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瑞香還沒進門就火燒眉毛似的大呼小叫了起來,听的本就心煩意亂的三伯娘額角直抽抽。
再過幾個月就要出門子了,怎麼還是這麼一副缺根弦的樣子。
羅瑞香哪里還顧得上這些有的沒的,拉著三伯娘就找爹,踮著腳四處張望,「娘,我爹呢,我爹又哪去了?」
三伯娘甩開她的手,沒好氣的把她往屋里拽,「找你爹做什麼!」又壓低聲音訓斥她,「都什麼時候,還往外頭瘋跑!」推了她一把,「快拿了鐵鍬出來鏟雪!」
「娘,鏟什麼雪啊!」羅瑞香死撐著不肯進屋,鼻尖上都開始冒汗了,「出事兒,出大事兒,大伯娘正在三哥家哭呢,你們快過去瞧瞧吧!」
三伯娘這才想起來小女兒是跟著兒子媳婦去羅稻葵家賀喜的,忙放緩腳步停了下來,面色不愉道︰「是為了什麼?」
小女兒雖一向四六不著,可和羅稻葵羅梔子兄妹卻很是要好,現在又添上了個金魚兒,見她這樣著急,三伯娘倒是不疑有他,只疑惑到底又出了什麼事兒。
「你說你大伯娘在葵哥兒家干什麼?」屋里歪著的七叔婆看著年老體衰連路都走不大動了,可有些時候耳聰目明的簡直勝過年輕人,一听到動靜就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出來問羅瑞香。
母女倆忙上前攙扶,羅瑞香還大聲告訴老人家,「大伯娘在三哥家哭呢!」又滿臉哀求的催促母親,「快把我爹找回來吧,若是晚了,三哥三嫂指不定要怎麼吃虧呢!」
七叔婆一向知道大伯娘不著調,又不是往她家哭,听過後也不放在心上,只一听羅稻葵要吃虧,忙問羅瑞香,「吃虧,吃什麼虧?你大伯娘又干什麼了?」
「干什麼,她還能干什麼!」羅瑞香一肚子的氣,「想要好處唄!」
不得不說,還真是被羅瑞香一語中的了。
不過她和羅梔子好到一個人似的長到這麼大,家里頭的那些個大事小情的大人們雖會避諱著小孩子不肯說,羅梔子這個當事人卻同羅瑞香抱怨過,是以她很知道大伯娘得一望十得寸進尺的性子,一听她這話頭不對,就知道肯定又在惦記著什麼了。七叔婆一問,就月兌口而出了。
七叔婆雖老眼昏花,哪哪都不好使,也很有些昏聵糊涂的時候。尤其是挨了這一整個月,混像是老了五歲似的,吃的少睡的少精神頭更是不足。可有些事兒,心里頭清明著呢!
一听這話,還得了了。忙指派大伯娘,「老大家的,快去,把老大兄弟叫回來!」
羅瑞香連連點頭,「娘,你快去。」
三伯娘差點一口氣上不來,恨不得拉著羅瑞香打兩下。可看著無知無覺滿臉孩子氣的小女兒,到底下不了這個手。嘆了一口氣,急急去找羅家棕兄弟。
這都是命!
這廂羅瑞香火急火燎的這樣大動靜,隔壁住著的七堂嬸雖只耳朵里刮進了兩句,還是顛兒顛兒地跑了過來,攙著七叔婆連聲問怎麼了。
七叔婆正眉頭緊鎖,一看到眼珠子活泛的小兒媳,連腰背都直了直,忙指派她,「你快去葵哥兒家瞧瞧去,听說家櫟媳婦鬧的很不像……」
大兒媳不管是當兒媳還是當嫂子都馬馬虎虎,這種事兒上,卻是一百個摞一塊兒都抵不上一個小兒媳的……可到底還是擔心,若不是積雪太後怕摔了骨頭,就該自己去的……
七堂嬸見自家婆婆一副白天等不到晚上的急切模樣,眼珠子一轉就猜到了兩分,痛痛快快的應了一聲就一徑跑了,羅瑞香趕忙氣喘吁吁的跟上。
……
村東頭,原本站在村道上吹著刺骨寒風的眾人已是轉移進了堂屋。
金魚兒同陳俊站在了羅稻葵身邊,旁邊還挨著羅稻粱兩口子。大伯娘坐在對面,身邊站著局促不安的羅稻留和一個勁兒往哥哥身後躲的羅卷耳,如同兩軍對壘般涇渭分明。
大伯娘卻仿佛覺察不到空氣中的冷凝一般,仍是一個勁兒的嚎哭,三句話離不開「沒活路」。
「我這可怎麼活呦!原本你們叔伯里頭就你們大伯當慣了老大,最是老實頭的一個,成天介的只知道埋頭刨食兒。不像你們,一個個的都有營生活路。我們這一大家子可都指望著地里的那點子出息才餓不死呢!現在好了,發瘟的老天這是要逼死我們窮老百姓啊,豬圈豬圈塌了,豬也壓死的壓死凍死的凍死了,現在連活命的麥苗都凍死了。這一家老小的,可吃什麼穿什麼怎麼活呦……」
又摟了羅稻留捶胸頓足,「我的兒啊,你爹你娘沒用啊,再沒力氣供你念書了,你就跟著你爹下地吧!等下輩子投個好人家,再念書做學問考功名吧!……」
哭的都快閉過氣兒去了,可見沒人搭腔,又緩過勁兒繼續哭,把羅稻留兄妹兩個臊的夠嗆。尤其是羅稻留,半點不為自己念不了書傷心,只覺著對面兄嫂們的眼神看的他就想挖個地洞鑽。
羅稻粱兩口子听著大伯娘滿嘴的瞎話面面相覷,倒又拿不大準她究竟想干什麼了。
金魚兒同陳俊就更別提了,就算金魚兒知道同大伯娘說話要存心眼,可到底還是打的交道少,哪里知道她這般敲鑼打鼓的想干嘛!陳俊倒是自小就認識大伯娘,可這會子一個頭都兩個大了,哪里能夠知道她的用心。
倒是羅稻葵,這些年來沒少同大伯娘周旋,只消她一個動作半表情,就知道她要唱哪出戲。是以她剛剛一開口,就猜到了她幾分的居心。只這一次,他卻再是不準備退步了。
心底長長的透了一口氣,向陳俊道︰「你先家去吧,出來這麼久了,嬸子同梔子該擔心了。」畢竟這樣壞的天氣,又讓陳俊替他向家里人問好,告訴他,「好好照顧梔子,等過幾天消停了,我就同你嫂子去看她。」
看著大伯娘這樣鬧騰,陳俊自是不肯走的。可一想到羅稻葵之前說的話,再想到懷著身子的羅稻葵同未出世的孩子,還是點了點頭,「成,那我先家去了,過兩天再過來給你幫忙。」
羅稻葵點了點頭,拎起裝的滿滿登登的背簍要給他背上。
陳俊卻眼疾手快的把臘肉臘腸並兩個布袋子都拎了出來,背著一包紅糖同一壇子醬瓜急急往外走。
大堂嫂反映了過來,把籃子里的紅糖包、大棗包塞到了背簍里,「叫她好好保養身子……」
陳俊下意識的就想拒絕,可余光瞥到大伯娘瞪大了的眼楮,嘴角抽了抽,也不多說,只謝了又謝,由羅稻葵、羅稻粱送出了門。
卻不知道背著背簍扛著鐵鍬剛走出去幾步遠,身後的村道上就出現了一撥又一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