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美人淚 第二十五章 救兒心切

作者 ︰ 水中獨樹

那時候,糧食怎麼就那麼金貴呢?

饑餓的人們,在長吁短嘆中埋怨甚至詛咒腳下的這片土地了。這連草都張不出個精神的「堿土」,像是被一群調皮的小男孩,手里捏著襠下的那「小水鴨子」,東掃一下,西掃一下——灑下的尿液給浸透了似的;入了夏,一日比一日**的太陽,將那「尿液」烤出一綹一綹一片一片的鹽霜來。

再看看人,大多數也像是被鹽水腌了似的,焉頭耷腦,提不起活氣。平日在大田里勞作,盡心盡力的少,大多數只為糊弄那幾個工分。至于莊稼的收成,那是老天爺的事。而盼到收獲時日見到金粒似的糧食時,人們才像從慵懶的睡夢中猛然驚醒了一般。男人大多礙于臉面,便把希望寄托在自家的女人身上。留心細看,女人們的腰圍比平日里粗了許多——那瘦瘦的腰桿兒和癟癟的肚皮,被插在褲腰里的玉米棒子給撐得豐滿了。這就給起了色心的生產隊長「逮」著了搜身的機會。顯然,那些身段、臉蛋兒上好的年輕婦女,于嬉笑怒罵中,多少是要佔些便宜的。在全隊男女老少集中在生產隊的隊場上掰玉米粒子的時候,為了對付生產隊長的檢查,不少婦女在肥大的褲襠里縫了個夾層口袋——可以裝得下一碗玉米粒兒!那地方,可是人間最丑又最美、最骯髒又最聖潔、最簡單又最復雜的矛盾集合體的所在。不要說搜,最好想都別往那地方去,免得惹出不必要的是非麻煩。不過,女人自身可是要付出一定的代價的︰漫長的大半天得苦苦地憋著尿……

糧食越是金貴,莊稼人越要精打細算。一個生產隊收下的進了倉又分到各家各戶的糧食,如果按一日三頓飯吃的都是純糧(還不能吃干的)計算,至多夠吃四五個月。想著未來的一天也減省不了的七八個月的「空肚皮」,沒有別的指望的人們,是斷然不敢頓頓吃純糧的。除非他是傻子,或過了幾個月,決意要永遠辭去後面的日子的短命人。

這就不得不用瓜菜來代替糧食了——其實不是替代,而是以瓜菜為主食了。這就衍生出了在詞典里不可能找得到的新詞︰「瓜菜代」,用以概括那一段難以忘懷的饑腸轆轆的艱辛歲月。

自家種的瓜菜實在有限。饑餓的人們,不得不把生命的希望向野外延伸了。大車耳,蛐蛐菜,谷谷丁,芙蓉芳,野雞頭,野葫蘆……好多的野菜,是很少有人知道學名的。莊稼人把有名的沒名的野菜挖回家,洗去泥沙,切碎,放進鍋里撒上兩把面拌勻,再加上鹽,或水煮,或干燜。對以前從未吃過的野菜,都是老輩人先吃,待粗略地分辨出那些能吃,那些不能吃;那些有毒,那些一時還顯不出毒性之後,下一頓,才把做熟的盛進兒孫的碗里。有的野菜盡管有些苦澀,但只要多放些鹽、辣椒而能吞咽得下去,那是舍不得扔掉的。

野菜野果吃得久了,有的人會不知不覺的虛胖,甚至兩只眼楮腫得像桃。

一天,一枝花八歲的兒子小虎,忽然說眼楮有些不舒服。一枝花彎下腰,看了看兒子微腫的眼楮,便以為是吃了野菜野果而中的毒。她把兒子摟進懷里,撫模著他的頭,嘆了口氣︰「唉,這苦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吃野菜引起的水腫,即便不打針不吃藥,也會因野菜毒性的漸漸消減而慢慢消退。可小虎的眼楮卻一天比一天嚴重了。六七天後,那上眼皮的下沿,竟出現了一條透明的水帶,就像一條肉滾滾的透明的小白蟲橫著粘在了眼睫毛上。小虎哭著說渾身沒一絲力氣,走不到學校了。

直到這時,一枝花才帶小虎去了醫院。醫生說,小虎得了腎炎!還說因延誤了最佳的治療時間,短期內完全治愈是不可能的了。醫生給開了中藥,叮囑道︰「這種病,三分治,七分養,要給孩子補些營養。實在沒錢買好吃的,要多吃些純糧,再不能一肚子藍瓜野菜,否則……」

「要多吃些純糧——純糧——純糧……」從這一刻起,醫生的這一句話,幾乎每時每刻都在往一枝花的耳朵眼里鑽。

「……小虎的病可不是十天半月就能好的呀,一年三百六十天,得吃多少純糧啊?我到哪去弄那麼多純糧啊?家里只剩下幾碗玉米了,那可是十幾天的稀飯糧啊。這下子,小虎天天要吃純糧,三天也不夠啊。妹子,你說我這日子怎麼過呀……」一枝花回家後,對小虎的小姨哭訴了小虎的病情以及自己難以擔負家庭壓力的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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