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思夢
序
北方深秋。
遠眺,繞山田野,山坡上楊樹林枯葉飄零,深秋的淡黃色和天邊一望無際淺藍色渾然一體,襯托出北方深秋景色的美麗,從中也包涵著嚴冬來臨前殘酷。同定在一棵楊樹上。秋風拼力拽扯著一片樹葉,樹葉拼命抓住樹枝,實在丟舍不下生養它一個春夏的這棵楊樹。可現實就是這麼殘酷,沒一會兒樹葉被秋風無情地拽下拋向空中,在空中又打了個旋兒不見了。
一只鳥兒嘴里餃片樹葉落在樹枝上,迎著秋風揚頭高望,又一只鳥兒跟落在樹枝上躥來躥去,好像有什麼急事兒,趁機奪得鳥兒嘴里的樹葉,不停地翹動尾巴很是得意。忽然,湛藍的天空掉下幾片樹葉,驚飛了鳥兒,樹葉在飄搖中變成三個大紅字︰天思夢。
第一章上任
在北方一偏遠山區,山巒起伏,溝壑縱橫。
山岡峰頂一塊高聳石壁上雕刻著「古陽山」三個大紅字醒目眼前。順石壁望去,三燕邊垂古長城殘留舊址一眼辨析,埋于峰頂,時隱時現向另一山峰延伸而去。
古陽山小鎮被群山環繞。俯瞰小鎮,一條東西長街依山走向延伸。鑼鼓嗩吶聲由遠而近,在山坳里回蕩。沿長街走來,一座二層小樓凸顯,樓前是寬敞的廣場,人聲鼎沸,比肩繼踵。兩只大彩球拽起兩條紅彩帶在廣場上空兩側迎風飄揚。彩帶上︰熱烈慶祝谷江當選古陽山鄉鄉長!全力推進鄉鎮改革重振經濟發展!兩排大黃字在陽光的照耀下格外光彩奪目。
古陽山鄉二樓會議室里,窗欞被擁開。
外面的光亮同鑼鼓嗩吶聲爭搶涌入。
窗前,戴旭身著西裝革履,烏發背頭梳得油光閃亮,雖是側臉,在光亮的透照下顯得白皙紅潤,英俊灑月兌。他對窗外的鑼鼓嗩吶聲十分在意和欣賞,另一只手端起酒杯呷了一口酒,側臉露出笑意,好像窗外的鑼鼓嗩吶聲比杯中酒更有品味。過了一會,他輕輕關上窗欞,臉上的笑容同鑼鼓嗩吶聲一起消失,習慣地向上擁下白色眼鏡,轉而眉頭一皺臉上卻留下幾分城府,也流露出一絲的懊喪,回頭向窗欞扔下一縷懷恨的目光後猛然扯過窗簾。
古陽山小鎮街上。
坐落在古陽山小鎮鬧區的塞江南酒店,一群人圍在酒店門前戳著塊宣傳板喧嚷︰
「這是寫的啥呀?啥意思?」
「酒店又使啥花招了?」
「字倒挺好看,可惜我不認得!」
一個蓬頭垢面的小伙子心有余悸的瞟眼酒店門口,沖人群小聲喊︰
「哎,哎,別吵嚷,大家都別吵嚷,這些字我認得,是那個新來的丫頭寫的。」
小伙子又偷瞟眼酒店便低聲念起來︰
「本酒店,山珍海味豐盛,憑單入席享用,只限兩日有效,錯過後悔莫及。酒店老板花骨朵。」
人們又議論開了︰
「哎,天底下哪有這等好事,搶到宣傳單就可以白吃白喝。」
「哎!真的嗎?別受騙,這年頭套可多。」
「那白紙黑字還有假,快走吧!機會錯過可就剩湯了。」
小伙子看眼酒店沒有動靜,膽子似乎大了起來,沖人們一本正的證實說︰
「這是真的,昨天他們都造一天了,我都吃了,那還有假!哎,哎,酒店飯菜好壞先別說,前幾天這酒店來了個小丫頭服務員,梳個撅尾巴辮,嗓音真甜。」小伙子一邊說興奮地拍打著宣傳板︰「看著沒,這字就是她寫的,見字如見人,長得也太漂亮了!不吃都飽不喝都醉!那小丫頭,渾身都是魅力,看哪都好看,瞅那哪都順眼,天成,老好了!」
一男子脖子立刻湊過來,「嘻嘻」一笑問︰
「真咋的?還有這好事?白吃白喝,還有漂亮的妞伺候,說不定下回就是白送的媳婦了!」
人們听後哄堂大笑起來︰
「走啊!搶宣傳單去啊!」
「娶媳婦去了!」
人群中有人吵嚷著興奮的跟著走了,又有人圍了過來。小伙子對酒店門口特別注意,瞟眼後拍打著宣傳板高聲大喊起來︰
「白吃白喝,好事啊!天大的好事啊!塞江南酒店白吃白喝不收錢,小姑娘熱情為您服務,溫柔又體貼,真情奉獻……」
小伙子扶著黑板正在興頭上,後腦勺挨了一笤帚疙瘩,愣愣的一回頭見是個小姑娘,「嘿嘿」一笑,忙解釋說︰
「哎!你干嘛還打我呀!我,我這可是給你們義務當宣傳員哪!」
小姑娘橫眉怒目,用笤帚把指著小伙子大罵︰
「懶貓,你敢在這滿口的胡說八道!滾!給我滾遠遠的!你再到這兒來,見一次我打你一次!」
小姑娘說著掄起笤帚疙瘩又打過來。叫懶貓的小伙子抱頭便跑,跑出老遠回頭高聲大喊︰
「我知道你就叫小燕子,別看你今天打我,叫我滾!將來我就娶你當媳婦!天成,老好了!」
小燕子氣得臉漲紅,指著懶貓大罵︰
「臭小子,你還敢胡說八道!看我不撕碎你的嘴。」
懶貓往後一邊倒退一邊奚落說︰
「你就是把我給撕了,我也娶你當媳婦,這事就這麼定了,別的姑娘我還真就不要。你就是給我找韓國姑娘我也不要,就是你了!」
小燕子氣憤地追了過來,邊追大罵︰
「我讓你大白天做美夢,看不打斷你的腿撕爛你的嘴,打你個韓國鬼子樣!讓你在這氣我。」小燕子見追不上懶貓站在那大罵,「懶貓,你,你氣死我了,你等著,別讓我再見到你,見著你我就狠狠打你一次。」
這邊的懶貓高興的大喊︰
「你舅舅柳條筐都說了,你就是我的媳婦。我也看中你了,這輩子就娶你了,不信你就等著瞧。」
小燕子氣得喘著粗氣,指著懶貓大罵︰
「懶貓,你缺德不!我壓根就沒舅舅。你也不看看你那德行,這輩子就別做美夢了,我就是爛了也不嫁給你!」
懶貓笑著大喊︰
「晚了,你舅舅把彩禮都收了,想不嫁都不行了!天成,老好了!」
懶貓沒注意身後,被一塊石頭絆了下,著實摔倒在地上,而後慌忙爬起身撒腿就跑,邊跑邊回頭看。
人們哄堂大笑看著懶貓跑去。小燕子滿肚子氣憤而又無耐的狠狠一跺腳,轉身瞪眼哄笑的人群,羞澀的跑回酒店。
古陽山鄉二樓會議室。
主席台靠牆根兒戳著塊宣傳板,上面寫著古陽山鄉海選鄉長競選人簡介︰戴旭,男,二十八歲,大學文化,古陽山鄉副鄉長……。谷江,男,二十七歲,大學文化,青石河村村長……。
牆上掛著一塊黑板,上面寫著兩位候選人選票登記。
戴旭走上講台望著黑板良久,手指蘸酒後,在黑板谷江名字上面流利的寫下戴旭兩個字,脅肩諂媚一笑。語調低沉地誦出四句詩︰
「甘泉築甃秋已去,父王垂淚跗兩滴。細雨下在無禾田,小鳥張嘴幾聲泣。」
會議室門在外面被拽開,一位身材高挑面容清秀的姑娘,梳著齊肩短發,抱著兩本書擠進身後尋視,發現戴旭後急步走進來,遠遠地沖戴旭一笑說︰
「戴旭,我一猜你準在這兒。街上都炸開了鍋,你還在這閑情逸致!」
戴旭慢慢地呷了一口酒,扭過身不滿的回了句︰
「林若平!不在街上看熱鬧來這干什麼?」
林若平來到戴旭身邊,觀察戴旭的神情後問︰
「戴旭,吟誰的詩?這麼悲涼!」
戴旭傲慢的回答。
「噢,不是詩,是詩迷。」
「詩迷?」
「對,是明朝劉伯溫在《天書》里寫的詩迷。」
林若平凝視戴旭問:
「戴旭,語調如此悲涼情緒不對呀?一向心胸坦蕩,心懷若谷,心雄萬夫,這地球人都知道啊!怎麼?今天倒心力交瘁,心神恍惚,心灰意懶……」
戴旭不滿的搶著說︰
「你不是我,很難體會我此刻的心情。」戴旭停頓了一下又激動地喊起來,「一票,僅差一票啊!我的人生將重新改寫。僅差一票,我一個堂堂正正的副鄉長竟輸給一個村長!我……這,這也太……唉,窩囊!沒這麼窩囊過……」
戴旭兩眼橫視林若平,目光中充斥的怨恨含了個滿眼噴薄欲出,顫抖著右手抬起酒杯放到嘴邊一揚脖干了。林若平水靈靈兩眼,天真地盯著戴旭,而後又淡淡地笑了。戴旭端杯的手指著林若平,生氣地質問︰
「你笑什麼?虧你還笑得出來。」
林若平含笑反駁︰
「笑比哭好啊!為什麼不笑?」
戴旭一臉冷若冰霜,攤著兩手大喊︰
「僅差一票,一票!我就是鄉長,你可就是鄉長夫人了!」
林若平听到這,敏感的移目棚頂後收回目光,平靜地說︰
「戴旭,地球上惟有人是會微笑的生靈,不是嗎?這個世界並不完美,人們常說月有缺圓人有悲歡,當你遇到不如意的事時,通常反應是沮喪悲涼,細細想來有那個必要嗎!這個世界不會因為你的悲憫而改變,你何不泰然一笑,面對眼前的處境,學會接納困難,自然悸動,超越悲歡,忘掉失落和煩惱,帶著微笑穿過世事塵煙呢!戴旭,你知道嗎!萬事都有互為因果,在苦難的深淵里,總是蘊藏著無窮的機遇,而機遇對于人生是多麼難能可貴,你為什麼不很好地把握這難得的機遇呢!」
戴旭只是從嘴角擠出一絲冷笑,瞬間又消失了,冷冷地說︰
「說成語誰沒幾句?可現實,現實我還是副鄉長!一個屈尊人下的副鄉長!四年了,我苦心經營了四年!人的青春年華能有幾個四年?官場耀眼的青春又有多長?啊!把逆境變成機遇,那是官腔用語,也是那些文人們善納的閃光詞匯,可現實生活中機遇往往變成遭遇,逆境變成絕境,讓人終生遺憾!你總不能躺在棺材里還在尋找機遇吧?」
戴旭的話語一句比一句聲高,鬢角青筋顯現,滿臉脹得通紅,端杯的手有些抖動。林若平移動著腳步,兩眼掃視講台上懸掛著的黑板後說︰
「戴旭,我理解你競選鄉長落選後的心情。其實,我們這代人很容易被世上的物質、私欲、權力所牽引著。如果你一味的沉浸于權力的旋渦里,最終會毀了你。****越小,內心越祥和,俗語說得好︰無求便是安心法,不飽才是祛病方。如果你一個人時笑了,那一定是真的笑了。」
戴旭盯著林若平的背後,臉色不斷變換,艴然忿忿,端杯的手抖動得厲害。林若平無庸諱言地繼續說︰
「這些話听起來我都嫌嗦,此中並不排除還帶點刺,忠言逆耳嗎!可這些話遠比你那詩迷好懂!當然,這可是老同學的肺腑之言噢!」
戴旭滿眼釋放著再也無法忍受的寒光,勃然大怒,聲嘶力竭地大罵︰
「林若平!少廢話!當混蛋就給我滾遠點。賣山音就閉上你那臭嘴!我戴旭好歹也算七尺男兒,豈能輕言放棄!你一個女流之輩眼光能看多遠!在官場又懂多少?燕雀豈知鴻鵠之志!」
戴旭兩眼盱衡厲色的盯著酒杯,慢慢舉起來重重地摔在地上,以示宣泄內心的積郁。林若平回眸望著酒杯碎片濺起驚呆了,而後又冷靜地將目光移在戴旭身上。
塞江南酒店。
包間客房里煙霧彌漫,幾個人正在玩牌。花骨朵坐在首座,濃妝艷抹,珠光寶氣,吸口雪茄煙慢慢吐著煙霧,兩眼笑眯眯地盯著對座正要打牌的中年男子李益民。李益民隔著眼鏡,抬起一雙大眼楮,沖花骨朵會意一笑,打出手里一張牌。緊挨花骨朵一邊坐的是位臉色略黑,背頭油光,年近四旬的男子王寨,一身咖啡色大褂,一排密集衣扣顯示出他的特性,兩只眼楮磁鐵一般吸在花骨朵臉上,平素習慣轉動掌中兩只玉石球,此時也停在手中。花骨朵「哈哈」一聲大笑,把手里的牌推倒大喊︰
「和了!哈……明飄帶暗扛,老娘今天手氣就是好!啥事都不敢想,一想就成。哈……」
花骨朵起身在桌上各家桌前收錢。半天一聲不響的刁德福,晃了晃小腦袋,將花骨朵伸到桌前的手一按,有意抓住手不放。花骨朵使勁抽出手,給了刁德福一巴掌。刁德福「嘻嘻」一笑,托著一付公啞嗓說話了︰
「啥意思?李益民,沒想到你還是弄花老手啊!這一把可就是五百塊啊!啥也別說,你得給我掏。」說著忙收起桌上錢,「花骨朵,我那份你朝李益民要。」
李益民臉一繃,大聲喊上了︰
「刁德福,你少在這放屁。咱鄉這枝花骨朵,你採得少嗎?我今天也就是惹花老板高興而已。吃飯舌忝碗邊——你這個吝嗇鬼,想耍賴是不是?不就是幾百塊錢嗎!敢坐在這就掏得起。」
花骨朵倒笑了︰
「哎,還是我李大哥仗義,夠爺們,也算是條漢子!要不說你們這幾個村長,也就是李益民這個村長還像那麼回事,看看你們倆,鄉長咋就選中你們當村長了呢!是不是花錢買的村長?」說著看眼左右又說,「刁鬼子,你也別不服氣,往後沒錢別往我身邊湊合,我花骨朵身邊不缺男人。」說到這發現王寨不動眼珠盯著自己,開口罵上了,「王寨,你這個王八犢子!有你這麼看老娘的嗎?不上稅咋地?啊!我說的是實話,你們都記著點。」一把抓過桌上的錢塞進包里,「哎呀!啥事都不敢想,一想就成,想多了都怕犯錯誤。」
古陽山鄉政府二樓會議室。
戴旭望著酒杯碎片,一時宣泄後轉而引來一堆的失落感,從臉上表露出來。嘴里囁嚅地想解釋幾句,還是沒吐出口。林若平的目光從戴旭身上移開,鑒貌辯色地聊博一笑說︰
「戴旭,我沒想到你對權勢這麼在意?你想知道我為什麼笑嗎?」沒等戴旭給任何反映林若平表情嚴肅的說。「笑能給人一些勇敢和堅強,也能把人送回生活的起點。在我心目中的戴旭不會輕易被一票所擊倒!現在看來是我錯了!權勢遠比我重要得多。你說的沒錯,我林若平是當了混蛋,這麼大個陽奉陰違的大混蛋,在自己眼前咋就看不出來呢!戴旭,你說現在就是有山音我還能賣給你嗎?別忘了,是誰從城市追到古陽山鄉?是誰塞滿了我手機的短信?是誰手捧鮮花向我求婚?是誰海誓山蒙……」
戴旭這時似乎一下子翻然悔悟,上前猛地抓住林若平的肩膀搶著說︰
「若平,若平,請你理解我好嗎!我……」眼邊浸著淚花,「你也知道,當代男人最需的是尊嚴。一票之差,我不但失去了地位,也失去了機會,更失去了尊嚴,我心不甘啊!我不服!」
林若平平靜地拿下戴旭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緩了下口氣說︰
「戴旭,我知道你心里不平衡,委屈,甚至還有一些怨恨。可你想過沒有,人的一生不能只為名利而活著呀!這不是你常說的一句話嗎?啊!掄到自己頭上咋就全忘了呢!真正的男人要有勇氣,底氣和霸氣。你這一摔,我還真不知你還缺少哪種氣質?呶,這是你要找的《菜根譚》和《頭狼》兩本書。」
林若平把書扔給戴旭,轉身往外走去。
古陽山鄉小鎮街道。
鑼鼓嗩吶聲雄渾激越,在一幅寫著熱烈慶祝谷江當選古陽山鄉鄉長的大橫眉引領下,身著鮮艷服飾的高蹺秧歌隊涌入鄉政府樓前廣場,跟著是由姑娘組成的花鼓隊,跳著鼓點呼喊口號︰
「慶祝谷江,當選鄉長!熱烈慶祝,鄉長谷江!」
接著是小學生組成的方塊隊,揮舞花環跳著方步喊著口號︰
「建設古陽新農村,惟有谷江領路人!開拓和諧新時代,慶祝谷江進鄉來!」
最後一隊只有一個青年小伙子,跟著鼓點搖晃著剛用剃頭刀刮得閃光的禿頭,扛著一塊木牌,上面歪斜寫著青石河村。小伙子上等個兒,黑不溜秋的臉上充溢著單純,頑皮和幼稚,刻意踏著鼓步,用力扭動身子,憨態可掬,格外惹人矚目。場外一幫人故意追看,有人對小伙子挑逗大喊︰
「柳條筐,歡點扭!」
「哎!雹打的高梁稈,你咋光棍一條啊!用不用雇幾個姑娘啊?人家別的村可都雇的水靈的大姑娘!」
「喂!丫丫的,咋不叫了?多叫幾聲丫丫的,沒準哪個大姑娘過來幫你扭啊!」
柳條筐憋笑瞪眼不回話,且越扭越歡,丑態百出。懶貓從外面擠進人群緊跟在柳條筐一邊喊︰
「柳條筐!你那外甥姑娘也太厲害了,不像你說的那樣,一點都不溫柔。」
柳條筐沒听見一樣。懶貓跟在後面大喊︰
「柳條筐,你騙我!她那樣厲害,誰敢娶她當老婆呀?柳條筐!我說的是真的!」
柳條筐沒听見一般扭得更歡,隨大幫秧歌隊走了。懶貓被擠在人群中跳著喊。
「柳條筐,我可是掏錢了,你別不仗義。」
懶貓被人群擠在後面,廣場上全鄉四個村各支秧歌隊拉開比賽陣式,鑼鼓喧天,嗩吶聲聲,鞭炮齊鳴。小鎮沸騰了!
塞江南酒店里。
王寨「嘿嘿」一笑,一股高興勁在心底涌動,美滋滋的又轉起手里的玉石球。刁德福看眼左右,臉一沉生氣地把牌擁倒,托著公啞嗓喊上了︰
「不玩了,不玩了,真沒勁!李益民不顧一切的往花骨朵井里跳,王寨猛勁往花骨朵被窩里鑽,你說我,我坐在這算是干什麼的呀!」
花骨朵用力一擁牌大罵︰
「刁鬼子,老娘的被窩你是少鑽來,還是這井你少跳來!皇上要飯你少給老娘裝。」
花骨朵漫不經心的一句戲言出口,在王寨心中揪起了大疙瘩,有節奏轉著的玉石球猛間停住了,愣了下神後兩眼釘在花骨朵臉上,臉上那股高興勁兒頓失。刁德福也愣了,看看花骨朵,又看看王寨,目光又移到花骨朵臉上,想問又沒敢問出口。李益民挨個人臉上觀察後不自然的笑了,笑得很牽強。花骨朵這一句話在他們心里翻滾起波瀾,全掛在臉上,誰都不想說出來。
花骨朵「嘻嘻」直笑,數完錢裝進兜一抬頭,這才發現三個人瞀目相視,奇怪地表情全寫在臉上,不解地環視一圈後落到王寨臉上︰
「哎,這,哎!」王寨還沒回過神,花骨朵擁了把王寨,「哎,這都咋了?讓霜打了還是炕睡涼了?」
屋內一片迷蒙。半天,還是王寨先說話了︰
「哎,哎,打住,打住。今天,是咱們鄉大喜的日子,這不亞于慶祝奧運。當然,咱哥仨聚到花老板這酒店來,也就是這麼一樂。」說著從身後模出皮包,在包里掏出一沓錢放在桌上,分成三份,「這次慶祝活動搞的不錯,兩位兄弟真給大哥這面子,值了!也證明我王寨在古陽山這塊地上好使,這是我當大哥的一點小意思,兩位老弟別嫌少。」又看眼花骨朵說,「還有你,干得不錯。」
刁德福伸手拿過一沓錢笑了說︰
「大哥這心意,小弟謝了!」從中抽出一張沖陽光認真的辨認真假後說,「大哥,小弟就不明白了,谷江過去和你平起平坐,你王寨跟谷江叫死板三年多,這誰都知道。哎,冷不丁的谷江可就躥上去了,當的是鄉長,你我的頂頭上司!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你平時最恨的可就是谷江了!哎,這為什麼還要給他張羅著搞慶祝?啊!是拍馬屁呀?還是鴻門宴?我咋看不明白呢?」
刁德福說完臉上似笑非笑,眼神里卻釋放出心底的奸詐,把錢裝進兜里,兩眼狐疑地瞅著王寨。李益民看眼刁德福,又瞧下王寨接過話茬說︰
「這回搞大慶祝,我還真沒多想什麼事!主要是為了還王村長一個人情。開鐵礦時給我們楊樹溝說了不少好話,今年八月節又給我們村一車的米面。話說到這,我正想找王大哥,你們村開那鐵礦,可早就過界了,把我們村山上那片楊樹林全給鏟了。村民老找我,是我給拖著呢!王大哥,這事你可得給我擺平了。」
王寨得意地笑了說︰
「你不找我我還想找你呢!人家鐵礦黃老板早就跟我過話了,讓你親自去一趟,協商一下,補償的條件讓你提,你看咋樣?」
李益民臉一繃說︰
「打住,我沒條件,你就替我轉告那個黃老板,退回去就行了。現在,我最煩的就是假借招商呀引資呀!你們睜開眼楮好好看看,咱們縣有幾個是招商引資把百姓生活搞上去的!還不是拿**的錢糊弄百姓啊!」
王寨忙制止說︰
「李老弟,這話可有**份啊!人家黃老板就是想跟你聯絡一下感情,增進一下關系。你咋能這樣呢!好了,這事過後我跟你單獨談。在這方面你比刁村長差遠了。」
李益民看眼王寨,又看眼刁德福說︰
「哼!關系?什麼關系?好,好,今天不談這個。至于別的事我管恨誰愛誰的呢!從古至今,哪個官場不是狗咬狗一嘴毛。咱們這村長級的九品官,只要護住村民有吃有穿不挨凍就行了!別的事咱們還是少扯為好。再說了,弄事不如做事,想做成事就必須改變自己,適者生存嗎!靠別的那都是扯淡!」
王寨眉頭緊皺了幾下,而後揚頭還是「哈哈」一笑︰
「李老弟,錯,錯!咱們哥仨雖說是九品,可也叫官呀!是官就免不了官場,不管愛恨可不行啊!咱們哥仨都四十來歲,正是干事的時候,只要兩位老弟不嫌大哥,這個頭我挑。往後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們最了解我,別的本事我沒有,仗義我還是夠資格。哎,刁老弟,剛才你那話說得也太難听了,啥叫鴻門宴?又啥叫拍馬屁!如今這年代,適者生存是最好的理由,不管如何有女乃就是娘。我王寨是個粗人,這誰都知道,我張羅著給谷江搞慶祝,是為他臉上貼金,領不領情這不算壞吧?今天,我對青石河村周鐵山那小子是真有點看法,他也忒不給我面子了!說得好好的真就沒來,按情與理他是沒理由不來呀!這可是給他最好的兄弟谷江擦煙抹粉。」
李益民插嘴解釋說︰
「不對呀!听說是來了。」
刁德福臉一扭說︰
「來是來了,還不如不來呢!更氣人。柳條筐一個人,剃個錚亮的光頭,舉著個大牌子,整個場子全看他了。啥是慶祝啊!除了搶宣傳單,就是看耍猴的了。」
王寨轉著玉石球,眉間皺起大疙瘩,苦思了陣往前一傾身︰
「哎,咱哥幾個還真得想點絕著,給周鐵山那小子點顏色,他初出茅廬敢跟咱哥仨比,那是孫子輩。咱得讓他知道馬王爺是三只眼,天上不打雷就沒雨,叫谷江也幫不了他,到時候非讓他前來求咱們哥仨不行。啥叫新農村?說白了就是新江湖,勇者無懼,霸者無敵。」
花骨朵狠瞪一眼王寨,抓過錢包用鼻子「哼」了聲說︰
「全國都在講和諧,你們就在這陰吧!啊!我得離你們遠點,不得那天再來陰我。」
花骨朵說完,看眼王寨轉身往外走。王寨和刁德福兩個人一同用目光把花骨朵送出門外,收回目光又一同對準李益民。李益民輕輕一笑搖搖頭說︰
「收拾周鐵山,恐怕不行吧?輕了沒用,重了犯法,犯法的事我李益民從來不干,楊樹溝的村民也不會答應啊!不行,不行!」
刁德福擺弄著茶杯,轉著小眼楮,「嘻嘻」直笑。王寨玉石球轉得「吧吧」作響,一臉的不高興說︰
「李村長,話我是說出來了,你不干成嗎?」
李益民摘下眼鏡,慢慢地用手擦起來,沒回應。刁德福給李益民倒著茶水,小聲勸說︰
「李兄,我看這事沒啥難的。周鐵山那小子咱要是不給他點厲害,日後咱們都得受點好氣。不用說別的,就說一樣的村長,他青石河村就行,你白雲嶺為什麼不行?你荒地窪為什麼不行?你楊樹溝為什麼也不行?咱們不是干挨板子呀!日後讓谷江那小子得著話把,整咱們仨就跟捏泥巴是的,到哪時潮水退了再下網,晚了!」放下茶壺抬眼瞭下李益民。「他周鐵山在我那地盤上的那條路我是截了,買路錢他周鐵山掏也得掏,不掏也得掏,愛誰是誰!」
李益民抬起頭,戴上眼鏡說︰
「我還是不明白,這不是吃飽飯閑嗑牙,沒事找事嗎!既然是咱哥幾個的事,我盡力而為吧!哎,我可事先說清楚,違法的事我決不干,你們也別牽扯我。」
王寨「哧哧」地笑了︰
「哎,這就對了!老弟,放心吧!違啥法呀!頂大就是小心眼。這才叫患難之交。」從桌上拿過一沓錢塞到李益民手里,「全鄉四個村咱們佔仨,這就是力量,這就是資本,只要咱哥仨擰成一股繩,誰也奈何不得,其中包括谷江,啊!哈……」
古陽山會議室里。
戴旭追到門口橫在門前,一把抓住林若平的手,垂頭拓翼的說︰
「若平,我剛才實在控制不住才出言不遜,這並非是我內心所為。是我錯了!我錯了!」
林若平平靜地看眼戴旭抽出手說︰
「戴旭,這些話你不覺得說的太多了嗎!當你盛氣凌人摔杯的時候,想過我的感受嗎?自從來到古陽山後,我的自尊心一次次被你刺傷,難道我不需要自尊嗎?而我卻一次次的原涼了你,憑什麼啊!我想,這次不會再有你舅舅的因素了吧!我還有事,告辭了。」
戴旭猛地抬起頭,身體橫在林若平面前,黯然失色地望著林若平,半天懦懦地說。
「若平,陪陪我好嗎?我現在最需要的人是你,只有你能給我勇氣,底氣和霸氣。只要有你在我身邊,鄉長這個位子我不要了!若平,答應我,咱們結婚好嗎?」
林若平沒動,直眼盯著戴旭說︰
「戴旭,人最容易輸掉他最想贏的東西,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因為人往往慨嘆生活的痛苦,慨嘆是什麼?慨嘆是弱者。成事者猝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你好像都不屬于吧?可你卻如此這般,真讓人好失望啊!你看我有必要再當混蛋嗎?今天,本來我是想給你一個驚喜,以示寬慰,現在看來用不著了。」
戴旭動情地盯著林若平︰
「若平,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原諒我,這是最後一次。」
林若平頓挫時空後說︰
「戴旭,依你現在的狀況還有這個心情嗎?假如鄉長和我之間,你真的啥得鄉長嗎?」有意瞥眼戴旭轉開話題說,「哎!對了,我來找你是想說說鄉里大鬧慶祝這事,你應該阻止才對。我總感覺這大慶祝很荒唐,也隱約的讓我感覺這里面有什麼東西在撥動,很蒙。現在看來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
戴旭驚愕的轉了轉眼珠,朝一邊走了幾步冷若冰霜地說︰
「阻止?別忘了,我是個副鄉長。一個副鄉長豈敢阻止鄉長的決定!那樣,我不就成了鄉長上台後第一塊絆腳石?以後的工作還怎麼開展!」
林若平走過來︰
「戴旭,我不反對你的觀點,可落選必竟還是副鄉長呀!你去听听老百姓都罵些啥?本來就夠亂的了,別再添亂了!依你的平常性格不該是沉默呀!別人沒這個責任心你該有吧!」
戴旭抬眼盯在林若平的臉上,啞然一聲長笑,拍拍林若平的肩膀︰
「若平,謝謝你對我的信任和理解。實話告訴你,鄉政府亂不了,更垮不了!」話語間充斥著激昂,神態歇斯底里,與剛才判若兩人,「我戴旭現在不過是唾面自干,忍辱負重而已。若平,實話告訴你,我不但不會去阻止,而且還要給他添枝加葉。」抬頭見林若平臉色不對,忙改口說,「若平,咱們換個話題好不好?這個話題太沉重,也太壓抑了。」
林若平兩眼陌生地望著戴旭,眼神仿佛澆在戴旭的臉上。戴旭臉上傲然自信,春風得意,話語間埋藏著深深的心儀,又流動著委婉的殺機。林若平倒吸口涼氣,只是輕輕地說︰
「是嗎!」
這時,外面傳來吵嚷叫罵聲。林若平打開會議室門往外走,走到門口又轉身說︰
「戴旭,夫人這個詞從你嘴說出來,好難听。對了,我正式告訴你,咱們之間現在應該是句號了,依你戴旭的智商,生活中的句號你不難理解吧!」
林若平說完摔門而去。戴旭被林若平的舉動鬧愣了,習慣地往上推下鏡子,目送林若平走出門外,面容艴然作色。不留神一本書掉在地上,一張紙條從書里掉出來。戴旭彎身撿起小聲讀著︰
「戴旭,失敗的次數越多,成功的機會也越近,成功往往是最後一分鐘來訪的客人。客人,****和愛人僅一字之差!林若平。」
戴旭看完紙條後望著會議室門晃動,眉間緊皺,轉而一聲冷笑。
「句號!生活中的句號!女人,女人似水,如煙又像花。林若平,你真是個女人!哼!」
戴旭將紙條放在嘴里慢慢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