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兩日,謝琬讓吳興帶他熟悉了一番二房的事務,第三日便請了他進抱廈。
「我們如今手上只有六間鋪子,其中一間還在籌備。但是眼下卻急缺人手。原先替我管鋪子的人出去辦事了。程先生才來,目前就先幫我管著鋪子里所有的帳目,等到慢慢熟悉了,我再分派別的事情給你。」
程淵低頭稱是,接過她遞來的帳簿翻了翻。只看了兩眼,他就躬身退了出去。
七巧節這日,羅矩他們終于回來了。
謝琬丟下吃了一半的飯趕到李子胡同。
三個人風塵僕僕,甚至一身臭汗淋灕,但是臉上的喜悅卻是身上的風塵掩不住的。
「姑娘,事辦成了!」羅矩進門便大聲地道。
謝琬听見這話,頓時一顆心落回了肚里。
羅矩接了杯茶,張嘴道來,「此次的事情居然十分順利,到達滄州的當日寧二爺就讓他那拜把兄弟請來了田崆,因為有熟人撮合,所以並沒有費什麼周折,按商定好的價錢付了定金,然後田舵主便帶著羅矩錢壯上幫中簽了合約,並交付了牌子。姑娘您看!」
謝琬接過他遞來的刻著龍頭標記的牌子,笑道︰「都辛苦了。」
「我早說了嘛!」寧大乙得意得不行,說話的聲音連大街上都听見了︰「往後這些事,你只管找我便是!」
錢壯順手從桌上撿了個果子扔到他嘴里,他頓時發不出聲來。
大家哄堂而笑。
謝琬心頭大石落了地,當下讓人在對面春燕莊包了桌酒席,特地犒賞三人。
寧大乙在席上百般吹牛,每每見著謝琬冷冽的目光又止不住低聲下氣。而往往沒消停片刻,又會隨著大家語言情緒高漲起來。
只要他不禍害別人,謝琬倒是懶得搭理他。不過因為這件事終于辦成,她也很高興,陪著喝了幾杯。
吃完飯謝琬就帶著錢壯和羅矩準備回府。
寧大乙垮著臉指著自己鼻子道︰「那我呢?」
錢壯斜睨著眼。撫著腰間的軟刀︰「還要我送你回去嗎?」
寧大乙立時噤聲。
謝琬想了想,跟羅升道︰「補寧公子二十兩銀子,算是車馬費。」
「我要你的錢做什麼?我又不缺錢!」寧大乙一听說拿錢打發他,立即把腰直起來了。謝琬看著他不語。他氣勢再次被瞪消下去。哼哼嘰嘰說道︰「我可不是誰的忙都願幫的。」說完翻身上了馬,一溜煙跑遠了。
謝琬笑了笑不再理會,徑直回了府。
錢壯羅矩回房洗漱完歇了一下晌,到傍晚時再回到謝琬身邊,發現正在跟謝琬說帳本的程淵,都不由怔了怔。
謝琬順勢把彼此介紹給了對方。
程淵接手鋪子帳目之後,羅矩就可以抽身出來了。漕船的事情搞定,接下來就得立即去南邊收購米糧,而這個事也非得羅矩前去不可,別的人她還真不放心。
羅矩出發的日子定在三日後。謝琬派了申田跟他同行。
錢壯此番卻不能隨他去了,他的本職乃是保護謝琬的安全。
不過像往後這樣需要羅矩他們獨擋一面出去辦事的機會會越來越多,這樣只身出面,難免會有意外。于是她越來越覺得身邊人手緊缺起來。
如果說身邊有著七八個像錢壯這樣的護衛,那辦起事自然有保障得多。以她目前的能力並不是招不起護院,可是真這樣做的話,那未免也太扎眼了。她如今住在謝府里,有著現成的護院保護,哪需要專屬于自己的護衛?
不說別的,首先就會被王氏盯上。
謝府終究不是長住之地。等到米鋪一開,下面人來往進出的頻率就高了。原先她計劃等謝瑯去了京師之後再做搬出去的打算,但眼下看來,要想成功掩人耳目,只怕等不到那時候。可是又不知搬去哪里,黃石鎮倒是自在,可惜太遠。不便于往來。
到底有些犯難。她預備等米鋪上了軌道,再想法著手這件事。
羅矩去了江浙,她則拿著清苑州和河間府的輿圖看了兩日。
到程淵再進來時,她就道︰「程先生對于開米鋪的選址有什麼看法?」
程淵默了默,說道︰「三之近大路。二之近鬧市,一之近菜市,三者皆有利弊。全看姑娘胸中乾坤。」
謝琬揚唇笑了笑,「知道了,下去吧。」
等程淵走了,她叫來羅升︰「河間府內最有市場的自然是府州一帶,可是天底下開米鋪最有市場的卻是京師。你抽兩日去京師順天府學附近的胡同看看,找間現成的菜米鋪子盤下來。最好是前鋪後外住的小院子。」
羅升听說她居然把米鋪直接開到京師,而且是在府學附近,不由愣了愣︰「程師爺不是說開在菜市附近麼?」
謝琬揚唇道︰「那是因為在他心里,我的乾坤只有菜市那麼點大。」
羅矩默然無語,立時打點啟程去京師。
謝琬這里則要準備讓他順路帶去給趙貞的回信。
趙貞最近又有信來,謝榮果然似有與魏家聯姻的想法,而魏暹最近則並不在府里,而且魏彬的夫人戚氏似乎也不太贊成這門婚事,謝葳雖然出色,但在與魏家交往的那麼多世家千金里來說,卻並不是獨一無二的,所以目前成功的機率極小。
謝琬之所以突然決定把鋪子開到京師去,也是因為這封信。
魏夫人雖然疼愛幼子,不肯隨意替他訂親,可是到底雙方年歲不大,時日一長也難保沒有可能。
她需要深切地模到謝榮的動向,那就少不得要常往京師走動,只靠趙貞傳遞消息那是萬萬不成的,她不能把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里,萬一趙貞那里遇到什麼意外,比如被謝榮發覺而下了對策,那她整個消息網絡豈不整個癱瘓下來?
所以,要往穩妥里做的話,不但要擴展她的眼線。還要解決她的長期落腳點。總是去住客棧,到底太扎眼了。有間鋪子卻好多了,一來有個走動的名目,二來都是自己人。就不怕什麼被人盯梢。
如今京師大多數人家都沒有了良田,尤其那些勛貴及權貴之家因為朝廷已經停止了賜田的福利,吃食來源幾乎全都是靠糴米。
順天府學那帶不是衙門就是官家貴門,在那里開米鋪,還能愁了吃喝麼?雖說地價貴些,可如今的趨勢是米價只會上揚而不會下跌。
更何況,未來還會有幾場無可避免的天災。她清楚記得,慶平十年米價還只有一百文錢一石的米價,到了慶平十四年,米價已經升至了一百五十文一石。再經過幾場天災,慶平二十年的時候已經到三百文一石了。許多老百姓當時都改吃粟米了。
自然,這也是因為謝琬有著重走一遭歷史的先機,這才能狠得下心來投資。如今那些因年初擴林削地之風而動的商戶,就是有觸覺敏銳的。大多也還在觀望罷?
待辦的事情都上了軌道,謝琬在內宅里走動的時間便多起來。
謝樺最近在議親,女方是縣北開油坊張家的長女,沒讀過什麼書,但張夫人這幾年久病纏身,都是這張小姐在操持家務。據說兩廂家長見過之後都還算滿意,于是已經換了庚帖。就等著納吉。
這是謝府孫輩里頭一樁婚嫁喜事,大家興致都高,最近說的談的都是這件事。雖然不關謝琬的事,但是因為將來謝瑯的婚事也得她拿主意,所以從旁听听看看也好。
王氏擅于偽裝,就算明明恨謝琬恨得咬牙切齒。面對她的時候也還是客客氣氣。謝琬從善如流,心安理得地在上房吃著她從各處搜刮來的珍稀瓜果點心。對于一屋子里表面上的和諧下,所藏有的暗涌洶潮視若不見。
謝棋跟任雋打得火熱。雖然有時候明明看得出他不耐煩她,卻也從來不曾明確地表示過拒絕。
大約就是因為謝樺的婚事帶來的刺激,府里少男少女們都開始對婚事二字產生了異樣的感覺。所以謝任二人的情形就連謝瑯也看出了端倪。
吃晚飯的時候他露出一臉的八卦跟謝琬說道︰「你有沒有發現。棋姐兒似乎很喜歡跟雋哥兒在一起。難道當年那塊玉她真的是故意拿走的?」
「我怎麼知道。」謝琬才懶得跟個書呆子探討這些。
謝棋很膽顯是沖著任家的家世來的,謝琬沒有對誰動過心,可是即使這樣,她也想象不出來,因為虛榮而這樣堅持不懈地去討好一個人,真的不會痛苦嗎?如果任家有一天變成身無分文的窮光蛋,她還會這樣追著任雋跑,按他的喜好偽裝著自己嗎?
她一直覺得兒女之情這種東西離她太遠,世間男子不是與她無緣,就是跟她沒份。
所以,這輩子她也沒對這方面期翼過什麼,一直也把精力放在了如何避免前世之悲苦之上。
但是她忘了她還有個哥哥,看到她這麼不在意的樣子的謝瑯可不像她這麼想。
「琬琬,其實我覺得,你比她們任何人都強,將來你也一定會遇到一個稱心如意的夫君。」
謝琬沒料到他突然說到這個,雖然未經人事,但是也不至于因此臉紅。她知道哥哥這是因為看到大伙不是把注意力放在了謝琬身上,就是放到了謝棋身上,而自己的妹妹卻無人過問,心里難過。
她說道︰「未來的事誰知道呢?我還這麼小。」
謝瑯拍了拍她的手背,並沒有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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