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香湯內庭快步走出來,杜鵑和雲容一直低著頭。
回到繪春院,南素柔一臉平靜地坐到軟榻上,對著杜鵑吩咐道︰「杜鵑姐姐,我想求見魏國夫人,還得麻煩杜鵑姐姐到康城苑去傳個話。」
就算南素柔不這麼吩咐,杜鵑也一定會找機會去將剛剛的事情稟報給魏國夫人,與其繼續受不知名的考驗,不如直接面對,省得費腦。
杜鵑低眉應聲,便退了出去。
看著杜鵑離開,南素柔的目光漸漸冷了下來。
整個過程雲容都沒有插話,現在看到杜鵑一走,雲容便忍不住上前道︰「小姐,剛剛杜鵑那丫頭分明是故意引您過去的,現在您怎麼突然要見魏國夫人?」難不成小姐是要告狀?可杜鵑分明是魏國夫人的人,魏國夫人說不定會像白天一樣護短,雲容心里這麼想,卻是沒敢說出來……
南素柔挑眉瞧了雲容一眼,沒有搭腔。
雲容依舊有些忐忑,再度禁不住道︰「小姐,杜鵑那丫頭的話,可不能再相信了。」
南素柔抬眼盯著雲容,道︰「你為什麼這麼說?」
雲容沒想到南素柔會反問一句,頓時月兌口道︰「小姐,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咱們來這國公府才幾天呀,遇上這麼多不可信的人,您瞧著一開始那芬嬤嬤,為人和氣的很,看起來也殷勤,誰知道……」
南素柔輕笑一聲︰「這世上很多人見不得別人好,看到別人過得差勁,就裝成好人出來勸慰施舍一點兒好心,一旦看到別人各方面比自己好,哼,不使絆子已經算格外良善了,只可惜有這種心理的人,通常就會忍不住給人使絆子。」
說著,南素柔緩緩地從軟榻上站了起來。
雲容愣了愣神,又道︰「小姐,您也知道她信不得,那為何……」
「……你做好你的事情,別問這麼多了。」南素柔笑得燦爛。
「是。」雲容見南素柔氣定神閑,便不再多問。
不多時,杜鵑施施然返回,態度恭敬地引著南素柔去了魏國夫人的康城苑。
即使沒有杜鵑引路,南素柔對這里也十分熟悉,穿過層層回廊帷幔,終于見到內室中的魏國夫人。
魏國夫人對杜鵑使了個眼色,身旁侍奉的人都退了下去。
魏國夫人一臉嚴肅,眉宇間隱隱帶著怒氣,只是壓抑得很好平常人可能瞧不出來。
南素柔在距離魏國夫人一丈的距離恭敬地行禮︰「拜見魏國夫人。」
魏國夫人端坐在軟榻上,卻是眯著眼楮瞧著她,沒有回應。
然而,南素柔低眉順眼地,吐露出一句話來︰「表姐……我錯了。」
原本魏國夫人想要滅一滅南素柔的勇氣,誰知道南素柔竟然一上來就是這麼一句話,禁不住疑惑道︰「你何出此言?」
南素柔其實前世的時候也是聰明人,不過是被魏國夫人洗腦了,然後各方面聰明地她走向了愚蠢的道路,經歷了這麼多,她深知人與人之間的最基本的溝通概念,就是讀心,蠱惑和控制,讓人為己所用,讓人相信她說的是對的,從而讓他們去貫徹她的理念。
當南素柔打探魏國夫人的心聲或者魏國夫人對一個人的好惡之時,她根本不需要去了解魏國夫人的所作所為,而只需要去分析魏國夫人會產生這種想法,背後究竟是什麼樣的驅動力。
南素柔很清楚,杜鵑的行為是魏國夫人操縱的,魏國夫人之所以會對她出手,只有一種可能——她拒絕了南惜緣的湯水,魏國夫人骨子里不容許自己的兒女被人瞧不起的。
南素柔乖巧道︰「回表姐的話,我雙目不明,兩耳不聰,讓您不高興了。」
「此話何解?」魏國夫人眉頭一皺,眸間凝聚出凌厲來。
在魏國夫人的眼里,南素柔不過是個未見過世面的小女孩兒,說這種話還只代表她念書比較多,愛炫耀,愛表現,可這個時候,南素柔說了一通不符合年齡的理論,這讓魏國夫人有些反應不過來了。
「非禮勿視,非禮勿听,該看的看,不該看的不看,該听的听,不該听的不听。」南素柔依舊是用最恭敬最乖巧的語氣小心翼翼地回答。
這話讓魏國夫人瞬間來了興趣,她略帶嘲諷地笑了笑︰「該看什麼?不該看什麼?該听什麼?不該听什麼?」
南素柔畢竟跟魏國夫人還不熟稔,至少對魏國夫人還沒有一定的崇拜感,這樣的孩子難掌控,難掌控的孩子還太聰明,對魏國夫人來說是很危險的。
但南素柔深知魏國夫人並不好糊弄,她沒必要裝瘋賣傻,免得帶來不可收拾的後果,所以她今天決定攤牌。
南素柔依舊低眉順眼,道︰「該看表姐的恩澤福澤家族,不該看小人的卑鄙無恥行徑,該听表姐的孜孜教誨,不該听小人粗俗讒言。」
明知南素柔在拍馬屁,魏國夫人心里卻是無比舒暢。
「你這孩子說的話,我愛听。」魏國夫人難得心情好道︰「既然你都這麼說了,表姐我也不拐彎抹角,你今兒這個時候過來,我也確實有事要同你說,坐下吧。」
南素柔點了點頭,信步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了下來,口中道︰「表姐請說。」
魏國夫人因為剛剛的對話,心里似乎平靜了許多,她狀似無意地說道︰「今兒,我听說惜緣給你送湯水了,我還听說,你沒有喝,怎麼?還怕我女兒給你下毒不成?」
南素柔自然知道魏國夫人並非在怪罪自己不給面子,而是問為何不喝那湯,魏國夫人已經從原先的猜測,想到了另外一層。
南素柔垂眸,恭敬道︰「不,其實我身子骨自幼很弱,大夫說了,不能食大補之物,否則適得其反,所以找了借口不喝那湯水,卻又不想浪費,而且我也怕杜鵑直接拿出去倒掉,惜緣看見了會傷心,所以我才讓杜鵑喝了。」
魏國夫人顯然不信,冷笑一聲︰「杜鵑才認識你一天,你倒是疼她。」她言下之意,讓杜鵑喝並不讓雲容喝,南素柔的心思昭然若揭。
「杜鵑姐姐是您一手教出來的,素柔自然不敢怠慢。」南素柔微笑著繼續打馬虎眼兒。
魏國夫人脾氣暴躁,終于忍無可忍,道︰「別拿這套糊弄我,你帶來的丫頭跟你更親,你怎麼沒賞給她喝,我要听實話。」
南素柔沒有抬眼瞧魏國夫人,而是用一種平淡的語氣道︰「回表姐的話,您天資聰穎,容貌出眾,惜緣是您的孩子,飲食各方面跟國公府里其他孩子並無不同,為何惜緣偏偏地身形異于平常的孩子,您難道就沒有懷疑麼?」
魏國夫人見她終于說到重點,哼了一聲,道︰「辛氏那些湯水,我每次都派人查過,絕對沒有毒!」
南素柔壓低了聲音,緩緩道︰「表姐……要害一個人,並不需要下毒……」
「唔,你說的對……」魏國夫人聲音微微一頓︰「你的意思是?」
「惜緣喝了那麼多,也沒有得什麼病,不若讓杜鵑也喝上一段時間,咱們瞧瞧效果,再想辦法斷了……也不會讓她們身體有什麼損害。」南素柔垂眸道︰「表姐,您也別太焦急,此事還僅僅是我的猜測,這事情最好別讓惜緣知道,她心思單純,容易打草驚蛇。」
魏國夫人皺了皺眉頭,最終點頭道︰「你說得對,就按照你說的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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