縴綿沒想到夾谷琰會這樣夸贊自己,她暗暗覺得,這並不是什麼夸贊,而更像是和段無雙示威,不過那些不是她能揣測的東西,她現在最佳選擇就是跑路,而且要做的恰當適時。m
她的頭腦中翻滾著月兌身之法的時候,段無雙卻哈哈大笑,隨即正色回應道,「除了雲中二城的守衛,加上退兵十里,換她一人隨本王走。」
抖動著小腿隨時準備落荒而逃的縴綿差點摔在琴上,這,這,這是什麼情況。段無雙是要用城換自己嗎,為什麼?不缺錢不缺人的九王竟然想要用城換一個無顏且身份地位的別國城主妾室,這且不說于理不合,這完全就是無理取鬧啊。
夾谷琰手指叩著桌案,冷冽地問,「九王未免太過玩笑了,她再不濟也是孤新納的妾,是孤的女人。」
「若真的屬于城主,城主又何必屢屢提及此事呢?再說,就算是,本王也不在乎,她跟本王走便是本王的了。」段無雙傲氣凌人地回應道。
縴綿硬著頭皮起身,對著無雙微微欠身,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九王,請容妾身說一句,妾身容貌丑陋,且身份低賤,且不說已嫁為人婦,就算未婚,也配不上九王的。況且妾身不僅嫁了,嫁的還是英明神武的城主大人,妾身已經太過幸運,也想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幸運。」
「越是美麗的東西越是不知曉其身後埋藏,不若普普通通,至于身份低賤,嫁了本王,本王看誰還敢說你低賤,誰說,本王定會讓她死無葬身之地。」說著話,無雙若有若無地掃了雲珠一眼,看著她哆嗦一下。略略一笑,繼續道,「管你嫁的是怎樣英明神武的,不懂得疼惜你都是白搭。」
縴綿瞠目結舌地听著段無雙這一番慷慨陳詞。似乎很有種當初大家還都是孩子時的錯覺。
段無雙伸出手,目光灼灼,誠懇地勸說道,「我能帶你出去。阿九,這一次我是不會再讓你一個人在這狼窩虎穴之中的,要走就一起走,不然我也可以陪你留下。」
這番話這個動作格外似曾相識,縴綿愣了愣,隨即想到了,這分明是無雙在青狼寨與自己說過的話。而且稱謂的轉變也說明了段無雙的誠心以及他對自己的認知,阿九,那是多麼遙遠的稱謂啊,她幾乎記不得自己曾經有過這麼一個假名。
終究,往事不可追。她早就不是阿九,甚至不再是柳阿毬,柳縴綿,她不過是名喚阿丑的七夫人,並且也只能是這樣。
「承蒙九王錯愛,妾身不過就是一個簡單的人,想要的不過是平安喜樂。況且。九王也已經娶妻,很快便會有子,何必做這樣讓彼此為難的事情?」縴綿拿捏著方寸,勸說道。
「琴簫合奏的時候,你沒有感覺到什麼嗎?知音蝶停留在你指尖的時候,你沒有感覺到什麼嗎?」段無雙見縴綿如此。淡淡地提及,「這世間哪還有第二人與我一起如此合拍,如此心意相通,這麼放過,你難道不會覺得遺憾嗎?」
話說到這個份上。縴綿自然明白,他是在絕自己的後路,與別的男人合拍,心意相通,那個丈夫還能留著這樣的小妾在自己身邊啊?這段無雙這一招夠狠,不過並不是沒有解法,縴綿瞪了他一眼,「合拍的不過是琴音與簫聲,心意相通不過是在那一刻心無旁騖罷,九王確然想多了。」
坐在西邊頭桌的那個帶著面具的人遲鈍地拍了拍手,似乎剛剛從發呆中回神,贊嘆道,「剛剛那個琴簫合奏約莫是我此生見到的最驚嘆的勝景。」
段無雙微微躬身行禮,道謝道,「承蒙不棄,說到這個,本王確然驚嘆,這世上竟然有與本王簫聲如此相配的琴音。」
這面具人倒是給了自己喘息的機會,縴綿自然不會放過,利索地給段無雙和面具人回了禮,然後對著堂上的主角太老夫人行了大禮,「妾身雕蟲小技,只願能博今日壽星一笑,如此便滿足了。」
太老夫人眸色加深,含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點了點頭,「不止博了老身一笑,在座的各位都又驚又喜呢。」
縴綿自然知曉太老夫人心中有了新的算計,國宴之後必有一場風波,不過她已經考慮不了那麼多了,眼前的風波已經讓自己有些吃不消了,先躲開再說。
段無雙知曉此刻繼續追問只會讓自己下不來台,反正並不是沒有機會了,他看了看低垂著頭的縴綿,轉而看向夾谷琰,打趣道,「盟約一事還望城主多考慮一下本王所說,順便說一句,城主真是好福氣,隨便在府里一拎都能找到這樣的寶貝。」
縴綿回避開段無雙的眼神,月復誹他沒完沒了,不置可否地行禮,「那麼,妾身回位了。」說完,轉身就要退下,卻被面具人打斷,「剛剛一曲艷驚四座,就這麼入席不覺得可惜嗎?」
縴綿轉身給他行禮,禮節性地回答,「主要還是九王的技藝好,妾身沒有什麼好可惜的。」
面具人從袖中拿出一個折扇,啪地打開,低聲一笑,「可是我覺得可惜。」
縴綿愣了愣,這個動作他做得還真像自己那個敗家表哥,而且他的話也讓她有點不安,不過她還是禮貌地問道,「不知東秦使者有何見解?」
面具人啪地合上折扇,扇子直指縴綿,臉卻轉向夾谷琰,「對九王說的那個盟約修改部分也很感興趣。」
夾谷琰揉了揉眉心,嘆息道,「這不過是太老夫人的壽宴,家眷丫鬟都在,那些國事待到議事廳再說罷。」
「可是我感興趣的部分也是這個七夫人啊,所以不能到議事廳去,以城換妾,江山美人的故事啊,這可是我最喜歡的段子,想插上一腳。」面具人語氣平淡,又看不到表情,一時難分真假。
縴綿再度嘴角抽動,特別想立馬回去查一查老黃歷,今日是什麼日子,是不是與自己八字犯沖,要麼就是這些人與自己八字犯沖,怎麼事事都扯上自己啊。她明明只是在一個不恰當的時候進來罷了。
夾谷琰的臉色也微微一變,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手中的酒盞,語氣卻平順,「孤沒想到孤府內最不起眼的妾室竟然會如此搶手,還能用來換城池。」
面具人摩挲著光溜溜的面具,深以為然地點點頭,「人嘛,就是這樣,越是別人搶越覺得好,尤其是女人。就像我,雖然不怎麼認得這位,但看大家都搶,我也得做個樣子。嗯,雲中二城似乎是我們東秦與南盈交界之處嘛,要不,我也做出個承諾,在這兩城的守衛上,他允諾多少,我便允諾多少。」
此話一出,擁翠閣再度靜了一靜,這種靜默有種詭異的思量。
這種做事方式似乎也像那個敗家表哥,從為難過夾谷琰那次之後她就沒有收到任何關于他的消息,也許也是刻意避開的緣故,她咬了咬唇,抬眸看進面具後的眼楮,卻只發現了一抹深藏起來的笑意。他在笑,為什麼,難道真的是把眼前的事情當作他的一種娛樂嗎?
「使者似乎心情不錯?」縴綿的語氣卻是肯定的。
「是啊,江山美人的橋段听了不少,沒有親見過,如今能夠親見,難道不應該歡喜嗎?妹妹你身為當事人,更應該歡喜不是嗎?」面具人的聲音確實輕快。
聞言,縴綿不由得倒退兩步,若說是像,這也未免太像,在大興這麼多年都沒有嫡長孫的消息,不也就說明了他不在大興,而在東秦也未嘗不可能。
見縴綿如此反應,面具人眼中的笑意更深,饒有興味地提議,「我們打個賭,如何?賭注就是我的面具和你的面紗。」
縴綿再度愣住了,別說像那個敗家表哥,就算一個陌生人如此態度,她也半點不想看到他的臉,于是她躬身行禮,婉拒,「妾身面目丑陋,怕是于今日的喜慶氣氛不合。」
面具人卻自顧自地說道,「賭什麼呢?比劍如何?先挑下面具的算贏,我押你贏,你押我贏?」
縴綿登時無語,若是比劍自己輸了面紗落地,若是比劍自己贏了就是他打賭贏了一樣要拿下自己的面紗,這簡直就是一場耍無賴的賭局嘛。她咬著唇,腦中不斷思考著應對之策。
面具人見縴綿一時沒有答話,便走上前來,在縴綿面前打開自己的折扇,「若七夫人覺得比劍太難,不如我們比一比誰先猜出對方的名字,如何?」
扇面上是潑墨寫意的春江花月圖,只是一側歪歪扭扭的筆跡降低了整副扇面的格調。
縴綿抬頭看清了面具後的一雙似是含笑的桃花眼,一時內心翻江倒海,恨也不是怨也不是,她不自覺地抿了抿唇,吐出兩個字,「妖孽!」
面具人將扇子合上,在空中敲了敲,欣喜道,「你猜對了,所以我贏了。」說完,迅速出手打掉了縴綿別著頭發和面紗的翡翠流蘇簪。
翡翠流蘇簪迅速墜落的過程中,縴綿伸手用手指彈開了面具人的面具,當啷一聲流蘇簪應聲而落,啪啦一聲碎裂開來,而面具人的面具也恰好落地。
袁尚翊唇角勾起,眼中卻帶著寒意,故作驚訝地說,「喲,這不是柳阿毬嘛,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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