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振元縱然已至權力巔峰,眼下卻也不免生起幾分心怵之感。
一個長久隱忍著的人,他的爆力往往是巨大的。
「你的意思,是不滿意這個職位?」他問。
謝榮不閃不避,沉著的垂 道︰「學生覺得,唯有授予我正三品以上的實職,才能讓其余人看到恩師寬待門生一視同仁的誠心。學生斗膽,懇請恩師允準。」
季振元捋須沉吟,半日無語。
因著謝葳被人揭了老底,這些日子四葉胡同謂是連螞蟻都躲去了牆角旮旯養心練氣。
黃氏終日呆在正院里閉門不出,而謝葳則也搬到了正院同住,謝榮住在書房院子,王氏和謝棋剛開始還擔心事情會延禍到自己頭上來,後來見著一個個忙的忙冷戰,忙的忙傷心,壓根就沒有人把她倆扯出來,于是這幾日膽子也就大了,開始在院子里走動。
王氏則把龐福叫了過來,「太太這些日子身子不舒服,老爺也忙著公務,你有什麼事,就來回我好了。」
龐福與王氏本就有宿仇,听到這話便就立馬去了正院,告訴了戚嬤嬤。戚嬤嬤心下氣極,卻又不敢在這個時候去堵黃氏的心,也只有暫且把事悶在心里。而如今被黃氏調去侍候謝葳的花旗察覺了戚嬤嬤的異樣,便就趁著打水梳妝的時候告訴了謝葳。
「也不知道是什麼事,戚嬤嬤愁成那樣。」花旗比劃了一下說道。
若是換成別的姑娘,花旗還真沒這個膽子在這個時候說。是謝葳不一樣,她太不一樣了,別的姑娘遇到這種事只怕早去尋死覓活了,謝葳沒有。剛開始听到這消息她確然也是崩潰的,把自己鎖在屋里哭了幾日。但是後來她就漸漸平靜了,除了瘦了一圈,面上壓根已看不出來什麼。
當然。生這樣的事情,她不怨謝榮是不能的,但也並沒有像黃氏那樣無法控制。而謝榮自己也知道,這些日子都未曾與謝葳踫面。于是也就並不知道謝葳對父親究竟抱著什麼樣的心情了。
而這幾日每日里謝葳都會反過來去到黃氏屋里勸說一回,黃氏與她抱頭痛哭了兩回後,見得謝葳並沒有把怨恨謝榮的情緒表露出來,因此也漸漸有了好轉,大家心下大安,所以花旗才敢開口跟她說起府里的事。
謝葳道︰「把戚嬤嬤請進來。」
戚嬤嬤進來了,果然臉上一片郁色,謝葳道︰「嬤嬤是不是有什麼難以抉擇的事情?」
戚嬤嬤欲言又止。謝葳正色看向她。她終于忍不住,把王氏這事給說了出來。「這老太太也太欺負人了,太太如今這樣。她當婆婆地不出面安慰勸說,反倒還見縫插針地站出來想出來掌家,合著在她眼里,兒子媳婦都不是她的人了,只有這家務財權才是重要的!」
說了兩句戚嬤嬤哭起來。她是看著黃氏長大又嫁進謝府來的,黃氏所受的委屈,她心里跟明鏡似的,眼下這王氏到了京師還不死心收斂,又想禍害得三房也不得安寧,黃氏要是連家都不能掌了,豈不成了這府里的廢人了麼?誰還會敬著她?天底下怎麼會有王氏這樣的母親和婆婆?
謝葳听畢默了默。忽然冷笑起來,「她有什麼做不出來的?她要掌家,你讓她掌好了。讓龐福把府里的大庫鑰匙放我這里來,我倒要看看沒有錢她還怎麼掌這個家!」
戚嬤嬤听見這話,如同又有了主心骨,立馬就出去尋了龐福。
龐福果然就把鑰匙交了上來。而翌日到王氏前頭來回話時,王氏讓他拿大庫鑰匙出來取銀子辦事,龐福恭謹地道︰「回老太太的話,府里的大庫鑰匙在大姑娘手里。老太太要拿銀子,還得先問過大姑娘的意見。」
如今眼目下謝葳被害得婚事泡湯。究其根由都是謝棋引起的,祖孫倆如今每日里恨不能避得謝葳遠遠的,哪里敢去問她要錢?
王氏頓時氣得鼻子都歪了,卻又無奈何,只得有錢要用的時候便讓龐福去問謝葳。
這里黃氏過不多久也听說了這個事,心下自然是氣的,直恨不能把這謝棋給撕了一解心頭之恨,但听說謝葳已經拿捏住了黃氏,因為也怕謝葳就這麼閑著反倒傷了身,有些事情給她做也好,于是也就交了給她,任由她去辦理。
這邊廂謝榮知道後,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依然交代龐福等人,家務事俱要尊重黃氏的意見,大姑娘的話也要听著。于是雖然沒有說對王氏的態度應該怎樣,大家也知道只要把王氏當成空氣即。
王氏縱然郁悶也沒有辦法,雖然只能當個白手家,好歹也比什麼事都撂不到她手上要好。
謝棋只要能吃香的喝辣的穿好的,基本沒有了別的志向,王氏每日里在謝葳和龐福面前受的窩囊氣,回房看見謝棋的憊懶樣,免不了就在她身上。
「你瞧瞧你輩子還有什麼出息!原以為帶著你過來還能幫上點忙,如今看來你除了幫倒忙竟什麼也不會!」
前些日子謝棋跟謝葳吵架,害得她也受了斥罵,她是府里的老太太,是謝榮的生母!當著下人面被自己的孫女罵得狗血淋頭,她這老臉都快沒處擱了!
謝棋被罵雖然憋氣,是她卻也知道眼下王氏是她最不能得罪的人。
于是上前安撫道︰「老太太忽氣,氣壞了身子骨什麼都完了。你不妨想想,咱們斗不過她謝葳,難道謝琬還斗不過她麼?咱們不如想個辦法,把琬丫頭弄過來,讓她們倆斗去。我們暗地里幫著琬丫頭給謝葳添堵,回頭謝葳去三叔跟前告狀,倒霉的也是謝琬,這不是一箭雙雕的妙計麼?」
王氏听完,兩眼里頓時放出了賊光!
謝棋說的對,只要把謝琬喚過來,她們倆能不杠上麼?一個謝葳,一個謝琬,鬧起來那熱鬧了!
王氏很高興,跟謝棋道︰「真想不到你這丫頭平日里不聲不響,關鍵時候竟還有這樣的腦子,真不枉我疼你一場!」說完她又凝眉道︰「只是要把這琬丫頭哄過來不容易,你有什麼好法子?」
謝棋也沒有什麼好法子,她說道︰「如今沒法子不代表以後也沒法子。如今老太太不是管著家了嗎?你從清河帶來的人里挑個機靈點兒的去楓樹胡同轉悠轉悠,天長日久的,總有漏子給我們撿。」
王氏深以為然,立即下去打點不提。
這里隨著內閣風波落定,隨之而來的許多消息也讓許多人心下越難安。
這日等靳夫人的音訊等得心里快毛的李夫人打听得了靳夫人終于閑下來,于是便心急火燎起了過來。
隨著魏彬入閣,靳府水漲船高這是大伙都看在眼里的。而加上如今謝瑯也漸漸在魏閣老身邊露面增多,名聲也傳到了李府,李固更是追悔莫及,深恨夫人當時糊涂,面前擺著這麼一個現成的謝琬不選,竟然選擇了謝葳,那會兒若是跟謝瑯這邊結了親,那麼他也就以直接跟魏彬打上交道。
這不比去攀那個謝榮又好得多嗎?如今倒還把靳夫人和楓樹胡同這邊全給得罪了!
所以這些日子,李夫人一面听著丈夫的數落,一面心里憂急靳夫人還不來信,竟是又病了兩日。偏巧讓人去靳府遞帖子,靳夫人又數次推說沒空。越是這樣李夫人越是慌,深恐靳夫人從此再不給她臉面,再害得被丈夫責備,于是這才剛剛好些,便就讓人抬著直接尋到了靳府。
靳夫人這些日子忙得腳不沾地,又是幫謝琬打點及笄的事,又是忙著協助靳永與各方拉攏關系,又是要忙謝瑯與洪連珠的婚禮,幾乎把這事忘了個干淨,听得李夫人直接上門,心下便不由冷笑起來。一想手頭如今也沒有什麼要緊的事,便就讓人把她請了進來。
李夫人一進門便就行了個大禮,說道︰「妾身往日若有什麼得罪之處,還請夫人看在妾身無知淺薄的份上,莫要計較才是。跟琬姑娘求親這個事,還請夫人高抬貴手幫個忙才是。事後妾身自當重酬謝媒!」
靳夫人見她前來果然還是為的這事,心里就琢磨開了。
看來李家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到了這會兒還在想著求娶謝琬,指望著人家挺惦記他們家那點子名聲財氣,這麼樣看來,這事她出面斥責還不解恨,她得把她送到楓樹胡同去,讓余氏和謝瑯他們告訴她這是什麼樣的死不要臉才成。
想到這里,她連忙虛扶了把,笑道︰「李夫人這是哪里話?莫說夫人不曾得罪過我,就是得罪過,依你我兩家的交情,還能真記在心上不成?這擇親之事自然看個你情我願,當初李夫人沒看上人家,那也只能說我們琬姑娘沒這個福氣,這回您又上門來了,就更加沒有計較的能了。」
說完她捏著絹子想了想,沉吟道︰「不過這個事我雖是媒人,但是也過去這麼久了,能不能成我還真沒譜。而且人家上有哥哥,還有舅舅舅母,也還輪不到我這個表嬸說成不成。李夫人既然來了,那我總得伸伸手才是。——這樣吧,你等等,我這就讓人去楓樹胡同問問看!」
李夫人心頭大石落地,連忙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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