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谷琰封縴綿為平妻的事情很快傳遍了全府,為做區分,封縴綿為桐大夫人,而柳菁菁為碧大夫人。府內大喜,本該是做一個類似婚禮的儀式,但碧大夫人身體稍有不適,便簡單地到祠堂進行入譜儀式,隨後便由桐大夫人代城主到城外的普救寺祭祀還願。在山上清修的太老夫人則聞訊下山,啟程回府。
其實,祭祀還願不過是掩人耳目,縴綿不能無緣無故地就從府里離開去東秦的浮雲山,只能說個好听的借口,實則為柳菁菁去浮雲山取踟躕花。
與縴綿同行的是舞文,雪青和王不留行。舞文守衛,雪青服侍,王不留行則是保證藥引的藥效不在路上消弭。
剛剛上路,鐘情蠱就作了,王不留行手快,用金針導引,減輕了縴綿的不少痛苦,但與縴綿同在馬車當中的雪青還是察覺出不對,一邊給縴綿擦干冷汗,一邊蹙眉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王不留行自顧自地收起東西,沉默地起身出了車廂,坐在馬車外。縴綿虛弱地靠在馬車的車廂,搖了搖頭,沒有開口解釋。雪青撩起簾子,想問王不留行,王不留行故意忙著和舞文說話,沒有空閑給她,雪青自然明白這兩人就是不想給自己答案,不由得生起悶氣來。
夜晚宿在客棧,雪青服侍縴綿洗漱之後,再度問詢。縴綿知道雪青是個喜歡刨根問底的,不會輕易放過自己,再說自己若真的沒熬過去,孩子還是需要一個貼心人照顧的,這個人選她也思量了許久,身邊信之人當中沒有比雪青更合適的了。經過一番思量,縴綿嘆了口氣,看著一臉期待的雪青說,「我只與你一人說。以後也只許你一人知道。」
雪青狠狠點頭,信誓旦旦道,「雪青明白。」
縴綿喝了口茶,從一夜歡開始。將鐘情蠱,母子蠱,以及袁尚翊的提示,葉柔的叛離,所有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訴了雪青。
雪青從吃驚,心疼到憐惜,最後緊緊地抱住了縴綿,喃喃道,「雪青原以為這世上的最痛苦都見過了,不想最痛苦就在眼前。如若有一日。你承受不住想要離開,雪青會陪著你一起。其實,那個柳菁菁也是咎由自取,你不必顧惜,正好出了城。就干脆別回去,任她死去。」
縴綿心中一暖,笑了笑,拍了拍雪青的肩膀,「我現下還不能離開,我還有我不得不完成的使命。」
雪青愣了愣,伶俐地想到了一些。「和你去滴水軒彈琴有關?」
縴綿沒想到雪青竟然首先猜到了這個,不過也好,自己不再是孤單一人守著這個不能為外人道的秘密,她徐徐點點頭,「嗯。只是還不到和盤托出的時候,不能與你細說。」
雪青順手安撫地拍拍縴綿的肩膀。善解人意道,「我相信你,你也放心,我心中雖有很多疑問,但只要你不開口。我便什麼也不問。以後,你不再是一個人,雪青會陪著你。」
縴綿不由得有些感動,她欣慰地莞爾,「我就知道,只有你。」
雪青幫縴綿整理好被褥,猶豫半天開口道,「其實,城主只是不知情,才會覺得這些事情對你而言輕而易舉,若是知道你現下的情況,定然會選擇保護你的。」
縴綿鑽進被子,自我安慰地笑了笑,「告訴他,也不過是增加他的愧疚,延長不了我的生命,就算他會因此對我好,也不是因為喜歡我,而是出于同情和愧疚。我不需要那些。」
雪青心疼地說,「至少,他以讓你好過一點,你既然決定還要回去,總歸……」
縴綿嘆了一口氣,閉上眼楮,「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所以我之前才不想告訴你。你立個誓吧,除非我死,不然不會和夾谷琰說起半個字。」
雪青蹙眉,舉手立誓道,「好好,我立誓,我不說,是還有王不留行啊,他總會說的吧?」
縴綿張開眼楮,挑眉一笑,「這點你放心,他為了柳菁菁絕對不會透露半個字,直到他死。」
雪青也鑽進被子,長嘆一聲,理了理自己的頭,「若是有人這般真心為你,你也不會落到這種境地。」
縴綿撲哧一笑,點了點她的眉心,「不是還有你嗎?」
雪青哼了一聲,別過頭,「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縴綿枕著雙臂,徐徐開口說道,「有時,我也想有個人對我那般痴情,情債這種東西一旦欠下,是怎麼還也還不清的。欠了別人的你以為真的就不用還了嗎?」
雪青在黑暗中看了看縴綿的神色,試探性地問道,「這一生,夾谷琰欠了你,來生他會不會全部彌補回來?」
縴綿抿唇笑笑,不置否,「我不想那些,來生,來生你還是你,我還是我嗎?若你不是你,我不是我,又何來欠不欠的事情呢?好了,睡覺吧,明早還要趕路呢。」
雪青小聲嘟囔,「我還是覺得有關,欠與不欠,在閻王那里還是有本帳的。」
縴綿笑了笑,閉上眼楮沒有回答。
站在浮雲山底,縴綿看著山峰雲霧繚繞,心口已經開始微微緊。想當初,夾谷琰背著自己上山求藥,自己靠在那厚實溫熱的後背上時那份無懼無畏的踏實感還那般真切,如今竟然成了自己為他的女人跋山涉水冒險前行的光景。
舞文見縴綿遲疑,便開口安撫道,「桐大夫人放心,我舞文定然會將夫人妥當地送上山頂的。」
縴綿回頭看了看緊張的王不留行和擔憂的雪青,微微頷首,「其中艱險我是領教過的,身子單薄的人還是不要往上走了,公子和雪青就在這里候著罷。」
王不留行疾步上前,似乎有話要說,縴綿直截了當道,「至少要有人回去報信,雪青一個弱女子畢竟難為,公子在,才更妥當些。」
此話頗為深明大義,王不留行也不好再說些什麼,只得抿了抿唇,點了點頭,「若夫人一天之內沒有下山,我便會沖上山頂,勢必要將藥帶回。」
「如此甚好,那就拜托公子了。」縴綿對著王不留行微微行禮,隨後看了看舞文,點了點頭。
舞文扛起劍,對著二人行禮之後,便開始上山,偏偏一路上干淨得很,連只萌萌的野兔都沒有,舞文的神色越緩和下來,縴綿卻越不安。
漸漸到了半山腰,縴綿抬頭看了看天色,她記得如是師太曾經說過黃昏時分瘴氣會蔓延到整座山,無情庵中的她雖從未親見,但她也相信著這個能,她伸手拉住還要繼續向前的舞文,低聲吩咐道,「好了,就送到此處便好,你現下快些下山吧」。
舞文堅定地搖頭,勸慰道,「這山上更加危險,舞文不能放任夫人一人前行。」
縴綿從袖中取出匕首,在手中把玩一陣,笑道,「我不是文弱的女子,我以自己保護好自己,更何況再往前,我就不能保證你的安全了。」
舞文還要說什麼,縴綿笑了笑,只得以身份壓過去,「城主夫人的話你也不听嗎?」
舞文面露不安,卻只得躬身行禮,「舞文不敢,只是擔心夫人安危。」
縴綿擺擺手,不以為然道,「這浮雲山不是誰都能上的,所以,城主才派我來,若我放任你上山,那城主的一番安排也就白費了」。
舞文似乎還要說什麼,縴綿繼續道,「不為別的,你好歹也要想一想山下等著你的雪青。」
舞文羞紅了臉,急忙辯解,「我和雪青姑娘沒有什麼的,夫人,夫人千萬別誤會。」
縴綿伸手拍了拍舞文的肩膀,「誤會不誤會,你心里有數便好,你只需明白,山下有掛念你的人,安全為先。」
舞文似乎還有些猶豫,縴綿耐不住性子,踹了他一腳,「麻煩死了,趕緊下山,你這小身板根本受不住瘴氣,到時候還得取藥救你。」
舞文愣了愣卻沒有再爭辯,對縴綿拱了拱手,「夫人一路小心,我在山下候著夫人便是。」
目送完舞文離開的身影,縴綿長長地舒了口氣,遠遠地望了望,還沒有花海的半分蹤跡,她喘了口氣,揉了揉還未隆起的小月復,不自覺地加快腳步,堪堪走出百步眼前就霎時出現了絢爛的花影,她還沒來得及贊嘆,眼前便飄來一個白色的人影擋住了她的視線。
似乎還嫌不夠,一把簡單的竹骨絹面折扇直接擋在了縴綿的眼前。縴綿自然知道這是誰,不耐煩地一把扒拉下折扇,看都不看折扇後含著一抹笑意的袁尚翊,扭身就要繼續上山。
袁尚翊一個回旋,再次擋在縴綿前面,眉開眼笑。
如此幾次,縴綿終于忍不住,怒目而視,「說。」
袁尚翊笑了笑,搖了搖折扇,「你猜。」
縴綿本來就氣不順,看到他的笑臉更加氣憤,「如你所願了,笑話也看完了。你為何還要擋我的路?」
袁尚翊伸出沒有拿著折扇的手,斂去吊兒郎當的笑意,「我來,帶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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