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台學館中各位官家小姐們對于縴綿的態度依舊。這一日是教習嬤嬤教受繡花的新花樣,縴綿的繡架被放置在遠遠的角落。縴綿見狀笑了笑,放在平日她就會安之若素地過去,可今日她就是來挑事的,且不論師父告知自己的意向不到會否發生,她先要運作自己的計劃,而這個計劃怕的就是這些小姐們對她太好。她微微勾唇,故意將繡架搬到前面,與郭二小姐平齊,郭二小姐的位置極好,不願挪動,可又不能出言相逼,只得沉下臉不作聲。縴綿一本正經地拿起絲線穿針,然後拉長絲線,細細的針尖好巧不巧地刺穿了郭二小姐專注于自己的繡品的細女敕的手。郭二小姐的慘叫聲極其不文雅,縴綿憋住笑意,裝作慌亂地幫忙找尋絲帕,可偏偏一下子推倒了繡架,繡架搖搖晃晃最終砸在郭二小姐紅色繡鞋上。郭二小姐的丫頭急忙回神,跑過來準備幫忙卻很不小心地被縴綿挪開的繡架絆倒好巧不巧地壓在她主子身上,郭二小姐再次受傷,哭嚎之聲混合著縴綿的道歉之聲,加上郭家丫頭的告罪之聲。學堂真是從未有過的熱鬧。
縴綿之所以會選中郭二小姐,就是看準郭二小姐最吃不得虧,如今公主府沒落,身為丞相之女的她自認比自己的品級高出許多,定會很快反擊。縴綿坐在池塘邊喂魚的時候,余光瞥到了郭家丫頭在不遠處的樹間躲藏,心里輕嘆真是慢。沒辦法,縴綿看這丫頭動作慢吞吞,實在看不下去,毅然決然地決定幫助一下,于是她假裝看到了池塘中的什麼,走近兩步彎腰細看,心中默默數了十聲,果然一個遲疑而又決絕的力量推了她的後背,她就順勢跳進了池塘,雖已是二月,但水中仍然帶著剛剛融化的冰雪涼意,沉入水中的她不由得打了個哆嗦,象征性地撲騰了兩下,一邊故作氣憤地咒罵著,一邊慢慢爬上了岸。
這時,她眼前出現了一只白皙修長的手,她不由得順勢向上看去,櫻草色袖口上極精細地繡著團團的木芙蓉,竟然是一張之前總被自己欺負得低眉順眼的那張臉。縴綿心里暗嘆,師父提及的意想不到的事情莫不是眼前這個「妹妹」吧,她很快打斷自己的想法,這柳菁菁平日受了欺負也不過一副可憐相,當女狀元時的聰明勁都不知是否就飯吃了。柳菁菁看出縴綿的吃驚,微微一笑,沒有言語,伸手一把拉住縴綿遲遲沒有伸出的手,用力將縴綿拉了出來。
縴綿沒想到是她,且心中思量萬千,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應。倒是柳菁菁一路拉著她入了學堂後的內間,吩咐自己的丫頭,「冷月,還愣著干嘛,還不快給翁主拿杯熱茶。順便去通知一下翁主的丫頭,給翁主帶一套衣服回來。」
一旁看起來木訥的丫頭得令,跌跌撞撞地跑出內間。
縴綿聞言低眉順眼,越發不知該說些什麼,終歸,感謝這類話,她對柳菁菁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的。
冷月很快回來,告訴縴綿說沒有找到木艾。縴綿捧著冷月拿來的熱茶,點了點頭,內間中只剩下冷月氣喘吁吁的呼吸聲,縴綿覺得氣氛更加尷尬,垂頭看著茶盞。
冷月察覺到了氣氛的異樣,看了看日頭,嘆了一聲,「小姐,照理這會兒子冷星應該送午膳來了。」
柳菁菁聞言,點點頭,「那你去看看,那丫頭做事太馬虎了。」
冷月福了福,再一次小跑出去。縴綿正在絞盡腦汁地思考如何能夠逃離這種尷尬的處境,救星木艾來了,木艾提著食盒給縴綿和柳菁菁行了禮,「翁主可讓奴婢好找,也不知翁主為何到這了?」
縴綿抿了抿唇,言簡意賅地解釋道,「柳小姐剛剛幫了本主,還送本主過來吃茶。」
柳菁菁听到縴綿這樣說,不由得眉間舒緩,「無妨,本是我該做的。」
菁菁語音未落,冷月帶著另一個圓臉丫頭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急忙齊齊跪下說道,「小姐,奴婢們為小姐送來的食盒被一匹受驚的馬兒踢碎了,還請小姐寬恕。」
柳菁菁蹙眉,呵斥道,「沒禮數的丫頭,見到翁主在此還恣意放肆。」
圓臉丫頭磕了頭,帶著哭腔說道,「奴婢冷星參見翁主,請翁主替奴婢說說好話,勸勸我家小姐。」
縴綿本來懶得理會,這丫頭欲哭無淚的模樣讓她略略動容,「在何處弄的?被誰家的馬兒弄的?」
冷星張了張嘴,看了看縴綿,又看了看菁菁,欲言又止。
縴綿看不慣丫頭畏畏縮縮的模樣,帶了幾分嚴厲訓斥道,「有什麼不能說的,你只管說,本主為你做主就是了。」
冷星急得哭了出來,又磕了兩個頭,「回翁主,是侯在學館門口的翁主家的青鬃馬……」
還沒等冷星說完,柳菁菁就喝止,「胡說什麼,自己做錯了事情狡辯也就罷了,怎麼還能怪罪到翁主身上。」
縴綿才剛剛對柳菁菁有了幾分好感,此刻心中一冷,就算是我家馬兒受驚發狂,這錯也不在我,柳菁菁這一句倒是直指自己,暗自嘆息自己已經身處是非之地,急忙月兌身才是道理。
木艾小心地覷著縴綿的神色,不發一言。
縴綿看了看木艾提著的食盒,今日得了菁菁的禮,趕緊還了就是,她舒緩語氣,「既然是本主家馬兒做錯了,本主也應當賠償,若是柳小姐不嫌棄,本主的食盒就給你了罷。」
菁菁似是驚訝的瞪了瞪眼楮,「這如何使得?」
縴綿示意木艾去將食盒拿來,「丫頭剛剛送來,大約還是熱的。也算聊表我的愧疚之心。」
菁菁看著木艾捧著的食盒,猶豫地站在那里。
縴綿看了看在她腳下抹淚的冷星和冷月,「還不替你家小姐收著。」
冷星得了令,看了看冷月,急忙高舉著手臂接過,「謝翁主。」
菁菁看著冷星破涕為笑的模樣,蹙眉說道,「真是慚愧,我家丫頭太不知禮數了。」
縴綿喝了一口茶,慢慢說道,「無妨,希望這悅雲樓的食物能合柳小姐的胃口。」
菁菁瞪了地上的丫頭們兩眼,行了禮帶著兩人離開了。
木艾看了看遠去的主僕,輕嘆一聲,「翁主渾身濕透,而且又沒有用膳,要不和奴婢一起回去?」
縴綿搖搖頭,扯了扯濕嗒嗒的袖子,沒有明說自己的本意就是為了自己被人推入池塘受涼而得病,「喝了熱茶好多了。」
木艾卻不以為然,急切地說,「翁主且等一等,奴婢去去就來。」
一刻之後木艾抱著一個紙包一個布包跑回來了,行禮之後,氣喘吁吁地將紙包布包遞給縴綿說,「翁主,這是奴婢在集市上給翁主買的松子糕和布衣,翁主先換下這身濕衣,免得著涼。」
縴綿拿著還帶著熱度的紙包,模著布包,實在不忍再找理由拒絕,于是只得點點頭,準備到屏風後面換衣服,可剛剛站起,郭二小姐帶著她家丫頭匆匆而來,氣憤地指著縴綿說道,「你給柳師父下了什麼藥?柳師父暈倒了。」郭家丫頭更是一把揪住木艾,木艾掙月兌了兩下卻被按倒在地。
縴綿蹙眉,內心暗嘆,她還當真是低估了柳菁菁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