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丫那花蕾一般的芳心悄然萌動了。她再看黑蛋的時候,那眼神就變得異樣了。
「日後,那小丫頭要知道是你干的,她想報答你,就打算嫁給你……你想怎麼辦?」黑丫瞟了一眼黑蛋,低著頭說。
「哈哈哈哈……」黑蛋一听,笑得仰躺在草地上打起了滾,「哎喲喲,真是笑死我了,這哪會呢,我都快二十了,人家還是個小丫頭。再說,我打瞎了劉胖子的眼,從來沒想過要什麼報答呀。要是想要她報答才去干,那我不就是做鬼事了嗎。」
「要是有人看上了你,日後,你還會不會再想著那小丫頭?」
說者有意,可听者竟無心︰「哎,誰能看上我這樣的人,除非她是瞎子、聾子或跛子……」
「有,就有,就有人看上你了,你心里怎麼想?」黑丫邊說邊扭過頭。
「哎,別拿我窮開心了。要真有這樣的傻丫頭,那我一輩子都把她頂在頭上,當我的親娘侍候她……」
「你說的是……是真心話?你敢發誓?」
「發誓?我對誰發誓?對到處飛的鳥兒發誓?」
黑丫「嘻嘻」地笑著,忽然起身背起草筐跑開了。跑著跑著,忽又站住,側了臉,卻不回頭,大聲地說︰「你听著,今夜里雞叫兩遍時,你到我家大汪南的土地廟跟前,對土地神磕頭發誓,要發誓一百遍,磕一百個響頭——一個不能少——我就信你了……」
黑蛋坐在地上,一邊听著,一邊看著黑丫遠去的背影,傻愣了半天,忽然狂喜得蹦跳了起來……
當天夜里,近子時,黑丫莊上不知哪一家的公雞領頭剛叫了第二聲,莊上的狗忽然躥上跳下地吠成了團。黑丫忙披衣下床去叫父親,父親已提著土槍走到了院子里。黑丫一把拉住父親︰「不管是什麼人,除非是賊,您萬不能開槍呀……」
「死丫頭,你出來干什麼,進屋去!」
黑丫屏氣凝神熬了一個時辰,吊到嗓子眼的心終于放了下來——父親回來了,進了房間,一邊月兌衣服一邊跟娘小聲地說著話︰「真是怪事,這雞都叫兩遍了,竟有人跪在土地廟前磕頭……」
「你看清啦?」
「哎,我趴在地上看了老半天,他就一直在磕頭,一上一下地,一邊磕頭一邊咕咕嚕嚕地說著什麼,听不清楚……」
「那人往哪去了?」
「還在那磕著呢。」
「到底是什麼人呢?莫不是痴子吧?……」
黑丫捂著嘴,輕手輕腳地退回到床邊,上了床,用被子蒙了頭臉,幾乎笑到了天亮。
過些時日,黑丫對黑蛋的心思終還是被娘察覺了。她被父親爆打一頓後關在了屋子里。幾天過後的夜里,她趁父親喝醉了酒,跟著黑蛋私奔了。當時,睡夢中的娘似乎听到什麼動靜,急趕到院角的牛棚一看,牛棚外的那棵歪脖子樹上懸下了一根繩子……頓時,娘的身子便像那還在晃悠的繩子——塌了骨架似地支撐不住了……
酒醒後的父親,竟拍著床席陪著妻子嚎哭了︰「……真是瞎了眼啦,那……那小東西哪有半點人樣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