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縴綿等候挽荷的這段時間里,無雙玉樹臨風地再度入席,本已經覺得無趣的雲珠迅速回神,笑眯眯地繼續托腮看著他,想著好好在美男面前顯擺顯擺,便順口提了除夕家宴時的提議,「今日是太老夫人的壽誕,同時也是迎來各位使臣的吉祥日子,況且東秦使臣也算得妾身的娘家人,妾身不勝欣喜,想為各位助興,唱上一曲故鄉的小調」。
秦曉棠看出了雲珠的意思,也看得出其他夫人的躍躍欲試,自然不想讓她們痛快地如願,掩唇一笑道,「在我的家鄉,唱歌可不是一項貴族女子能當眾表現得才藝,果然還是逍遙城這里自由又有趣。」
此言一出,各位夫人臉色各異,雲珠自然臉色煞白,其他多半是幸災樂禍,得意的表情,曉棠暗暗偷笑,這府內人多果然也是樂趣多啊。
段無雙斜了曉棠一眼,不緊不慢地打圓場,「本王這位王妃平日就是個說話沒遮攔的。早就听聞逍遙城的雲夫人聲音如黃鶯出谷,美妙得很,能夠有幸听到自然是本王,以及王妃求都求不來的。」後面的話顯得有些咬牙切齒。
曉棠不以為意,自顧自地吃吃喝喝。
雲珠卻是個沒心機的,聞言含羞一笑,「那妾身就為九王這句話勉為其難地唱上一曲。」
秦曉棠聞言翻了翻眼皮,卻在雲珠唱完後鼓掌拍手,裝作很是喜歡的模樣。
雲珠趁勝追擊,笑笑著繼續道,「早就听聞第一王爺的簫吹得極好,連翩翩彩蝶都為王爺停駐呢,不知妾身是否有幸听聞一曲?」
段無雙模了模隨身帶著的紫玉簫,明白在此處拒絕並不明智,他也不是會為任何人奏曲的那種身份,他略略一想。卻想到了剛剛在院中遇到的那位「七夫人」,很像他心中的那個人的模樣,不妨就趁此機會一試。他唇角一勾,起身給太老夫人行了禮。朗聲應道,「今日太老夫人六十大壽,是一件應當同樂的喜事。本王也不能壞了氣氛,願以一曲奉上。但,獨奏似乎並不合這樣的樂事。」
柳菁菁剛剛被雲珠搶了風頭,自然不甘示弱,急忙端莊地笑著頷首,回應道,「正好,為了表演麻姑獻壽。樂坊樂師都在。」
月皎笑了笑,抓住了機會暗諷柳菁菁,語氣卻是柔婉的,「大夫人有所不知,這九王的簫聲可不是一般人能夠相和的。樂坊的樂師雖也技藝卓絕,卻未必能做九王的伴奏呢。」
段無雙點點頭略略致謝,還不忘對臉色微微一變的柳菁菁笑了笑,「不是本王矯情,月夫人說的正是這個理。」
雲珠撅起嘴巴,嗤笑一聲,「莫不是九王不屑給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吹上一曲所做的托辭吧?」
段無雙朗聲一笑。摩挲了一下紫玉簫,「本王怎麼會做那樣的事情?」說著拍拍手,他隨身的小廝將一個木盒遞給段無雙,段無雙舉起盒子示意一下,解釋道,「這是本王訓練的知音蝶。能夠辨識出各位中樂音最卓絕的一個,雲夫人,覺得這個可好?」
雲珠從未見過傳聞中的知音蝶,自然忘卻不快欣喜若狂起來,「自然好。可別又是逗趣的,直接再次回到九王身邊,九王便有理由推托了。」
段無雙看了看木盒,低眉頷首,「若蝶兒再次回到本王這里,本王獨奏便是。」
雲珠忙不迭地笑著點頭,「那麼,請出那神奇的蝶兒給我們一看吧。」
段無雙卻環顧四周,目光停留在縴綿空下的位子上良久,卻沒有說話。
雲珠正要說些不中听的,月皎率先起身解釋道,「為了避免廚房出岔子,七夫人過去提點了,一時半刻的也就回來了。」
雲珠殷切地看著段無雙手中的盒子,不屑地接話道,「七夫人不過是奴婢出身,也自然沒什麼樂音卓絕的本事,九王還是趕緊給我們看一看那神奇的蝶兒吧。」
段無雙卻猶豫了,他想要的人不在,那麼做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他訕訕一笑,「身為客人,怎麼能在主人不全的情況下做這……」
夾谷琰坐在最上,將段無雙的表情盡數納入眸中,他的手指把玩著墨玉的酒盞,不覺也將目光停留在那個空位子上,若有所思。
雲珠狠狠地瞪了一眼那空位子,「九王難道讓我們為那個又丑又卑賤的女人這麼傻坐著?」
段無雙明白若不做,這雲珠必然步步緊逼,對于自己所做的謀劃也只會百害無一利,便莞爾一笑,「也罷,也罷,不過是一份禮節,倒說得本王別有用心一般。」說完小心翼翼地將木盒打開,一雙桃花眼盯著盒子中那只手掌般大的彩翼斑斕的鳳尾蝴蝶抖抖翅膀,慢慢飛騰起來。
雖然已然立春但天氣依舊很冷,擁翠閣里各個角落都燒著銀炭,可溫度仍然不必春日,門外還有前幾日的落雪,而屋內卻有一只蝴蝶翩然舞動。各位夫人丫頭都驚詫地看著這只不怕冷的蝴蝶嘖嘖稱嘆。太老夫人也笑得合不攏嘴,不住地贊嘆,「老身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可比九王送的賀禮有趣多了。」
蝴蝶似乎見慣了人群,翩然地在廳堂中緩緩飛了一圈,路過各位夫人時都微微停頓,最終飛行的速度慢慢降了下來。各位夫人丫頭都緊緊地盯著那只蝴蝶,幾乎要將蝴蝶看出一個洞,蝴蝶不覺,像是奔向它所喜愛的花兒一般,帶著從容淡定徐徐地就要落在秦曉棠身上,銀狐皮毛泛著瑩白的光,五彩的蝴蝶在其襯托下越發迷幻,雲珠見結果即將揭曉,卻只是有些失望地嘟嘴,飲盡一杯酒,不知是遺憾還是埋怨地嘆道,「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而在寒風中等候許久的縴綿終于等到了面色忿忿快步走來的挽荷,她似乎隱約猜到了剛剛那件事的結果,「挽荷你可過來了?」
挽荷微微一愣,似乎是沒想到縴綿會在路上等候,「七夫人怎麼不直接過去?」
縴綿裝作害怕地縮了縮脖子,訕訕道,「一來,我沒有經過這樣的場合,一個人不敢進去,再有,剛剛見你和冷月有了沖突,有點擔心你吃虧。」
挽荷聞言臉色略有好轉,已然將縴綿當作自己人,「大夫人心思縝密,這些年我們也吃了不少暗虧,今日這個,也不算什麼,以後定然都會討回來的。」
縴綿懶得听這些爭斗來爭斗去的事情,卻還是故作被激勵一般狠狠點了點頭,「那我們現在進去吧,好歹也要先和月夫人知會一聲。」
挽荷長嘆一聲,「只怕夫人又得生悶氣了。」說是這麼說,還是指引著縴綿從最角落的小門悄無聲息地溜進擁翠閣。
就在縴綿進門的一瞬,幾乎落在秦曉棠的銀狐坎肩上的蝴蝶迅速翩然而起,眾人的目光盡數再度被吸引了過去。蝴蝶在空中打了個悠然地飛到盡量低調走回宴席的縴綿肩膀上,翅膀一張一合地仿佛一只無辜的眼楮眨巴眨巴。
段無雙見蝴蝶停在她肩膀上的那一瞬,心開始砰砰亂跳起來,幾乎是不經意地掃了夾谷琰一眼,沒想到夾谷琰一直都在盯著自己,無雙略略勾唇,再度將目光轉回縴綿身上,既然上天再度給了自己一次機會,而且自己也有把握機會的可能,那麼這一次他絕對不會放手。
滿堂的目光都如無雙一般緊緊地黏在縴綿的身上,縴綿不解其意,微微愣了愣,偏頭看了看在她肩膀上一副悠哉模樣的蝴蝶,似乎明白了些什麼,本以為躲開了段無雙,沒想到這家伙在這里等著自己,不知道下面他會怎麼為難,想到這里她英氣的眉頭擰成一團。
雲珠卻覺得面前的是一個特別好笑的笑話,嗤地一笑,諷刺道,「原來我們中樂音最好的竟是個連琴都沒模過的七夫人。」
擁翠閣中多半是經歷過上次家宴的,故而听聞雲珠的調笑後滿堂哄笑。
段無雙沒有理會那些,饒有興致地解釋道,「七夫人,你剛才不在,故而不了解情況。你肩上的那只蝴蝶,是本王選同奏者的蝴蝶。」
縴綿點點頭,表示她明白了,她才不會和他同奏呢,便伸手準備迎下蝴蝶,段無雙急忙喝止,「別踫蝴蝶。」
不過已然太遲,知音蝶應了縴綿手指的召喚,緩緩飛到縴綿縴細得有些透明的手指上,開合著翅膀。
縴綿微微一抖手指,蝴蝶徐徐飛回已然呆愣的段無雙的身邊,解圍道,「妾身想許是天氣太冷,王爺的蝶兒只是想找一個暖和的地方停歇,妾身剛剛回來,身上自然比姐姐們熱一些。」
縴綿的一段話明顯為段無雙的蝶兒選同奏者的失誤解圍,如此順坡下驢,也就遮掩過去了。縴綿如此想著,只希望這段無雙別太執著,想來這段無雙也不會對這樣的自己有什麼執著,無所謂地緩緩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在其它情況下,也許無雙就會順坡下驢了,但這一次,他偏偏要她為難,隨手召喚蝶兒到自己的手心,隨手一撒,蝴蝶騰空而起,這次沒有猶豫,目標明確地翩然飛到縴綿的肩膀上。
段無雙聳肩,笑著攤開手,「這次應該不是什麼熱度問題了。蝶兒再次選中了七夫人,若再有推辭,便是七夫人不給本王面子了。」
坐在椅子上的縴綿心下一沉,今日應當是不宜出門,一出門便是麻煩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