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瑣很快被叫到抱廈。
謝琬問他︰「最近少爺在縣學里怎麼樣?」
銀瑣道︰「挺好,少爺勤奮聰明,很得夫子的贊賞。同窗們里也十分融洽,時常在一處談學問。」說到這里又面露得色地笑起來︰「前兒個劉夫子考校廩生們功課,全學六十人里只三個人答出來,其中就有咱們少爺。」
謝琬淡淡揚唇,再道︰「少年上課的時候,你們這些跟前的小廝都做什麼呢?」
「縣學里有給我們歇息的處所,不過有資格帶小廝的人都不太多。總共也就十五六個吧。哥兒們讀書的時候,他們有的人就出去溜達,小的則與幾個說的來的聚在一起吃茶。」
「跟你喝茶的都是哪些人家的人?」
「有陳家二公子身邊的,李家大公子身邊的,還有吳家大公子身邊的。」
謝琬頓了下,說道︰「誰把二姑娘逼我喝酒的事告訴少爺的?」
銀瑣月兌口道︰「是小的……」說完他抬起頭,當看見謝琬的目光,又不由低頭抿起唇來。
謝琬深深看了他一會兒,沉哼了一聲。
銀瑣鼓作勇氣道︰「姑娘,小的不是故意違背姑娘的命令,而是小的覺得,少爺的心機太淺了,實在容易被人利用。這些日子小的在縣學里跟各家公子們的小廝們呆在一塊,听說了許多關于少爺和別的學子在一起的事。
「因為姑娘平日里給少爺的零用並不少,而別的人因為家里兄弟多,並不一定有這麼多錢供他們吃喝,于是他們就時常合著伙攛掇少爺請客,少爺進學不到一個月,手上的錢就被他們哄得差不多了。小的知道姑娘不會苛刻這點錢,可是小的卻替少爺不值。
「所以小的把府里這些事都告訴少爺,想使他長點心眼,從這些事里知道姑娘持家不易。也看出幾分人心險惡來。小的擅作主張有錯,請姑娘責罰。」
謝琬目瞪口呆,她知道謝瑯入學後花銷大了,以為學堂不同了這些也是應當。故而從未曾去深究過,如此看來,倒是她錯了!連銀瑣都擔憂著謝瑯的心無城府,可見謝瑯平日里有多好糊弄了。眼下是被同窗們哄騙,下回若是換成王氏或者謝宏,他怎麼辦?
她在謝府的時候固然可以防範著,她若不在的時候呢?
想到這里便不由心下凜然,看來她只顧著怎麼對付王氏,而忘了固本了。
她于是喚來玉芳︰「二少爺手上的銀錢,交給你去管著。」想了想。又交代道︰「府里有什麼事,也別瞞著他了。」
終歸她要做的事很多,如果沒有謝瑯的支持,她肯定不會進行得那麼順利。她也不可能每到有事情需要他的時候,才臨時告訴他。那樣反而費不少功夫。再說二房如今對外仍稱是謝瑯當家,面對他們的產業逐漸有起色的狀況,如果謝瑯仍然一副不食煙火的模樣,如何能讓人信服?
何況,她馬上又要有番動作。
玉芳很高興︰「奴婢一定侍候好二少爺!」
謝琬少見她這麼高興,卻也沒有想別的,轉頭又看著銀瑣。和聲道︰「我加你一兩銀子的月例,少爺那里有什麼事該提醒的,你就提醒提醒。」
銀瑣也很高興的磕了頭,此後自是更加盡心地侍侯謝瑯不提。
五月里粽子初初飄香,謝榮調進翰林院任編修的消息就傳過來了。雖然還在謝騰夫婦的孝期,但基于半年熱孝已過。于是如前世一樣,謝啟功還是請了戲班子,連唱了三日大戲。與謝府有交情的人家都請過來了,阮家黃家何家以及王家,還有縣里有身份的一些老爺夫人。
這其中便也有余氏和齊如錚齊如繡。
余氏正好想念謝琬。齊如錚又極想與謝瑯說話,開戲第二日便就駕車過府了。謝琬提著裙擺趕去二門迎接,哪知道同進門的除了齊家人,後面還有任家的兩輛馬車。
任老爺任致遠和夫人都來了,還有四姑娘任黛,然後就沒有了。
余氏見謝琬怔在二門下,笑著將她摟過來道︰「半路上剛好遇見任夫人他們,快快來見過。」
謝琬禮貌地上前見了禮,然後引著眾人往正院里去。
黃氏聞訊已經迎出三門來,她今日穿著玫瑰色遍地金的襦衣繡裙,頭上插著三四支金釵,顯得珠光寶氣,十分喜慶。
到了三門內,謝棋穿一身粉綠色素紗衣裙,溫婉地站在廊下等候著眾人。
「棋兒見過任伯父,任伯母,見過舅夫人。齊表哥齊表姐好。」
任夫人數月不見謝棋,眼下見她恍如換了個人似的,不由得露出幾分驚呆之色。
任黛才只有八歲,見狀笑嘻嘻跨過門沖謝棋道︰「今兒我三哥沒來,你要失望了!」
任夫人聞言大窘,連忙喝止了任黛,與黃氏說笑著進了正廳。
正廳里謝葳也是一身簇新陪王氏在廳中等候。
王氏對任家母女十分熱情,對余氏母女卻只笑著寒暄了幾句便不再理會。謝葳倒是甚會察言觀色,見得余氏母女只謝琬在旁,便就過來找齊如繡說話。余氏不稀罕在這里受王氏的怠慢,找了個由子便牽著謝琬回頤風院來。
「這頤風院我只听說不錯,卻還只是你父母親成親的時候來過一回,不料如今你們兄妹搬回來,又落到了你們手上,這真是太好了。」
余氏進了院子層層打量之後,欣慰地說道。
謝琬搖著她胳膊︰「好不容易來了,今兒歇一夜再走。如今我們住的地兒多的是,用不著管別人。」
正說著,謝葳與齊如繡相互挽著走進來,笑著接話道︰「是啊,舅母就留下來住一晚罷,難得有這麼好的機會,再說,我這里也與繡姐兒一見如故,您這麼著急忙火地回去,我可要幾時才能再見到您們?」
余氏雖然對除二房以外的謝家人沒丁點好感。可面對謝葳這樣的女孩子,她倒也冷不起來。「大姑娘是什麼身份,我們家閨女粗生粗養長大的,知道些什麼?大姑娘莫要笑話她見識淺薄就好了。」
齊如繡嘟著嘴。
謝葳愈發挽得她緊了。笑道︰「舅母還說繡姐兒淺薄?她都會照著曲譜填詞了,我還連詞牌都在學。您說說我們河間府,幾個女子家有這份能耐?要不是舅母是自家人兒,我可要疑心舅母是在說反話笑話我了!」
齊如繡一生甚好詞曲,于音律上也有涉獵,後來的丈夫就是因為于詞曲上有見地而與之情投意合的。
謝葳半嬌半嗔地這麼一說,余氏倒有幾分不好意思了,原先那份恨屋及烏的成見頓時也消去了不少。
「怪道我們琬姐兒回回都跟我說三女乃女乃和大姑娘人最賢慧最和氣,待她跟親女兒親姐妹似的,如今看來。竟是半點不假。光听你說了兩句話,便連我也喜歡上你了!」
謝葳索性走上去,「既這麼著,舅母就賞了這個面子給我,今兒在這里住罷!」
余氏呵呵笑著道好。這屋里沒有外人,一屋子老小幾個,說著話倒是也十分自在。
吃過午飯,齊如繡與謝葳一道听戲去了。她們年歲相當,到底投機的話題多些,謝琬在她們面前,就總被她們當小孩子看待。雖然實際上在謝琬眼里,她們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小孩子。
余氏因為不想踫見王氏,所以留在頤風院歇息。
謝琬前世折子戲看得太多,也沒太多興趣,但是因為听說王安梅也隨著母親賀氏過來了,也想著去瞧瞧。陪著余氏說了會兒話。見她神情漸懶,知道是睡意上來了,便就悄聲出了房門。
到了前院,就听玉雪在和什麼人說話。
出了穿堂一看,原來是任黛來了。
任黛今年才八歲。論起來比謝琬還小一歲,但是聲勢卻比謝琬強多了。
她叉腰指著玉雪︰「……快告訴她在哪里!」
玉雪一臉無奈,溫聲道︰「我們姑娘在陪舅夫人午歇,任姑娘有事不如晚些再來。」
「不行,我現在就要跟她說。晚些我就要回去了!」任黛跺著腳,有些發急。
謝琬慢慢地道︰「任姑娘找我有什麼事?」
二人同時看過來。任黛邁著小腿沖到她跟前,伸出胖乎乎的手指頭指著她︰「你為什麼跟我哥哥說那些話?你知不知道把他氣成什麼樣子啦?」
原來是為這事。
她覺得這任家人可真不聰明,自家兒子被小姑娘鄙視,也就是自家幾個人感到忿忿不平而已。傳出去還不是丟他們的臉?要是她,就肯定半個字也不往外吐露。何況,她有這個能耐讓他氣到如今嗎?
她說道︰「姑娘太抬舉我了,我跟他認識到如今才不過半年,見面也不過兩三回,怎麼就有能耐氣得他怎麼樣?要氣,也肯定是為別的事氣。」
任黛漲紅了臉說道︰「就是你!我听于嬤嬤說的。」
謝琬笑道︰「姑娘會因為一個不相干的人,說的不相干的話,而生他的氣嗎?比如我今天說,任姑娘你今天頭發亂了,或者說你這身紫色衣裳跟你的膚色不合適,你會氣我氣到幾個月還放不下的地步嗎?我跟你哥哥說的話,也都是類似這些話。」
任黛愣住,指向她的那根手指也漸漸軟了,整個人陷入了沉思。
謝琬搖著團扇,越過她去了戲園。
戲園子搭在藏書閣那面的大門內,門內的空地上擺滿了桌椅,而大門敞開著,外頭的百姓站在門外石獅子處也同樣看得到。
如今里外都擠滿了人。謝琬站在槐花樹下,目光找到王家人坐處,只見來的女眷是兩名年輕婦人,還有兩名姑娘。婦人應該就是王耿的妻子賀氏,以及王發的妻子符氏。姑娘模樣的自然就是王安梅與妹妹王思梅了。
謝琬打量著明顯年長的王安梅,只見瘦削身材,眉頭微蹙,雙唇緊抿,一副沉默寡言的樣子。談不上漂亮,但是也還清秀,若沒有那里的缺陷,嫁個殷實人家還是不成問題的。
如果羅矩所打來的消息不假,王耿在把王安梅踢出家門不成之後,肯定還會再想別的辦法。像這種連自己骨肉性命都不顧,卻要遷怒于她身上把她關起來餓死的人,跟畜生有什麼分別?如果不是他,王安梅會來到這個世上麼?
一個人品行不端可以說是逆子,可是天生有缺陷卻不是她的錯了。
得找個機會問問王安梅,願不願意嫁給趙家大少爺。
今兒趙貞夫婦抹不開面子,也來了。
她往趙夫人坐處掃了眼,搖了搖團扇,又在一襲清風里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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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對于謝瑯,其實謝琬在後面有安排,不過既然大家都覺得眼下到了非教不可的時候,那我就稍稍做了下修改,把它稍微提前了一點。謝謝大家的意見哦~~~然後說一下,以游客身份登錄發表的評論,我是一概不會回復的,因為登錄一下也能增加幾個點擊支持我啊,連登錄都不登錄,實在太讓我傷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