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不留行的謊言堪堪落地,夾谷琰目光隨即更加柔和,聲音也帶上了這種鐵漢柔情的味道,「委屈她了,王不留行,孤將大夫人和孩子都拜托在你身上了,你切要保她二人平安。」
王不留行急忙躬身行禮,信誓旦旦,「下臣義不容辭。」
周圍一片混亂的道賀聲,真心的,假意的。縴綿卻在其中有些恍惚,雪青和忍冬拉了拉縴綿的袖子示意,縴綿蹣跚走到夾谷琰面前,行禮道賀,干巴巴地說道,「恭喜城主」。沒有抬眼看一眼夾谷琰的表情,回身準備離開,卻被一個沖勁撞倒在一邊。
縴綿迷茫的抬頭看到由綠蔭紅葉拉住的面色憔悴的雲珠踉踉蹌蹌地離開。
縴綿懶得理會,她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呆一呆,躲一躲,所以自顧自地扶著雪青的胳膊起身,帶著雪青和忍冬出了碧芳閣。
春意闌珊,雖然有人修剪,但時節畢竟過了,沿路的各色花兒還是難掩慘淡之色。縴綿伸手折了半朵凋零的薔薇,隨手扔進了池塘,花兒在水面上飄了一會,順著水流不見了。
縴綿走到空無一人的芳心亭,停了腳步,傻呆呆地坐在欄桿上,輕聲吩咐,「忍冬,雪青,你們兩個回去吧,我在這里吹會兒風。」
雪青和忍冬面面相覷,雪青自然不能放任縴綿一人在此,便對忍冬說了一句,「你回去拿七夫人的披風,我在這里看著。」
忍冬看了看縴綿,隨後點點頭,回身離開。
風吹動著縴綿的劉海和細碎的發絲,縴綿模著自己凍結成冰的心口,仿佛已經預知到接下來的過程,冰塊變成尖細的冰碴如針一般從各個方位刺穿著自己的心口,宛若潮水一般一波接著一波。她頭靠在亭子的柱子上,手緊緊握住欄桿。木制的欄桿已經被她捏成不規則的木塊,木塊參差不齊的斷口割裂了縴綿並不細女敕的手掌,可她似乎感覺不到,因為心口的疼痛幾乎抽離了她所有的思緒。以及所有的力氣。
因為沒有力氣,她很快失去了重心,直挺挺地落盡了池塘中。
雪青失聲尖叫,沖進了池塘,池塘中水並不深,雪青很快將已經失去意識的縴綿拉了上來,正巧此刻忍冬帶著披風跑了過來,雪青用披風包裹起縴綿,對忍冬冷然道,「不要亂說話。我們趕快回去就好。」
忍冬自然明白,急忙點頭,「我知道。////不能落了別人的口實。」
雪青將縴綿扶起,忍冬撐起縴綿的另一邊,兩人齊力將縴綿送回了春蕪園的紫雲堂。
縴綿恍惚醒來的時候。自己已經穿著干爽的衣服,躺在被窩里了。
雪青見縴綿醒了,長長地舒了口氣,將一個碗遞過來,「這是忍冬煮的姜湯,趁著還沒冷掉,快喝。」
縴綿笑笑。剛要接過來,卻發現右手上纏上了白綢,里面隱隱透出血絲,驚詫地看向雪青。
雪青面有慍色,低聲埋怨了一句,「再怎麼樣。夫人也應當珍惜自己身體,手破了還落了水。」
縴綿不想告訴雪青自己再一次心口疼,至少在王不留行給自己答案之前,還是忍住不說,她笑了笑。用另一只手接過瓷碗,將姜湯一飲而盡,解釋道,「那麼淺的水怎麼尋短見,不過是一時失足罷了。」
雪青覷著縴綿的神色,舒了口氣,蹙眉道,「不過芳心亭的欄桿也確實不結實,我後來一看,夫人坐過的地方那木頭都糟了。」
縴綿不置可否地笑笑,余光看到了木格子窗透進來的日光照在翻開的帳本上,帳本像是鍍上了一層迷離的光暈。她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真像他今天的眼神,可惜不會用那樣的眼神看我。」
雪青知道縴綿在說什麼,一個喝了九寒湯的女子這一生大約都不會有喜,也不會因為有喜而得到夾谷琰那樣的目光,雪青不知該如何回答,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安慰,只能輕輕嘆了一口氣。
忍冬推門進來,看到縴綿醒了過來,略略施禮,引著後面的冷星前來,冷星開口說道,「為慶祝大夫人有喜,府內今晚要舉辦夜宴。」
縴綿自然不想去,故意大聲咳了咳,掙扎著起身道,「該去,該去,可是我身上怕是著了風寒,萬一傳給大夫人可怎麼好,我心有余力不足。」
冷星看縴綿確實臉色不好,只得點頭,回應道,「那,七夫人好好休息。」
縴綿點點頭,看冷星走後,轉過身,閉目,將所有想法都驅除出腦海,繼續好好休息。
過了幾日,縴綿將帳查完,細細歸攏好讓雪青送回帳房,忍冬過來將縴綿手上的傷口換藥之後纏上干淨的白綢。
外面亂哄哄的,縴綿不以為意,囑咐忍冬等雪青回來就將園門落鎖。囑咐完忍冬縴綿就去睡覺了,且一夜好眠。
于是,當縴綿從好夢中醒來的時候,就听說了前一晚的倒霉事情。
雲珠準備毒害柳菁菁月復中胎兒,幸好及時發現,但畢竟這是府內大事,所以需由府內最大權威太老夫人來進行處罰。
縴綿明白,太老夫人主持的事情是需要所有人參加的,所以今早請安就得去摻合這件事了。
縴綿收拾妥當,看著銅鏡中疲倦的面容,嘆了一聲,「反正城主是抱了對雲珠的殺心了,還走這個過場干嘛呢?這個府里的人什麼時候能夠實在點啊?」
給縴綿梳頭的忍冬笑了笑道,「七夫人這話就不對了,這府里總有府里的規矩,可不能亂了。」
縴綿對著銅鏡中忍冬的影子呲牙笑笑,逗得忍冬又笑了笑。
秋安所的慈壽堂從未有過如此肅穆的氣氛,雖然平時來請安也都是一板一眼,但今日的氣氛格外凝重,沒有刻意的嬉笑聲甚至沒有偶爾的接話聲。
每個人都將目光放在跪在中間的雲珠身上,雲珠臉上的胭脂有些花了,頭發也有些凌亂,表情很是頹廢。
許久的沉默之後,太老夫人終于開口,「老七。」
縴綿眨巴眨巴眼楮,之前太老夫人也這般叫過自己,可那畢竟是私下,此時這樣喚自己似乎有些意味不明。
太老夫人凌厲的目光掃過來,「老七。」
縴綿噌地一下站了起來,欠身行禮,「太老夫人有何吩咐?」
太老夫人慢悠悠地拿起茶盞,徐徐喝了一口茶,輕輕放下茶盞,淡淡道,「罪人從昨晚開始就一言不發,老身猜想是因為老七不在的關系。」
縴綿愣了愣,雲珠不開口和自己根本不可能有關系,但太老夫人說有自己也不能說沒有,只能躬身回答,「妾身勉強一試吧。」
說著,縴綿從椅子邊走到雲珠身前,像模像樣地喚了一聲,「雲夫人。」
雲珠抬起頭,輕蔑地冷哼一聲,「賤人。」
縴綿不以為然,擠兌道,「可現在你跪在我面前,我若是賤人,你又是什麼?」
雲珠啐了一口,氣咄咄地看著縴綿。
縴綿居高臨下地看著雲珠,「我不知道什麼具體情況,但我知道太老夫人若稱你為罪人,一定證據確鑿,讓卑微的我來訊問你,已經是給足了你的面子。」
雲珠又如何不知道,笑了笑,「若我說我什麼都沒做也不會有人相信了。對,我確實恨不得柳菁菁肚子里的那個死掉,因為,那本來是我的,是我的。」
縴綿沒有接話,而是任雲珠發泄,而且她也確實想知道雲珠下藥背後的真實。
雲珠目光黯淡地繼續說,「他說過,用那個一定可以懷上的,一定。那晚本應該是我,是我。」
縴綿辨識出雲珠的話里重點,「他說過」,這個「他」一定是給雲珠一夜歡的那個人,很可能使自己猜測的袁尚翊。還沒等她進一步想下去,雲珠就開始瘋瘋癲癲的哈哈大笑。
縴綿覺得雲珠的樣子有些瘋癲,已然沒有再問下去的必要,轉身就要離開,卻一把被雲珠扯住了裙角,雲珠幾乎目眥盡裂,惡狠狠地說道,「他還說過,不是我,就一定是你。這是禮物,禮物。」說完雲珠哈哈大笑,「他猜錯了,不是我,也不是你,所以我沒贏,但也沒輸,哈哈。」
縴綿聞言差點坐在地上,這種算計,必是袁尚翊無疑,是他猜到了會是自己,他是給自己準備的,禮物。她扶住奔跑過來的雪青強撐著穩住身體,彎腰伸手掰開雲珠拽住自己裙角的手,此時她偏偏不讓雲珠如願,她湊近雲珠耳邊,低聲道「你敢用他的招數,本身就說明你輸了。還記得嗎?我說過,以後少惹我,這就是你的報應。」
聞言,雲珠瞪著眼楮盯著縴綿,往前就要來撕扯縴綿,卻一把被小廝拉下,雲珠瘋狂地揪著她自己的頭發,大喊大叫,不過沒什麼重點,都是些污言穢語罷了。縴綿看著被拉下去的雲珠,暗暗吩咐了雪青盯著,不能讓雲珠這麼死了,她定要好好向這個雲珠問個明白。
太老夫人看著雲珠被拖了下去,搖頭長嘆道,「雲珠有違婦德,老身已代擬了休書,只等琰兒扣上金印。以後,你們中的哪個若是想錯了主意,就好好想想這個場面。」
雲珠的喊叫聲久久回蕩在慈壽堂,讓人感覺莫名的悚然。各位夫人面面相覷,異口同聲地回答,「多謝太老夫人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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