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的沉默之後,太老夫人咳嗽了一聲,瞄了一眼哆嗦的綠蔭,舒了一口氣,坐了下來,「王不留行,你說說。」
一個白衣男子立于縴綿一旁,縴綿也只看到他的布鞋和白色的衣角,咬了咬唇,不知道這個大夫能說些什麼,不免有些惴惴。
王不留行沉穩而古板的聲音傳來,「回老夫人,那兩個人是中了毒仍然昏迷當中。但是兩人被刺入銀針的位置很是奇怪,讓小生覺得像是人為。」
綠蔭急忙追問,「怎麼是兩人呢?」
王不留行回答綠蔭,「除了紅穗還有一名男子,確定是府內的采買陳貴。」
太老夫人哼了一聲,「就算沒有死在听風閣,這樣下作的男女也必會遭天譴。府里出了這種事真是,哎,老身都覺得慚愧啊。」
一個溫柔的女聲開口,「都怪月皎管事不利,月皎願意受罰。」
太老夫人咳了一聲,「你是有罪,可是我覺得這丫頭的主子更應該受罰,雲珠已經被禁足了。我看就這麼算了,這種事傳揚出去也太難听了。」
王不留行急忙說,「可是,太老夫人,若是兩人的中毒非听風閣中的機關所致,而是人為的話,就此結案豈非釀成大禍?」縴綿在心里咒罵了百遍,這個什麼王不留行啊,明明就是事媽,太老夫人都說結了,他還矯情個什麼勁。
太老夫人正在猶豫著,王媽沖了進來哭嚎著,「太老夫人,您可要為我們紅穗做主啊,我們紅穗可是清清白白的,一定是誰有心陷害,太老夫人哪,您可要好好仔細地查清楚啊。」
王不留行歪了歪嘴,拱手說道。「王媽,紅穗姑娘是否有人陷害我是不知,不過這清白二字似乎有點相差甚遠。她已經懷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了。」
縴綿的心不覺抖了抖,幸好沒死。不然自己真是罪孽深重啊。
王媽抓住王不留行的衣角,「不可能,不可能,我女兒怎麼會,怎麼會?」
太老夫人念了句佛,「真是造孽啊,王不留行,我明白你的心思,可是這種事情確實太難以啟齒,查下去弄得人盡皆知的話。只怕于城主府的聲名也不利。」
王不留行見老夫人百般阻攔,也不再堅持,「是,小生明白了。」
縴綿明白太老夫人最擔心的是酒鬼,只要酒鬼無恙她也不便太聲張。可是這種不傳之謎又不能一下子公之于眾。正巧自己把一對苦命鴛鴦的偷情愣是捏成一個犯案現場,而且是人證物證俱在的那種。縴綿明白當權者辦事不在于你是否有罪,在于評判者是否覺得你有罪。所以,老夫人一定趁此將此事做個了結,息事寧人。
果然,太老夫人擺了擺手,「散了吧。我也累了。」
縴綿一直低著頭,知道周圍的鞋子全部不見,她才堪堪站起,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好險,好險。不過順利過關。
雪青的傷漸漸好了,而雲珠被關在她那個春歡園中繼續憋悶著。紅穗雖然醒了過來,可偷漢子的事情鬧得人盡皆知,她也不好再在這府里混下去。王媽也覺得丟臉,草草將紅穗配了陳貴。安排兩人出府,但因為這事不佔理,王媽也消停了下來。
如今,這府里的兩大主子都沒了聲音,在太老夫人的撐腰下,月皎的權勢越發顯現出來,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將雪青安排到了不怎麼見人的浣衣房,等于一下子遠離了雲珠的勢力範圍。
雪青吃飯的時候還和縴綿說起,「我看這月夫人倒是個精明人,平時看她訥訥,原是心里有數的。」
縴綿不以為然地笑笑,「在這個府里不學著精明只能和紅穗一個下場。」
雪青搖搖頭,撇嘴「像雲珠這樣的畢竟是少數。」
縴綿自顧自地喝了一口粥,眉眼不抬,「雲珠身後的勢力畢竟強大,否則她這般,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雪青聞言擰眉道,「還沒見過那個大夫人呢,不知是個什麼人物。不過倒是听說大夫人是這府里最受寵的,能夠受寵必不是一般人吧。」
縴綿的動作頓了頓,垂下眼簾,「自然不是一般人。」
雪青意識到自己說錯話時已經晚了,抿了抿唇,卻不知該說些什麼話補救。縴綿面無表情地收拾起自己的碗筷,起身離開。
天飄著綿綿細雨,縴綿沒有打傘,慢慢在細雨的撫模中去如意樓,只覺得這雨中有些纏綿的情意。朦朧的雨勢中,她遠遠看到一個紫衣男子負手而立,而他身邊站著的緋色身影為他撐傘,他回頭對女子耳語什麼,緋色身影低頭一笑。
眼前像是隔了一層迷霧,縴綿也不想撥開這層迷霧,自顧自地垂下眼簾,轉身從另一個方向走開。五年多了,他竟然也學會如此溫柔地對待身邊的女子了嗎?亦或是只對柳菁菁這般溫柔呢?她揉了揉微微不適的心口,努力勾起唇角,卻只化作一抹苦澀的抽動,無妨,自己早已經放下了,對,放下了。
可縴綿沒有想到的是這兩人會一起到如意閣來,秀屏收到消息後,吩咐縴綿去耳房準備。
縴綿如臨大赦,下樓去耳房收拾出今日要泡茶的材料,這樣的雨天來一杯用雨水泡的花茶最好不過了,剛剛拿出來扭身卻看到那個緋色身影款款而入。
縴綿偷偷翻了翻眼面色卻恭敬,「大夫人。」
柳菁菁掃了掃耳房的擺設,隨意地問道,「你就是阿丑?」
縴綿仍然低著頭,「是,不知大夫人有何吩咐?」
柳菁菁笑了笑,「說不上什麼吩咐,我就是听琰說你對茶點有些想法,正巧陪他來,我就順便來問問。」
縴綿能夠听出她語氣中有刑意強調的親昵,暗自咬了咬唇,「夫人蕙質蘭心,自然會比奴婢做得更好。」
柳菁菁挑眉,「琰夸你,你自有你的好處。這樣,你做你的,我只看看吧。」
縴綿點頭,將收的雨水小心地倒入砂鍋,點火,煮沸,將花瓣細細地灑入,干掉的花兒接觸了水瞬間綻放成絢爛的模樣。
柳菁菁驚奇地啊了一聲,湊近要看仔細,可腳步卻伸向了爐子的支架那邊。縴綿挑眉,早知道這丫頭不會安什麼好心,正好加上自己心情不好,且就戲她一戲。她急忙站起攔住了她湊近的上身,假裝關切地說,「大夫人有所不知,這水不是最燙,水上的氣才燙。」
柳菁菁被她一攔,一時沒反應過來,腳下一滑,插進了支架空隙。縴綿看準時機,驚叫一聲,「啊呀,水沸起來了」,一下子松手,柳菁菁霎時失去重心,一個踉蹌,帶著爐子翻在地上。
縴綿知道若是柳菁菁受傷自己絕對逃不開干系,所以手快地一把拉起柳菁菁,沸水只微微沾濕了柳菁菁的裙角。
縴綿拍著胸口,故作驚嚇到抖著嗓子驚叫著,「啊呀,好險,夫人可真是太不小心了,差點就釀成大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