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之箭,一轉眼又射過了二十年。
這二十年間,前錦的父親在改革開放的大潮中如魚得水,他用自己辛勞的汗水和過人的智慧,打拼出了一片輝煌的天地——他成了一家大公司的董事長。
前錦大學畢業後,在父親的身邊歷練了兩年後,被委派到遠離公司總部千里之外的一個分公司任總經理助理。兩年後又提升為總經理。前錦兢兢業業,盡職盡責,把公司打理得紅紅火火。事業蒸蒸日上的同時,生活也隨之發生了變化,他住進了別墅,坐上了「寶馬」,還悄悄地包了情人,後來,他身邊竟然圍起了一群女人——公然拋妻離子,荒yin無度了。
父親得知後大為震驚。急召回兒子,拍案呵斥。
想不到前錦非但不買父親的賬,反而反唇相譏︰「你……你沒有資格教訓我!你在我出生之前,你在老家干下了什麼丑事、惡事,你心里清楚!我是在光明正大地享受生活,而你……道貌岸然,裝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
母親一邊壓著父親的火氣,一邊把兒子拉進了臥室,關上門,苦口婆心地說︰「錦兒,你可傷透了我和你爹的心啦,你怎麼能干出那種傷天害理的事了啊……」
「什麼,傷天害理?怎麼叫傷天害理了呢?那是享受生活,享受人生。娘,你們不要總拿你們那一套行為準則來制約我。時代不同了,我們這一代人有我們的準則,有自己的行為底線……」
「啊,你們的準則,你們的底線?你告訴我,你的底線是什麼?」
「現在是法制社會,自然是不觸‘電’。」
「不觸電?什麼意思?」
「哦,這是網上流行語,就是不觸犯刑法。呃,只要……什麼事都能擺平……」
「不觸犯刑法?你的意思是……只要不被殺頭,不蹲大牢,就……就可以隨心所欲,為所欲為?你……你……」娘急得抹起了眼淚。
「娘,您不要大驚小怪的好不好。娘,你也容兒子說句心里話。我們這一代人,思想和行為都是很開放的——無拘無束。我們就是要活得瀟灑,活得開心,活得風光……一句話,活出人的滋味來。……」
娘听著听著連忙擺手,打斷了兒子的話︰「你還知道人的滋味?人活著,不管怎麼開放,怎麼開心,都得講良心,講道德,這才是做人最起碼的原則!」
「娘,您那是老八股。您知道現在做人的原則是什麼——人什麼都可以沒有,但萬萬不能沒有錢!」
娘像是沒听明白,又像是乍一听這「新原則」而驚訝,她疑惑地盯著兒子。
「娘,時代不同了,您也要與時俱進。您口口聲聲良心、道德?道德是什麼?說穿了,道德就是束縛人性的無形的網。而現在是開放的時代。什麼是開放?開放就是張揚人性,張揚個性。而你們那一代人,未免太迂腐,太窩囊。根源在哪?根子就在自己把自己囚在了什麼道德、良心的地獄里——簡直白活了一世……」
娘實在听不下去了︰「住口!你……你……想不到你居然變成這個樣子了啊,我的天啦!……你爹和我對你多年的教育,白費啦,你……你早拋到腦後去了啦。你……你怎麼一下子就滑到這種地步了啊,你傷透了我的心啦……」娘又氣又急惱怒得拍著大腿無奈地哭訴起來了。
前景見娘如此傷心,便軟下話語︰「娘,您這麼說可冤枉死我啦。說實話,我本來可不是這樣子的,真的!您太不理解您的兒子,我本來也想按照你們的願望做人,可我太難做人啦。我……我的心原本像一潭淨水,可……可……娘,您太不了解現在的女孩子啦,她們一個一個像透明膠似的粘著你,纏著你!娘,我畢竟是凡夫俗子,我也有七情六欲啊……」
兒子的話,娘一句也听不進去,她一個勁地哭訴著︰「……你爹氣死了啊,他對你抱著多大的期望啊……」
「你不要提他,一提他我就煩!己不正焉能正人,他還有臉說我?」
「不許你污辱你爹!他……他可是好人啦……」
「好人?誰不知道他是‘好人’,優秀企業家,大名鼎鼎的慈善家,又上報紙又上電視——蒙得了別人還蒙得了我?他是用金錢為自己涂脂抹粉,他是拿鈔票為自己編織光環!說穿了,他是在懺悔自己過去的罪惡,以求得靈魂的救贖——自欺欺人!」
「你……你要活活氣死我啊……你怎麼連你娘的話也不信了啊?」
「娘,你怎麼能讓兒子相信你呢?你到現在也沒有真真切切地講過一次老家的事情。一提到老家,你們就……我實在想不明白,你們對老家怎麼就懷有那麼深的仇和怨呢?娘,你告訴我,在我出生之前,你們為什麼從老家逃出來,躲到荒無人煙的山洞里,一直躲了七八年,為什麼?娘,你告訴我,為什麼?」
「錦兒,娘求你了,你不要再追問了啊……」
「娘,到底是為什麼啊?已經三十年過去啦,什麼樣的事您對兒子不能講啊?娘,不是您求兒子,是兒子求您了。你們可以瞞著別人,可為什麼要瞞著自己的兒子啊?難道我……?娘,兒子是多麼想知道啊……」前錦說著說著也情不自禁地哭了,身子一軟跪在了母親面前。
「兒啊,你別逼你娘了啊……」母親實在說不下去了,一把摟過前錦,一邊傷透了心地哭著,一邊胡亂地拍打著兒子的脊背——娘不單在拍打自己的寶貝兒子,更在拍打自己的心尖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