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社會，要在一個單位工作，需要身份證明還要簽合同，小五是一條海豚，他肯定沒有屬于人類的身份證明。程俊昨天只顧著追問有關他身份和孩子的事兒了，卻沒想起來身份證這樣的大事。
程俊把小五扒拉到身後，跟館主和人事部經理解釋，「不好意思啊，小五是我老家的遠親，鄉下地方閉塞，他沒見過市面，結果剛到這邊沒多久就被人偷了包，丟了身份證。館主你看能不能等幾天，我讓老家那邊的親戚幫忙給小五補辦一張身份證寄過來後再辦入職手續。」
身份證弄丟這種事的確挺多見的，程俊這麼解釋，館主便沒有懷疑，想了一下轉頭對人事部的經理徐芳菲說︰「也行吧，這事就暫時放一放，徐經理你先記著。」又轉向程俊和小五，「嗯，一個月時間應該夠了吧？」
一個優秀的馴養員會給他創造很多財富，館主做這一行很多年，不說慧眼如炬，看人有無能力還是看得挺準的。館主看中小五，暫緩入職手續這種小事完全不在話下。
程俊暗暗松了口氣，笑道︰「夠了，這事一辦好我就立刻帶他去辦入職手續。」
館主跟人事部經理走了後，小五立刻問程俊︰「身份證是什麼？」
程俊跟他解釋說︰「這是一種證明一個人身份的東西。」程俊指指自己，「比如我，我是程俊，身份證就是證明我是程俊的一種憑證。」
小五垂眸想了想，「那我沒有？」
程俊壓低聲音，湊近小五的耳朵邊上，「你當然沒有啦，你又不是人類。」
「那怎麼辦？剛剛那個人說，要用這個東西辦什麼手續。」
小五不是很清楚身份證明這個東西的重要性，他在海里的時候，大家都是通過聲音辨別自己以外的海豚，不要說身份證明，大家連名字都沒有。不過，他卻能夠從程俊的話里感受到這個東西對于人類的必要性，所以，現在是人類外表的他，想要留下來跟孩子待在一起的他，為了這個東西感到有些急了。
程俊沉吟了一下，說︰「要不，小五，你不工作，你就在家我養你。」
現代都市生活要用到身份證的地方實在太多，沒有身份證明本身就是件很麻煩的事，生活中就不說了，要工作就必須有這樣東西。而且，海洋館這種地方本身比較敏感，經常會有動物協會等相關的上級單位下來監管視察，對于從業人員的審查也比較嚴格，主要是怕有人虐待動物。
小五要留下來工作不容易，沒有身份證明不能入職，身份證丟失的借口只能解一時之憂，時間長了不管用，而且他還沒有戶口，入職以後如果遇到外來人口調查，會是一件很麻煩很棘手的事兒。
如果不工作，僅僅只是呆在家里，沒有身份證明就無所謂。
可是小五看起來似乎並不同意程俊的提議，他搖了搖頭，沉默了好一會兒，說︰「我懂的，你們人類要工作才能活下去，你要養我，給我買魚，就要用紙交換，不工作就沒有紙……」
「等等等一下。」程俊被小五一口一個「紙」給弄得哭笑不得，「什麼紙啊，那不叫紙，那是錢。」
小五愣了愣，「哦，原來叫做錢啊。」之前看見程俊在買菜的時候總要付給人家一張紙，然後別人才會把自己的菜或者魚交給程俊，原來那個東西叫做「錢」。
程俊好笑地點點頭，「對！你倒是很明白嘛，知道人類工作都是為了錢。」
「所以我也要工作啊，要養我和兒子，你一個人很辛苦。」
「……」程俊頓時半張著嘴無法言語。
自從離開人魚灣、離開外婆到T市上大學，就再也沒有人關心過程俊，沒有人在乎他學習如何、生活如何、生病了有沒有人照顧……離異的親爹媽早就有了各自的新家庭，親娘除了定期給錢基本不見面；同在T市的親爹給他買了那套房子後被他媳婦看得死死的，平時連個電話都不敢打；身邊雖然也有不少談得來的朋友，真正關心他的也不少，但人家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平時有個難處幫幫忙已是莫大的人情，不可能深入到他的圈子里成天圍著他打轉。
外婆去世以後，程俊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年沒有听過這麼窩心、暖烘烘的話了，一時間，那種獨自行走在烈日沙漠中就算死也要撐下去的、無人可傾訴的孤寂與苦悶被無形放大，卻又在瞬間得到治愈。
程俊看了一眼假山石旁邊那扇員工通道的門，確定李靜茹還不會出現後，將小五狠狠揉進胸膛里。
工作的事暫時這樣說定了，程俊以補辦身份證明需要本人親自回家鄉為由，讓館主應允了他一個月的時間，在那之前，小五先跟著程俊熟悉海洋館的工作環境，需要回家鄉補辦手續的時候直接跟領班請假就行。
這樣說定之後，館主就離開了T市。
李靜茹說館主急匆匆的，一定是為了海豚「小五」被弄丟的事情。
這其實不難猜測，一條優秀聰慧的海豚可不便宜，許多海洋館內的海豚都是從國外買的，館主從海警手中弄到小五，花錢絕對不會高出國外的價，現在弄丟了，可想他有多肉疼。那兩個隱瞞實情不上報的押送者，這次鐵定要倒大霉。
不過那都不關程俊的事，在他看來，不愛護海豚的人不管落到什麼下場都是活該。
館主走後，領班林穎過來看了一下訓練狀況。自從上次經理落水的事後，林穎對程俊產生了些許的畏懼感，除了工作上必要的檢查，其余時間都不怎麼敢跟他說話。
林穎是比較典型的見風使舵、欺軟怕硬的人，程俊外表看起來剛硬，但他身上總透著一股玩世不恭的「隨便」之氣，一度讓林穎認為他是個很好說話、很容易捏在手里的人，所以對他總是疾言厲色。殊不知，程俊只不過是認為那些小事還不足以讓他生氣，也沒把林穎這個人放在眼里，故而視而不見，見而不理。
正因為一貫如此，所以當程俊突然變臉，以那樣強硬的態度和毒舌的語氣針鋒相對時，便讓林穎剎時如芒刺在背，強烈的壓迫感太濃重，導致她再見到程俊時，條件發射般想要繞著走。
經過那一次鬧劇，小五對這個女人一樣沒有好印象，可他現在是新員工，按理。領班是有必要過來例行了解的，但林穎礙于程俊的不苟言笑，簡單問了小五幾個問題便匆匆走掉了。
小五穿著游泳衣，跟海豚們嬉鬧了一會兒後，浮在水中雙手趴在岸邊對程俊說︰「我不喜歡那個母人。」
程俊正在喂食海豚，聞言皺眉，「母人？什麼意思啊。」
小五嘴巴一撅，不高興地說︰「母的人，就是母人，你之前還說母海豚……」
噗——
程俊笑得險些跌進池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