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薇,我在問你話。」佩蓮往前一步,眸帶寒霜,直刺傾華。
傾華越抖越厲害,卻一拉青鳶的身子,往前站了一步,輕輕開口,「我是……九……」
傾華原本就不肯再讓青鳶幫她背負人生重擔,這時候是想說出實情,自己承擔哪!青鳶心一沉,立刻在傾華的手腕上狠掐了一把。
「啊……」傾華的後面幾個字被疼痛推了回去,急急抬眸看向青鳶滬。
青鳶沖她微微一笑,輕聲說︰「別害怕,有本公主在呢。」
「你到底是什麼人?」佩蓮眼神如刀,盯著傾華不放。
「萍兒。」傾華囁嚅半天,垂著眼睫不敢看她。
「萍兒?你身邊什麼時候有這麼個叫萍兒的婢女?」佩蓮眼角挑一抹冷笑,睥了一眼上官薇,大步往外走月復。
青鳶知道,出大事了!
秦蘭是什麼人?上官薇雖然狠,但她狠在明面上,靠的是直截了當的凶惡。但秦蘭不同,她是棉里針,看上去溫婉、柔軟、大方、端莊,但每個笑容都帶著鋒利,你稍有不慎,就會被她割斷喉嚨。
「佩蓮姑姑請慢,」青鳶急走幾步,攔住了她,滿眼笑,滿唇柔,甚至拉住了她的手,輕輕地一握,「佩蓮姑姑身在宮中多年,應當知道今天這日子的重要吧?不要因為小事惹得陛下不高興。」
佩蓮神情一凜,青鳶把君鴻鎮搬出來壓她,而她恰恰知道青鳶在君鴻鎮心中的份量,這事做得不好,是會招致殺身之禍的。
「萍兒確實是母後身邊的婢女,佩蓮姑姑,其實……」青鳶往前俯,在她耳邊小聲說︰「她是我們曼海一位大臣的千金,就請姑姑保守這秘密,讓她活下去吧,女子命薄,紅顏易老,姑姑發發善心,它日我必當報答。」
佩蓮的呼吸緊了緊,青鳶說話滴水不漏,讓她遲疑不決。曼海已亡,就算這丫頭是哪個大臣的女兒,誰又真的說得清呢?青鳶年輕,正把君鴻鎮勾得魂不附舍,誰知道明日的青鳶,會不會真的成為一代驕寵?她微微擰眉,又看了一眼傾華。
驚恐,顛簸,擔憂,喪父的悲傷,讓原本膽小的傾華半點光華都沒有,瘦瘦小小,就是一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丫頭。再看青鳶,眉目明媚,神彩飛揚,與上官薇長得確實相似。
「等著吧。」她輕吸氣,開門出去,又交待守在門口的宮婢,「看緊她們,除非有皇後令牌,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是,姑姑。」幾名婢女趕緊福身行禮,過來關上了大殿的門。
隨著最後一點縫隙地合上,大殿陷入了幽暗之中。木魚聲聲,震得人心酸。
青鳶走到窗口看了一眼,見侍婢們都伸長脖子看高台方向,稍稍放心了些,走回來托起傾華的手看,她剛手抓得太用力,傾華的手腕紅了。
「疼不疼?」
「我沒事,你有沒有事?我每天都睡不著,我害怕你被他們……」傾華抽回手,用帕子輕擦青鳶的臉,她緊張,滿額的汗。
「我怎麼會有事啊?你看我這麼壯,你怎麼瘦成這鬼樣子了?」青鳶拉下她的手,把她拖到大殿一角去說話。
「死丫頭,你快想辦法呀,難不成真把我們關起來。」上官薇也跟過來,壓低聲音威脅她。
「你當自己還是皇後?」青鳶瞅她一眼,沒好氣地說︰「對我客氣點,小心你這好不容易留在肩膀上的腦袋。」
「你……」上官薇伸手欲打。
傾華一把推住了上官薇,哭著說︰「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打她。她用命給我擋著,你有沒有一點良心?畢竟是父皇的骨肉,你怎麼就這麼狠呢?父皇明明說過,以後不許你再欺負她了……我們受的報應還不夠嗎?」
上官薇的手緩緩縮回去,一臉淒然,潸然淚下。當年貴人,如今不過是一只別人眼中隨時可以掐斷脖子的草雞,呼吸都在別人的掌控中。一路上受的嘲諷、侮辱、驚恐,在這時候都化成了絕望悲痛的淚水,漸漸,她開始嚎啕。
蕊嬤嬤快步過來,跪倒在她的腳下,也掩面大哭起來。
青鳶本來挺恨這毒婦的,她用命來護衛傾華,這毒婦還給她下毒,真不想理她,真想看著她去死啊!
傾華抱住青鳶,抽泣著說︰「阿九,我不要你再替我受罪了……這些年你為我受這麼多苦,以後我自己來……」
「你怎麼來啊?你看你瘦成這樣,多吃點,養壯點再說吧。還有,你現在若說出來,我們才叫死定了。」
青鳶苦笑,長長吸氣,若這些人不來,她一個人無牽無掛,還能走得痛快,現在來這麼一大幫子人,尤其是傾華這風一吹,便搖搖欲墜的模樣,怎麼跟著她逃呀?
吱嘎……門又打開了。
崔思瑩帶著幾名女子站在大殿門口,美艷的臉上帶著興奮的笑,直直地看向上官薇,這些哭聲反而刺激得她更加張狂了。
青鳶明白了,都是崔思瑩搞的鬼,有崔思瑩在的一天,她都不可能
tang有太平日子過,她不能再手軟了,她念同鄉之誼,她卻不顧同鄉之情,非要選擇與她你死我活。
那就,你死我活吧。
她往前一步,攔在了傾華身前,微抬下巴,毫不畏懼地看向崔思瑩。
「听說皇後娘娘來了,本妃特意來探望。」崔思瑩換了一副笑臉,快步走向了上官薇。
「崔思瑩……」上官薇好像看到了救星,趕緊去拉她的手,小聲說︰「你父親如今是恩施郡的郡王了,你快幫我們求求情,放我們出去吧。」
「呵……」崔思瑩抽回手,笑著說︰「那是一定的,皇後娘娘待本妃……不薄……」
她掩唇,扭過頭沖大殿的窗子處看了一眼。
青鳶看過去,先前那婦人正從那里往里張望,視線就粘在上官薇的身上。上官薇也正往那邊張望,二人視線對上,那女人的腦袋迅速縮了回去。
上官薇淚眼模糊地問崔思瑩,「那是誰?」
「哦,我的ru娘。」崔思瑩笑笑,又看向躲在眾人身後的傾華,眼中滑過一絲疑惑,慢步走了過去,上下打量著,小聲問︰「這位是……哪位官大人家的千金?」
傾華哆嗦了幾下,小聲說︰「我娘親是淮西府夫人。」
淮西府夫人丁若琴,是上官薇的遠房表妹,也是她作主把丁若琴嫁去淮西府,從而牢牢把握住了淮西府的海運生意。
若說她的女兒跟在上官薇身邊,也說得過去,崔思瑩更是沒見過。她冷笑一聲,轉頭看青鳶。「傾華,你與你母親團聚,當好好慶祝,我令人備一份薄酒過來,你們好好享用。」
她說完,轉身就走。
「崔思瑩……」
「大膽,不得直呼貴嬪娘娘名諱。」幾名婢女上前來,攔住上官薇,更有一人不客氣地往她肩上用力一推。
上官薇被推得幾個趔趄,撞到了身後的圓柱上,一張臉頓時變得煞白,又慢慢漲得通紅。
wang國之奴,哪有尊嚴?
此時此刻,大殿里一片死寂。在路上時,那些侍衛雖說不敬,但也不至于動手,加上上官薇不時塞些好處,好歹沒能餓著凍著,但這里是天燼皇宮,曾經飛揚跋扈的皇後,在小小的宮婢面前卑微地顫抖,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青鳶沒出手,上官薇該受些教訓,方能明白自己的處境。
崔思瑩扭頭看了一眼,唇角揚了揚,輕撫鬢上一朵嬌艷的花,扭著腰,慢步出去了。
上官薇張張嘴,軟軟地滑倒在地上。
傾華上前來,卻不敢叫一聲母親,只緊緊握住了她的手,扶她起來。蕊嬤嬤看著青鳶,小聲說︰「公主,想想法子吧。」
「我有什麼法子,我自身都難保。」青鳶冷冷地說。
「太子不是很喜歡你嗎?」上官薇突然眼前一亮,掙扎著坐起來,拉住她的衣角,小聲說︰「你想想法子,把傾華引薦給他……」
「你……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惡婆娘!」青鳶勃然大怒,到了這時候上官薇還不忘拿著傾華去換富貴!
傾華也氣著了,抖了會兒,人軟軟地栽了下去。
上官薇被青鳶怒罵,氣得又要發作,但看傾華倒下了,又急得哭了起來,把她摟在懷里,又掐背,又掐人中,哭著說︰「女兒,你就是娘的命啊,娘只是想給你找個依靠,你又沒吃過苦的,怎麼能跟著娘去做奴才?你姐姐說疼你,給你引薦一下又如何?你的模樣也不比她差啊。好歹以後不用挨餓,不必受罪,也算是有個歸宿,娘是怕以後再也護不住你了……」
傾華悠悠醒了,听她如此一說,更是哭成了淚人。看她們母女兩個如此,青鳶忍不住苦笑。上官薇對全天下人都惡毒得要命,偏偏對傾華疼入骨子里,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掉了,還真是一個最好的娘親。
「母親,我怎麼可能嫁人呢?不能看著阿九一個人受罪,我也不可能丟下母親去嫁人。當奴才就當奴才,我們在一起就好了。」傾華靠在她的懷里,又抬起淚眼看青鳶,把手伸給她,央求地說︰「阿九,來,父皇去的時候說了,不讓我們再分開了。」
青鳶心酸至極,慢慢跪坐下來,拉住了她的指尖。
傾華確實對她不錯,在暗宮時,送藥,送飯菜,悄悄放她出去曬太陽,和她一起坐在廊下翻皮筋,互相梳頭……傾華很少能出宮,都是青鳶出去後,回來說給她听。她總是一臉羨慕,不停地追問︰還有呢?然後呢?你真厲害啊……
「吱嘎……」
大殿的門又緩緩推開了,太監們快步沖進來,把抱在一起的眾人拉開,先是蕊嬤嬤,她被拖出去的時候,尖叫了兩聲,太監立刻揚起了手狠狠打在她的嘴上。
「放肆,誰許你出聲。」
又有人拿了一團布塞進了蕊嬤嬤的嘴里,拖出殿去。
「崔思瑩要置我們于死地。」青鳶心一沉,立刻站起來大聲說︰「蕊嬤嬤,我們是一家人。」
蕊嬤嬤用力扭頭看來,鼓動著被塞得滿滿的腮幫子,絕望地點頭。
「是生是死,就看今日了,你們記著,與皇後秦蘭無關。是崔思瑩,她曾經放話,到了天燼一定要做皇後,崔大人上下打點,買通很多人為她鋪路……」
她拉著上官薇的手,匆匆交待。她有把握月兌身,但是上官薇和傾華她們,必死無疑!甚至衛長風也會牽連進去,可能還有太子……秦蘭這一劍鋒利啊,一劍穿透這麼多人的胸|膛。
上官薇眉頭緊擰,死死盯著青鳶。
「我無所謂,你不想活,那隨便你。」
青鳶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上官薇。
上官薇不是不願意,她更擅長做這種事,後來更以此為樂。但是這時候,她居然從青鳶的身上隱隱看到了熟悉的影子,那是當年入宮命懸一線時不得不作惡的自己……
「可是……」傾華揪緊衣領,緊張地站了起來。
「我們得活著,就得讓敵人無法傷害我們,你不是說,還想看草原嗎?如果我們活著出去,我們就去草原。」青鳶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大步往外走。
「九……公主……」傾華揚聲叫了一聲。
青鳶扭過頭,沖她一笑。
充滿了勇氣和鼓勵的笑,讓傾華停下了腳步,望著青鳶喃喃道︰「我們要活著,就要敵人無法傷害我們……」
青鳶又看上官薇,她表情復雜,眼神正直直地看過來。這道門檻一跨出去,等著青鳶的是孤軍奮戰,她賭,賭君鴻鎮還對她有想法,不然權瑛一路上的態度不會變得緩和。
「喂,你不能出去。」侍婢見她出來,趕緊攔上前。
青鳶拽下君鴻鎮賜下的玉,雙手捧高,厲聲呵斥,「大膽,我有聖賜之玉在手,見玉如見陛下,你們敢踫我,不想活了嗎?還不跪下!」
這真是個好東西!侍婢們哪敢再攔,撲通跪了滿地。
大殿里一陣靜,青鳶又扭頭看了一眼,上官薇的表情更復雜了,往前疾走幾步,又停在原地,愣愣地看著她。
青鳶有玉,原本打算救自己的命,但今日情況不妙,傾華已失美貌,入不了君鴻鎮的眼,最大的可能就是母女被賜死,而她也因為欺君之事,以黃玉為抵,死罪可逃,活罪難饒,成為君鴻鎮的囊中之物。
她握緊玉,大步往前跑。她只有孤勇往前,才能從險境中找到半分生機。秦蘭怕走漏風聲,關她們的大殿在真元宮最偏的地方,若不是有黃玉在手,她根本不可能出去。
她跑過了長廊,拱橋,千佛花,大平,高台……
熱汗如雨,心跳欲裂!
但她必須在崔思瑩見到秦蘭之前攔住她。這時候正是念經時,秦蘭一定在伴駕,不可能馬上見她,她只要再跑快一些,再快一些……她就贏了!
「你去哪里?」低沉的喚聲突然從一邊傳來。
青鳶轉頭看,只見君漠宸正站在回廊之上,眉頭輕鎖,凝望著她。
這只蠍子,也不知以後還能不能見著他被她招惹得七竅冒煙的模樣,她擺擺手,沖他一笑,步子更快了。
君漠宸手掌輕抬,立刻有人過來,听他附耳幾句,快步追過去。君漠宸站了會兒,撢撢袖子,也大步走向那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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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萬丈,照在臨時運來的千佛花上,花的數量不多,遠沒有第一日千佛花如同火焰熊熊一般的盛景。
高台入雲,浮燈盤坐于其上,大紅袈裟被微風拂動,天地皆靜,只有浮燈的低醇的聲音,如清泉一般,濯滌著人的心。高台下跪滿善男信女,都是朝中有身份的人,女眷另跪一邊,不時磕頭禱告。
君鴻鎮和秦蘭並不在,他們另有佛堂。
青鳶終于看到了崔思瑩,她正扭動細腰,在前面緩步走。
崔思瑩還沒有資格去佛堂,她本來就是秦蘭帶來的一件殺人利器,而且在這里面連坐轎的權利也沒有。抓住你了!青鳶從一邊的淨手盆里掬一捧水,往臉上一澆,大聲疾呼,「思瑩貴嬪留步。」
崔思瑩擰眉,引得眾人都看過來。
她頂著滿臉水珠快步近了,跪到她的面前,一手抓著她的裙子央求。
「思瑩貴嬪,奴婢從未有要與你爭寵之心,奴婢只是小小澆花婢,請思瑩貴嬪高抬貴手,放過我母親……」
只要鬧出動靜,秦蘭就不得不管,她的一言一行都將傳進君鴻鎮的耳中,秦蘭也不敢放肆,何況一個小小貴嬪。
崔思瑩的臉色大變,連連扯著裙子,小聲說︰「你胡說什麼,這事與本妃無關,快些放手。」
「崔思瑩,你我一同來自曼海,何苦為難我呢?放我母親走,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青鳶抓緊她的裙子不放,崔思瑩往前一步,她就膝行跟著一步,而另一只手又舉著黃玉,令眾侍婢不敢踫她。
「
你們瞎了嗎,還不把她拉開。」崔思瑩急了,滿臉通紅,大聲呵斥身邊侍婢。
「你才瞎了,為什麼一定要姐妹相爭呢?崔思瑩,你敢與我去見陛下嗎?」青鳶站起來,一把抓住了崔思瑩的手腕,用力往前拽。
「jian婢,你放手!」
崔思瑩沒想到她力氣這麼大,于是猛地用力,往青鳶的手臂上狠掐了一把。
青鳶的肉都快被她給掐掉了,當下也不顧一切,揮手就往她的臉上狠甩了一掌。
「最惡毒的人,便是你崔思瑩,我瞎了眼,在大元城時還犧牲自己,保你平安。」
「你胡說什麼……你居然敢打本妃……」崔思瑩的臉漲得更紅,被青鳶這一巴掌打得完全失去了理智。
青鳶臉上水珠快流完了,君鴻鎮再不來,可就看不到她滿臉是淚的樣子了!轉頭時,一眼看到了君漠宸正站在樹下,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她趕緊側過臉,不讓他看自己臉上的水。臭蠍子看什麼熱鬧!正糾結時,只見前方匆匆跑來了小太監,再遠一點,明黃的身影大步過來。
她輕吁一口氣,往崔思瑩的面前逼近了一點,大聲說︰「你在大元城時早就墮入了花帳,陪大元余孽飲酒行樂,天知道你這守宮砂是怎麼回來的,進了那城,又怎麼可能好端端地出來?你前不久親口對我說,你有一個好父親,為你打點好一切,讓我不要羨慕你……我真不明白,你為何如此嫉恨我,我現在終于懂了,你喜歡太子殿下……從大漠回來的一路上,你對太子大獻殷勤,太子不理會你,你怎能遷怒于我?」
「你到底胡說什麼?」崔思瑩慌神了,她也看到了君鴻鎮的身影,這些話被君鴻鎮听到,就算是假的,她也沒辦法說清楚。
「放肆,佛法大會,居然吵吵嚷嚷。」君鴻鎮怒喝聲嚇得眾人紛紛跪下。
「傾華,你若不能說清楚你在這里吵什麼,朕不饒你。」他大步近了,用力一揮袖,指向了青鳶。
「陛下給臣妾作主。」崔思瑩立刻跪下,膝行過去抱住了君鴻鎮的腿,嚶嚶哭訴。
「陛下,佛法教我們向善,母親有難,奴婢拼死也要保下母親性命。」
「你母親在曼海,你在這里吵什麼?」君鴻鎮臉色鐵青,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拖到面前,惡狠狠地說︰「不要以為朕會一直容忍你。」
「我母親在這里……」青鳶瞪著紅眼楮,指關上官薇宮殿的方向。
「來人,去那里把人帶過來。」君鴻鎮臉色大變,緊鎖著青鳶的手腕,拖著她往前走,「今日朕非要看看,到底是誰不想讓朕心里痛快。」
崔思瑩面如死灰,趕緊向自己的人使眼色,讓她們去請秦蘭。
但侍衛攔著眾人,沒人敢動。
君鴻鎮把青鳶拖到了長廊下,松手時,青鳶的骨頭都快斷掉了。她握緊黃玉,心撲通撲通地猛跳。
「你跪下。」他眼神凶狠,直刺青鳶。
青鳶跪下去,輕聲說︰「陛下息怒,是奴婢沖|動。」
「你是沖|動嗎?顧傾華,朕是太放|縱你了。」他冷笑,在椅子上坐下。
「那奴婢也不能眼睜睜看娘親去死。」青鳶小聲頂嘴。
「還敢頂撞。」君鴻鎮抬腳就踢,腳尖在她肩邊微微一偏,重重落在地上。
若這一腳踢中,青鳶的肩可就碎成幾半了。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閉上了眼楮。擱在椅子扶手上的雙掌撒開,胸膛隨著他的呼吸深深起|伏。
權瑛眉頭深擰,不悅地看向青鳶。薄汗覆于她光潔的額頭,玉瓷的臉紅撲撲的,確實是嬌艷無雙的美人。依他的經驗,若青鳶今日不倒,將來必成後宮至寵之人。
菩提樹碧油油的葉片在風里輕動,長廊里外一片靜,木魚聲從遠處高台傳來,原本讓人心靜的聲音,陡然變得讓人生煩。
「陛下,來了。」侍衛帶著上官薇一群人過來,推倒在君鴻鎮面前。
君鴻鎮睜開眼楮,看向上官薇。
「你就是上官薇?」他撫了撫額頭,陰鷙的眼楮盯著上官薇問。
「是,罪妾,上官薇。」上官薇輕叩首,輕聲答話。
半老除娘,滿臉風霜,但她這時候居然還能維持一國之母的儀態,讓青鳶佩服。
「你怎麼到天燼來了?朕不是讓你去守皇陵嗎?」
君鴻鎮放下手,在扶手上輕拍著,慢吞吞地問她,陰森森的視線從她帶的女子身上一一掃過,根本就沒在傾華身上停留。
上官薇看向青鳶,一臉慈祥,雙眼又紅,「罪妾思念女兒,思瑩貴嬪派人來,說可以接我來見女兒,罪妾喜出望外,只盼與女兒相聚,所以前來相見。」
「你胡說,你冤枉我……陛下,不要听她胡說。」崔思瑩急了,當日君鴻鎮下令,讓上官薇去守皇陵,現在她卻出現在真元宮,若這事栽在她的身上,她死定了!
「她還帶走
了蕊嬤嬤,請陛下問她,到底為何要這樣做。」青鳶膝行到上官薇身邊,和她並肩跪著。
崔思瑩腿一軟,重重跪下來,不停申辯,「臣妾冤枉。」
「還有一事,奴婢至今不明白,那日明明讓奴婢去領例錢,為何上了馬車就被帶出城去?奴婢記得那日高陵衛說過一句話,他說,他找我的舊友打听清楚了,陛下說的賜婚只是幌子,所以他才要搶先一步帶我離開。陛下,高陵衛他來天燼只有幾天,我的舊友也只有崔思瑩一人,他能去找我哪個舊人呢?」
「你血口噴人,還有衛長風啊。」崔思瑩氣瘋了,轉頭就去推打青鳶。
「衛長風那時身受重傷,人在星宿宮中,日夜有人看管,若他見過高陵衛,那星宿宮的人都瞎了嗎?」青鳶躲去上官薇的身後,又反駁她。
「陛下。」秦蘭匆匆過來,見此處混亂,趕緊跪下去,大聲說︰「是臣妾處理後宮不嚴,請把此事交給臣妾處理。」
君鴻鎮冰涼的眼神停在她的臉上,一言不發。
這是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安靜,沒人再敢吵鬧,都靜等著命運的安排。
青鳶很聰明,秦蘭是動不了的,動崔思瑩,太容易了。
「陛下,她是假的呀,她是假的傾華。」思瑩終于爆發了,指著青鳶大呼,「臣妾有證據,臣妾有證人。」
君鴻鎮的呼吸又是一急,轉頭看了一眼青鳶,冷冷地說︰「把你的證人叫上來。」
思瑩趕緊扭頭,大聲說︰「快去,把阿芷帶來,她是皇後宮的老人,她認得出真正的公主。」
上官薇一抖,這動作沒逃過君鴻鎮的視線。
人群分開,兩名侍衛匆匆過來,大聲說︰「陛下,沒找著那位婦人。」
「什麼?在真元宮中,居然還容得一個婦人隨意來回?」君鴻鎮才緩和一點的臉色,再度變得鐵青,他拍案而起,疾步走下台階,幾乎咆哮起來,「你們到底還有沒有把朕放在眼里?到底是誰私自違抗朕的旨意,把上官薇弄到真元宮里來的?」
秦蘭臉色蒼白,額頭觸地,寬大的錦袖微微抖動著。
「把皇後帶下去,摘去她的鳳冠,去佛堂好好思過。」君鴻鎮低頭,指著秦蘭,冷酷地說。
「陛下……」秦蘭猛地一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連唇上的血色都退盡了。
「朕看,你是老了,糊涂了!」君鴻鎮又罵了一句,這句,比之前那句更為殘忍,居然當眾責罵她老了。
秦蘭人一軟,癱在地上。太監們趕緊上前,取下她頭上的鳳冠,扶她起來,往佛堂快步走去。
「把這jian人拖下山,關入大牢,待佛法大會完之後再行發落。」君鴻鎮又指崔思瑩。
崔思瑩知道大勢已去,面如死灰,猶自不甘心地念叨,「陛下請听臣妾……」
「拖下去。」君鴻鎮一甩袖,轉過頭去。
太監們拖崔思瑩可不客氣,拽著手腕就走,她腿已軟,沒辦法走動,完全被拖在地上,嗚咽地哭聲也被太監用帕子堵緊。
「把上官薇帶下去,把傾華帶去朕那里。」君鴻鎮坐下去,閉著眼楮說。
上官薇深深地看了一眼青鳶,輕聲說︰「自己小心點。」
真難得啊,上官薇居然對她說了一句關心話。青鳶作出泫然若泣的樣子,向君鴻鎮求情,「我想送送母親,陛下開恩哪。」
這小模樣,活月兌月兌地在找人撒嬌啊!
君鴻鎮深深地凝視著她,好半天才用力一揮手,「去吧。」
青鳶如釋重負,扶著上官薇的胳膊,跟著小太監,快步往真元宮側門的方向走。
拐過了一堵院牆,君漠宸就站在一株紫薇樹下,神情淡漠地看著這邊。
她的表演,他當然都看在眼里,一定又覺得她裝瘋賣傻,可笑可惡吧?青鳶總他擠了擠眼楮,皺了皺鼻子。
「那是誰呀?」傾華輕輕地扯她的袖子。
「那就是宸王,君漠宸。」青鳶退了一步,在她耳邊小聲說。
「就是逼死父王的人,踏進我們曼海皇宮,硬逼著要我,害你陷入險境的那個惡霸哪。」傾華臉色一冷,抬眼看向他,眼淚又滑下來了。
「啊?」青鳶呆住,君漠宸硬逼著要傾華公主……
「別多嘴了。」上官薇看了一眼君漠宸,停下腳步,看著青鳶說︰「我看陛下對你有些意思,你自己好好利用,你能活,我們也能活,你也看到了,在這種地方,不狠一點,是沒辦法活下去的。你是個聰明人,比傾華聰明,比傾華狠,這秘密我們就咬死在心里,以後你為後,為妃,就多關照一些傾華,我感謝不盡。」
上官薇向她服軟,青鳶再度大跌眼鏡。
「別送了,快回去吧,在他面前多說幾句柔軟的話,趁熱打鐵,封了妃,什麼都好說了。我再慢慢教你。」上官薇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眼中再度有了興奮的亮光。
「你
就別露出這回光返照的表情了。」青鳶厭惡地抽回手,看著傾華說︰「若說她說得對,你們暫時安全,我也會盡力多周|旋的。」
正說話時,君漠宸已經緩步過來了。
上官薇硬著頭皮給他磕頭行禮。
「她是誰?」君漠宸看著傾華,眸底有暗光輕閃。
「是罪妾表妹丁若琴的女兒,許萍。」上官薇趕緊說。
傾華聳著肩跪著,面色臘黃,神色無力。君漠宸收回視線,又從她的隨行婢女臉上一一看過,揮手讓她們走開。
待那群人走遠了,他才看著青鳶說︰「又自作聰明,你晚上要如何月兌身?」
「不然,你帶我走?我們私奔去?」青鳶嘴角微扁。
「本王現在要出發,去救你的衛長風。」他冷笑,轉身往前走。
「宸王……那拜托你了。」青鳶一听,趕緊追了兩步。
「姑娘快回去吧,陛下又發怒了。」幾名太監攔住她,擦著汗催她趕緊回去見君鴻鎮。
青鳶這時才感覺到頭皮發麻,雙腿發僵。現在一個人回去面對君鴻鎮,要如何應付他的怒火?
糾結著往回走,一路上想不出半點好主意。思瑩的下場在她的預料之中,但秦蘭被軟禁,卻在她的預料之外。君鴻鎮的心思,旁人模不清半點,更不是她這小女子能琢磨得透的。
君鴻鎮已經回他的寢殿了。
真元宮前面供奉菩薩,後面是帝妃夏季避暑的地方,所以屋子修得高大,里面擺設空曠,所有家俱以竹制成,推開門,就迎面撲來一陣涼嗖嗖的風。
君鴻鎮正站在窗前,仰看碧空。
听到她的問安聲,才慢慢轉過頭來。他活到六十,從未對哪個女子如此忍讓過。這小姑娘讓他感覺到了青春的活力,更嘗到了久違的熱血沸騰的滋味。
若問他為什麼喜歡青鳶,他也想過。他想,這是因為青鳶就是他年輕時期待遇上的那種女子,干淨,純粹,簡單,頑皮,讓人不摻雜任何雜念地喜歡著,卻又因為各種現實,不可能成為他妻子的那種女子。現在他有了權力,可以實現願望的時候,卻已經老了,而這明媚的女子,卻還站在陽光下,嬌微微地吐露著淺淺香,讓你不著迷都不行。
「陛下。」青鳶被他看得汗毛倒豎,直咽口水。
「你叫什麼?就叫阿九?」他突然問。
青鳶的心沉了再沉,沉至谷底。
「浮燈說,你不可能生于那個時辰,朕特地去查了,那一晚,有兩個女嬰同時出生。你這些年戴著面紗,就是為了真正的傾華公主擋災。你命貴,她命jian,所以承受不起你替她擋災。朕今日看她,全無神彩,不敵你萬分之一。」他緩緩走近她,兩指輕抬她的下頜,迫她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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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人的小妖精們,本大王要坦白一件事,昨天把青鳶的生日寫錯了,三月二十七,我寫成了三十月二十七,撲哧,多打了一個字。請大家開啟自動糾錯模式,嗖嗖嗶嗶,完成……下節預告︰明日進入第一波轉折期嘍,繼續大風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