿愛心才會去當的,可事實上他看見的都是很不近人情的、近似虐待的行為。在他們眼中,一切海洋館里的動物都是賺錢的工具,為了吸引更多的人類來觀看,為了更多的賺錢,他們讓動物進行高強度的訓練,絲毫不給它們喘氣的機會,經常性地,如果它們達不到預期的要求,就會不給食物……
所以程俊當時就怒了,他無法忍受自己一直愛護著的、不忍心動一根手指頭的寶貝海豚被送到那種暗無天日的地方。雖說在這里也同樣無法自由,但起碼,他不會像其他馴養師那樣用非常手段來對待它。
為了這件事,程俊多次跟上面的領導交涉,保證一定能馴化小五,求他們不要講他送走。但館主已經下了決定,在看到程俊花費了一個月時間沒有半點收效的情況下,他對他的能力產生了懷疑,故而根本就不听他的請求,反而怒極威脅他,再嗦下去就辭了他。
好吧,程俊還有孩子要養,他或許可以做別的工作,但在T市這種地方,每個月三千多塊還有年度獎金的工作確實不好找。
正義感還不足以打敗現實生活的殘酷。
這件事讓程俊郁悶了一個星期,直到叫小五的男人出現。
不管怎麼頹廢與不甘心,生活還是要繼續的,時間不會因為你的抱怨而停止,地球不會因為你的不甘而逆轉,一切還是按照原來的軌跡進行著。
現在還不是開放場地進行表演的時候,程俊和李靜茹提著五只貼有標簽的小桶子走出儲備室,來到表演的大水池邊。小五和程曉海跟在他們身後。
李靜茹與程俊並肩,她向後看了小五一眼,低聲問程俊︰「那個小五是你前妻的親戚嗎?」
關于程曉海的身世,程俊對外的解釋是他年輕時曾跟一個女孩閃婚,可生下孩子後女孩發現這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于是他們閃離了。所以海洋館的同事們所知道的情況就是,程俊早婚,閃婚,妻子年齡太小承擔不起生活的重任丟下孩子走了。
程俊很訝異李靜茹為何會如此一問。
李靜茹說︰「不看小五的眼楮,他跟你兒子長得還有點像呢,特別是臉型和嘴唇。」
程俊眨眨眼,回過頭去看了一眼那兩一大一小,郁悶道︰「哪里有像了?」
「有啊,不只是我覺得像,之前小林、小齊他們都說過。」頓了頓,李靜茹意識到程俊好像有點不高興,趕緊解釋說︰「不好意思啊,看他跟曉海有那麼點像,就那麼以為了。」
「沒事兒!」程俊心里不是滋味,但面上掛著開朗的笑意,「小五是我的老鄉,大老遠過來玩的,跟我前妻沒什麼關系。」
「原來是這樣。」
心情復雜地回頭看看那一大一小,程俊黯然了,雖然一再地給自己做心里建樹,告訴自己只要小五不跟他爭撫養權就沒事,但听見別人說小五和孩子長得有點像,感覺上又多了一個證明他們是親父子的證據,還是很不舒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