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中人來人往,縴綿從角落找到了躲藏不成的廚房掌事,盡量委婉地將事情說了下。掌事訕笑著述說,「七夫人,真是對不住,今日我們這里忙得很,加上兩個丫頭今個請假……」
縴綿懶得再听,只點點頭,「無妨,之後送來就是。」
掌事笑盈盈地開口問道,「剛剛有人吩咐了,城主今晚會去七夫人那里,故而城主的湯羹奴婢就直接和晚膳一起送到七夫人那里了。」
縴綿愣了愣,猜想這夾谷琰說不準又是听到了什麼風聲,過來維護自己,想到此她面色一緩,微微頷首,道,「好。」
這一次的效率倒是很高,不到半個時辰,晚膳和湯羹就一起送過來了。
縴綿對于夾谷琰的什麼湯羹一點也不感興趣,和雪青、忍冬一起用了晚膳,自顧自地跑去如意閣還了書,又拿了兩本回來。
剛剛翻開書,余光便掃到夾谷琰進來。
縴綿暗暗抿了抿唇,知道這是一個機會,蠱蟲將種,自己需要他,可並不想用什麼下作手段,她要的是他的心甘情願。該怎麼開口,這是一個很大的問題。她思緒萬千,沒有放下書,甚至沒有起身相迎,先喚了雪青一聲,「雪青,快,把城主的湯羹熱一熱拿來。」
站在門口的雪青應了一聲,不久端回了青花瓷盅,恭恭敬敬地放在桌案上,給夾谷琰行了禮,退了下去。
一陣沉默,縴綿沒有听到絲毫的聲音,她的心不由得砰砰亂跳起來,偷偷地從書頁上抬頭看了看,夾谷琰一臉悠哉地抱著胳膊看著自己,用目光示意了一下湯羹。縴綿嘆了一聲,仍然不曉得該怎麼開口,只是心不在焉地將瓷盅的蓋子打開。推到夾谷琰面前,繼續裝作低頭看書的模樣。
「城主,其實,妾身。妾身……」縴綿舌頭打結,當真不知該如何開口。
而夾谷琰懶洋洋地打斷了她,質問道,「你還想說什麼?」
縴綿抬頭看到夾谷琰的唇抿成了一條線,整張臉顯得格外生硬,她腦中有一道光瞬時而過,而她似乎沒有捕捉到什麼,于是她更不知該如何說,自我安慰道,這次算了。下次再說,便托腮說道,「隨你怎麼想。」
夾谷琰拿起勺子攪了攪湯羹,冷笑一聲,一揮手打翻了瓷盅。聲色俱厲,「若讓孤想,事情就很嚴重了。」
縴綿看著滿地碎片愣了愣,放下書卷,隱約猜到了什麼,辯解道,「那個瓷盅我都沒有踫過。不要隨便往我身上賴。」
夾谷琰冷峻的面容擠出了一個類似笑容的表情,聲音越發冷冽,「壯陽的藥膳都送到孤面前了,難道是怪孤昨日沒有對你如何,你難受了?」
縴綿最不喜的就是被冤枉,其他時候也就罷了。但眼前她還要與他重修舊好,她瞪圓了眼楮,冷哼一聲,賭氣道,「我就算要動手也不會讓城主看出痕跡。送什麼壯陽藥膳,我像是這麼傻的人嗎?」
夾谷琰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冷冰冰地對她說,「無論這次是不是你,孤都要勸誡你一句,想要用這種方式來得到寵幸,爬上孤的床,你還早一百年呢。」說罷,一甩手大踏步地離開。
縴綿看著夾谷琰離開,氣得一腳踢開地上的碎片,卻一腳踩在地上黏膩的湯羹上,俶然滑倒,她穿著單薄的裙子坐在一片細碎的瓷片上,身體各處傳來細密的疼痛都不及心中霎時翻涌的怒火。
好個柳菁菁,前一日派人來攪局,怕之後會有牽扯,再次用壯陽湯藥這件事情嫁禍給自己來侮辱夾谷琰,夾谷琰那麼驕傲的人一定會怒不可遏,短時間之內定然不會再來。
縴綿笑了笑,這柳菁菁還真是下力氣,都懷著孩子還這麼絞盡腦汁地對付自己。她這樣想著,從地上爬起來,轉身去衣櫃那里,拿出那個粗糙的木盒,咬破手指往木盒中滴了兩滴血,然後合上木盒,將木盒放了回去。夾谷琰說自己還早一百年的事情自己不得不在幾日之後實行,本來就不願意開口求他,如今的情況更是不能求他了。她苦笑一聲,徐徐攤開手掌,攥拳,她不為寵幸只為活著,可,怎麼就這麼難?
如縴綿所料,夾谷琰果然沒有再來。初十那日,縴綿早早地起了,洗漱妥當坐在貴妃榻上。王不留行早早地入了園子,正巧趕上雪青端著剛剛煎好的藥湯要送進內室,王不留行聞到藥味似乎有些不對,三步並作兩步沖了過去接過雪青手中藥碗,仔細聞了聞,差點扔了藥碗,聲音低沉,「七夫人最近吃的都是這副藥嗎?」
雪青似乎被嚇到了,結結巴巴地回答道,「那次奴婢出門發現許多藥味都不好買,就一下子買了七副,這有什麼不對嗎?」
縴綿听得外面吵鬧,便讓忍冬喚了二人進來。
王不留行一臉沉重地嘆了一聲,「我藥方中寫的明明是紅柏葉,雪青姑娘買的卻是紅百葉。」
縴綿听著有些暈,搖了搖頭,「我們都是些門外漢,公子只說有什麼結果就好。」
王不留行回頭看了看一臉愧疚的雪青,雪青遲疑半刻,還是明了地退出門外,他見此,低聲繼續道,「同樣都是坐胎藥,但雪青姑娘買回來的那個俗稱百子葉,是民間用來增加一胎多子的偏方。」
縴綿愣了愣,偏頭問道,「就是一次會生很多孩子的意思嗎?」
王不留行沉痛地點點頭,再度嘆了一聲,「都怪我,我要是早來看看就好了。你已經吃了七天的藥,藥效已經深入,不是這一兩天能夠扭轉的了。」
縴綿偏偏頭,故作輕松地笑了笑,「我若是只有這一次機會,一次多生幾個也很好啊。」
王不留行嘆了一聲,搖了搖頭,「七夫人的身體能懷上孩子本就是勉力而為,多子也就是多幾層風險,七夫人活下去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七夫人可知道?」
縴綿笑了笑,無所謂地聳聳肩,拿過王不留行手中的藥碗,一飲而盡,「事已至此,不接受,我還能如何?」
王不留行恨恨地咬了咬唇,「都是我的錯。」
「別說那些了,我還有別的事要你幫忙。」縴綿想到此,臉不由得燙了燙,隨即她咳了咳,繼續道,「就,之前珍兒拿錯的那個藥,還有嗎?」
王不留行愣了愣,撓了撓頭,羞赧地問道,「以七夫人和城主的關系,加上七夫人的聰慧,七夫人還需要那個嗎?」
「關系?聰慧?怕是都及不上你那大夫人的一分,我這樣的人總歸要簡單粗暴的方法。你且說你那有還是沒有罷。」縴綿羞紅了臉,氣咄咄地說道。
「有的,也為夫人您提前備下了,只是夫人您要想好之後的事情。」王不留行將一個白瓷頸瓶遞給縴綿,聲音越發低了下去,「里面有兩粒,一粒就夠,不過,小生怕夫人自己過不去那檻,那顆是給夫人留的。」
縴綿摩挲著冰涼的瓶子,淒然一笑,耳邊卻響起了他接下來的話,「這藥無色無味,入水即溶。就算是敏銳如城主大約也看不出端倪。只是,還是那句,夫人您要想好之後的事情。」
就算能夠想到之後又能如何,她現下早已沒的選擇,若有選擇,誰會下藥給自己的夫君,天長日久的夫妻才不急于一時,而自己卻是離天長日久最遠的那一個。
「我知道,只是到時候還需要你的配合。」縴綿抬眸一笑,卻是一副比哭還難看的模樣。
六月十五那日夾谷琰必會陪著柳菁菁,縴綿所能擁有的,六月十六那一夜唯一的一次機會。
縴綿提前知會了王不留行,王不留行會將壓了兩天的事務一股腦地堆積在夾谷琰面前,夾谷琰必定會因為過多的公務而宿在書房。
戌初時分,廚房的丫頭們收拾完晚膳的殘余,剩下兩個看著夾谷琰的夜宵。兩個丫頭似乎也很疲憊了,一個靠著爐灶邊半眯著眼,另一個則坐在凳上托著腮。
縴綿一個示意,雪青便緩步走進廚房,丫頭們都認得她,招呼道,「雪青姐姐,有何貴干?」
雪青擰著眉心,抱著肚子說道,「貪食了些寒涼的東西,現在肚子痛得厲害,能不能幫我煮碗姜湯暖一暖啊。」
靠著爐灶的丫頭好心地急忙在各處翻找著材料,縴綿則趁機從窗外將一根帶火星的木條扔到了找材料丫頭的裙角。雪青大聲驚叫起來,忙不迭地沖過去用腳踩,卻回身順勢踫翻了鍋碗瓢盆,一片稀里嘩啦的碎聲,凳子上的丫頭急忙站起來過去幫忙。縴綿就趁著這一刻,翻身從窗子進入,打開藏在袖中的羊脂玉頸瓶,準備將藥倒入到煮夜宵的砂鍋,卻听到窗外一聲輕咳,嚇得手一抖,兩顆藥咕嚕咕嚕地都進了百合蓮子羹中。
只一個瞬間,丸藥就無影無蹤。縴綿望著沸騰的湯羹,咬著唇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蓋上蓋子,跌跌撞撞地翻出窗子,卻撞到了不知什麼,她一聲尖叫卻被一只手捂得嚴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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