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幼安書院,正踫上一個打著傘過來的小丫頭,看上去瘦瘦小小,也穿著打了補丁的衣裳,約莫**歲的樣子。
「蔻兒!」四嫚急忙上去打招呼,「你是來給何先生送飯嗎?」
這個被叫做「蔻兒」的女孩,羞澀地笑了笑,「你是虎子的姐姐四嫚對吧?」
回蘇宅的路上,四嫚一邊趕著馬車,一邊道︰「蔻兒是何先生的女兒,今年十歲了,一日三餐都來送飯呢!」
蘇簾「哦」了一聲,原來是已經有了妻女的人,不覺間隱隱有些失落,隨即自嘲,她有什麼好失落的?!這個時代本就結婚早,二十六七歲的人有十歲的女兒也很正常。
四嫚絮絮叨叨說個不停,句句都在說何先生的好話,據她所言,何先生名叫何清,字遠濁,很早就中了秀才,奇怪的是卻沒有繼續去考舉人,而是來這里辦了幼安書院,靠教書維持生計,過得很清貧。蔻兒雖然才十歲,但是已經有附近的士紳人家想要為兒子求娶了呢!說到這里,四嫚很是艷羨的樣子。
少女懷春,蘇簾不禁撲哧笑了。
「夫人,何先生他……六年前就沒了發妻呢。」四嫚突然冒出這麼一句來。
幼安書院,此時學生們都在低頭吃自己帶的午餐,先生何遠濁吃的也與他們差不多,是何蔻兒送來的烙餅和熗白菜。
「爹爹,我方才看見四嫚她家夫人了,」何蔻兒小聲道,「那夫人很年輕、很美,而且瞧著脾性也是很溫和的樣子。」
何遠濁放下筷子,道︰「只是來躲雨的而已。」
何蔻兒道︰「我之前就听四嫚說了,那位夫人是沒了夫君的人,是一個人過,脾性極好,對下人也十分寬和。」
「別胡思亂想!」何遠濁不禁發笑,連句話都沒說上的人,不過一面之緣罷了。
「爹爹,您該不會是嫌棄人家是人吧?」蔻兒急忙問道。
何遠濁很是無奈的樣子,有些寵溺地看著自己乖巧的女兒,道︰「我這麼個窮酸秀才,家徒四壁,只有人家嫌棄我的份兒,哪有我嫌棄人家的份兒呢?」
蔻兒眼楮亮亮的︰「皇帝老爺不是下旨要辦博學鴻詞科了嗎?李縣丞不是很賞識爹爹的才學嗎,肯定會願意舉薦的爹爹的,到時候您做了官老爺,那位夫人怎會嫌棄您呢?」
蘇簾閑閑道︰「他們本就不易,何況我也不指著這點子銀錢。」
何蔻兒飲了茶水,又與蘇簾說了好一會兒子話,見外頭日頭漸漸高了,才告辭說要去給爹爹送飯了。蘇簾叫四嫚送她出門,忽的覺得這個剛認識了沒多久的何蔻兒,對她似乎過分親近了些。但一想,她一個小丫頭能有什麼所圖,便不放在心上了。
秋意漸深,何蔻兒倒是常常路經蘇宅,一二來去便熟稔了,從討茶水,到進來烤火。轉眼已然是白雪皚皚的冬日了,團子毛球黑球一身毛茸茸,自然不怕冷,撒歡似的沖進前院雪地里打滾,瘋魔地不得了。蘇簾站在廊中看著,也覺得可愛得緊。
冬日里,蘇簾瞧著何蔻兒穿得如此單薄,還要一日一趟地去幼安書院給她爹送飯,覺得這丫頭可憐,便叫王嫫做冬衣的時候,也給蔻兒做一身,今兒正好做好了,便送給她。
「你穿上試試,合不合適,若合身便直接穿著去書院,若不合身我再叫王嫫給你改。」王嫫和四嫚在蘇簾這個做僕人,自然發放四季的衣料,都只是尋常的棉布料子,在蘇簾眼里尋常,在窮苦人家眼中卻是極為難得的了。給蔻兒的這一身,十分厚實,用的是緋紅色撒花的棉布面料,很是喜慶光鮮,里頭絮了厚厚的棉花,貼身里料更是細膩的絹子。
蔻兒見了立刻眼楮都濕了,她急忙推辭道︰「我怎麼能要夫人這麼貴的衣裳!」一想到自己已經兩年沒有穿新的冬衣的,蔻兒不覺感動地掉淚,只是她自幼的家教不允許她要旁人如此貴重的東西。
「沒事兒!」蘇簾急忙拿絹子給她擦淚,「你沒瞧見王嫫和四嫚都穿著新衣呢,又不是獨獨只給你做新衣裳。如今裁制起來了,這尺寸旁人穿著一準不合適,你便收著吧!」說著,便叫四嫚帶著蔻兒去內室換衣裳。
換了新衣裳,果然蔻兒整個人都精神多了,緋紅的衣裳襯得小臉紅撲撲的,格外討喜。蘇簾看得出來蔻兒也極喜歡這衣裳,她低著頭,小手撫模著袖子上鎖邊的雲紋花樣,臉上的神情很是揪雜,喜歡自然是喜歡,感動自然是很感動,可又有些忸怩,想要開口拒絕。
但是蘇簾分明瞧著她手上的凍瘡,比上回跟嚴重了,她是著實不願傷了小女孩的自尊,所以沒敢用珍貴的綾羅綢緞,只在里子用了好些料子的絹子,蘇簾面帶笑容贊道︰「還真合身呢!你穿著也很好看,總算不枉費王嫫費心費時。」
「可是——」蔻兒咬了咬唇,「這料子、這棉花都很貴的。」
蘇簾心下一轉,便輕聲哄著她道︰「其實呀,著棉布料子和棉花都是我月前買綢緞的時候,掌櫃額外的附贈的,不曾花錢。」
蔻兒听了,頓時眼楮一亮︰「真的嗎?」
蘇簾微笑著頷首,小孩子單純,稍稍一哄也就是成了。
蔻兒方才羞答答福身,連連道了謝。
待到外面雪停了,蘇簾才叫四嫚送了蔻兒出門,兩人穿著一樣花色的棉衣,就像一對姊妹,只是四嫚個子脯身形也壯實一些,在蘇簾宅子里做侍女吃得好、活計也輕松,如今更是白胖了不少,蔻兒則就要縴瘦多了,沒了娘的孩子瞧著叫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