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真如此不愛惜自己……那好,我也用不著憐你的性命,」女子帶著幾分嘲弄幾分憐惜道,「明日會有神將帶你前往散魂台。」
「散魂台?」東源苦澀一笑,「果真如此絕情……」
「女媧仁慈,念你畢竟擒魔有功,只是取你的命魂,來封印鳳靈命魂。待你今世陽壽盡後……」女子講到此時,略微一頓,「你也知道,輪回時,天地二魂和七魄將被吞噬,沒有命魂,你將魂飛魄散。」
得知如此刑罰,東源竟然仰天長笑,那種笑聲震怖而淒愴,印在心底,冰涼若雪。
「魂飛也好,魄散也罷,這腐朽的天道,才是應該魂飛魄散的東西!」
……
僅僅是東源這一聲怒喝,溯沚便分了神,那樣的神界風光和那樣怕的師父都離她遠去,手中的花穗也不見了,空落落。
還是在海中,深沉悠遠的海水里,還是那般寧靜祥和的世外海底城,剛才的所見,就好像一場夢一樣。
那場夢是真的啊……師父沒有命魂,在巢湖時,他卻從來都沒有提過。沒有命魂,師父將有一天會消散,再也找不到了……
溯沚只覺鼻尖很酸很酸,她不禁捂住臉,不爭氣的淚水還是從指縫中流下,最終消散到海水中去。
「沚兒,若是師父哪天陽壽盡了,再不能陪你,你當如何自處?」
那天師父的話,她還記著的。師父是那麼難過,沒有命魂,身體也會差好多,她卻連一首詩也背不下來……
師父就知道騙人,這個月桂樹也一定是他用來騙她的……她一定要、一定要快點找到師父,用盡一切辦法,也要把師父的命魂奪回來,還給師父!
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看到身旁有期和善的雙眸,很堅定地露出一個微笑。
「有期哥哥,我們能找到師父的,一定能……」
她真的很需要一個人來容她痛苦一場,幸好,身邊就有這樣一個人。
她依偎在他的懷中,甚至連他的臉都來不及多看一眼,只要這樣就好,讓她知道有一個人能陪著她,去找師父、去尋遍天下山川,一直走一直走……
直到淚水化作滄海月明時,也不要停下來,等找到師父,再去一個地方結廬隱居,一起快快地活下去。
她感覺得到,有期哥哥身上有一股溫柔無比的靈力,就像師父的手一樣撫慰著她,甚至她有時覺得,其實有期哥哥就是師父。
那股靈力,讓她覺著一陣弄弄的倦意襲來,周圍的一切都開始歸于黑暗,身體也越來越輕盈。
好困……突然覺得好困,想要就這麼睡去,再也不要醒來了……
……
有期一次次順著頭撫模著她,他雖不知她見到了什麼,卻只願她能好好哭一場,哭完了再振作起來,去找她的師父。
只是當懷中人的力氣逐漸消去,最終只能由他攬住,他才感覺到不對勁。
「溯沚姑娘?溯沚姑娘——」
他試圖輕聲呼喚,溯沚卻好像根本听不見似的,軟軟地被他攬在懷中,早已沒有了半分力氣,兩眼緊闔,連魚尾上的金鱗也失去了神色。
寒痕也覺察到不對,手中權杖向前一點,一圈淡金色的陽屬性法術在溯沚身上回旋,最終還是隨海水消散,根本沒有被什麼挽留住。
她心下大驚,道︰「快查查她的脈象!」
有期雖不知為何,卻也照做,飛快翻出她的手腕,按所看的書中所說,兩指找準位置,那里卻根本沒有任何動靜!
他猶不信,又摁住她頸側,那里同樣也根本沒有脈搏!
直到這一刻,他才感覺到什麼叫徹骨的絕望,那種冰涼的東西一寸寸侵蝕著他的內心,最後把他的心也變作冰塊,一點都不剩……
但眼前懷中的人,的確只是睡著了而已!
「溯沚姑娘!」
她睡著時的臉是那麼愛,人又是那麼柔弱,他恨不得用一生去保護她這樣的天真無邪,為什麼……為什麼不論他怎樣呼喚,她都沒有醒來?
怎麼會這樣毫無預兆地就——
他迅速收斂起悲傷的神色,對寒痕道︰「樹仙,在下告辭!」
他橫抱著懷中的人,在水中凌波幾步,直接躍出了海底城的屏障,心中念動,喚出腳下御行的光劍,不過轉瞬便化作一道白光沖出海面,向西北方向而去。
……
他不斷卯足靈力傳入腳下光劍,希望能快點、再快點,快一些回到增城,讓丹房的師兄師叔來為溯沚姑娘醫治!
懷中的人離了水面還是沒有半分鼻息,甚至連她的魚尾也未能變回來,越來越蒼白冰冷的臉貼在他的胸口,讓他本就被寒意侵蝕的心更添一痕。
他帶她又一次穿過雲海,她卻沒有睜眼去看她喜歡的雲霧,只這樣無力地躺著,算什麼……
周圍騰騰雲霧,這一刻在他眼里都成了阻礙,擋住他尋找方向的視線。
越快越好,快點回去,快一點,溯沚姑娘突的病就多一分希望!
他伸袖,為她擋住那些凜冽的雲海寒風,只願這樣,她的身體能溫暖起來,但他卻能感覺到,懷中人的身體在一點點冰冷下去,最後一點活著的跡象都在流失……
「溯沚,堅持住,增城就要到了,不管是什麼病,都要堅持住……」
遠望昆侖山巔,增城派。
……
增城派,丹房偏室。
正是晨曦時分,半縷晨光落在室中依舊平躺的人的臉頰上,這時才在她蒼白的面容上加了一絲紅潤,惜只是外物。
她的鮫綃在晨光下泛起幽光,格外美麗。她好像只是在這里小憩了一覺,或許下一刻就會伸個懶腰,醒過來。
有期坐在她床邊,手撫著她冰涼若雪的臉頰,連顫抖都忘了。
身後的璧帷手指上絞著自己的絲帶,輕聲道︰「我知道你很難過,我也很難過……她的確沒有任何脈搏,已經……已經……我救不了她。」
他微微偏過頭來,含淚而陰狠的目光透過零散下來的絲,投在璧帷身上,嚇得尚且年幼的她險些摔倒。
「不管怎樣……不惜一切都要救她!」他的聲音沙啞而震懾。
璧帷嚇得懵了,緩慢地退了一步︰「我……我去找我師父和師兄,他們說不定會有辦法的。」說罷,她頭也不回地逃出偏室。
興許根本不是去找什麼人過來,只是害怕,怕他這個眼神。
有期凝望著面前這張雖蒼白卻不失靈氣的臉,伸手扣入她的指間,希望這樣,能給她一點點,哪怕一點點的溫暖。
記得上次,是他躺在床上不省人事,而她在他身邊晝夜不停地照顧,這一次就換一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