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鄉間的路上開的搖搖晃晃,我望了身旁程卓揚一眼,忐忑問道︰「卓揚,你怎麼會在這里?」
他回望了我一眼,解釋道︰「今天鄉下衛生所做了個免費就醫體檢的活動,我是來支援的。」
這麼一說,好像也情有可原,可剛剛的自己也太過狼狽不堪,如此恰巧踫上程卓揚,我卻沒有顯得高興多少,倒是覺得自己的驕傲又瀕臨了可憐的邊緣徘徊。
朱珠把車停在了路上的一個洗車場,下鄉一次,不僅車身黃土泥濘,還多了雞蛋黃和西紅柿的涂鴉,她顯然有點哭笑不得,嘆了口氣道︰「這些鄉民也太刁蠻了吧。」
我沮喪地嘆了口氣,朱珠又道︰「也許你爸不和你聯系的原因,也是不想把他的一身債務牽連給你。」
這一刻,我似乎理解了許寶升的良苦用心,現在的他們應該過著東躲西藏的日子。
我接過朱珠遞過的飲料,望了望不遠處的程卓揚,夕陽西下,雲層才被撥弄開來,他正和幾位洗車工人相談甚歡,他好像一直如此總是能夠跟形形□□的陌生人聊天,就像高中的時候他等我放學,就同門衛的大叔聊了起來,我笑話他正是不分年齡不分對象的聊天好伙伴,他也不介意只是微笑。
身旁的朱珠踫了踫我的手臂,若有深意道︰「看來是走了一個,又來了一個啊。」
我瞪了她一眼,她卻依然環抱著雙肩,自顧自地道︰「其實程卓揚也不錯啦,深情又帥氣!」
她轉過臉還豎起了大拇指道︰「暖男款!總比宋遠晟冷冰冰的一張冰山臉好吧?」
「走吧,你的車子洗好了。」
我快步走在前面,朱珠緊跟在身後。落幕的余暉下,程卓揚揚唇對著我笑,還是那麼明媚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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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仔細地思考下,還是決定搬出朱珠家,我四處找了下房子,真正到了這一刻,才知道先前的任性是多麼無知,當你沒有了收入,沒有了工作,怎麼還可以像上回那樣租下宋遠晟租給我那樣精裝的公寓。
當真正無家可歸,身上只有所剩無幾的錢後,你才開始知道之前的一切是多麼的矯情,你有個同父異母的姐姐,她曾經是你的朋友。你的媽媽曾經是通過第三者的身份上位,那又如何?
當一切真正面對了生計問題後,你連悲傷都沒有資格,我只有一個念頭,找到工作,租到房子,養活自己,然後找到爸媽。
自始至終,我的離家出走只是一出別人看起來無知的鬧劇。從畢業後,我就沒有好好思考過自己的人生,也從來沒有試過去理解許寶升為我所付出,直到今天,他們背負著一身債務,也不願意拖累我,與我有一絲一毫的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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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房子那天,朱珠並不願意我搬出去,她坐在床上,臉色低沉看我,道︰「你不是還沒找到工作嗎?這麼急的搬出去。」
我坐在她的身旁道︰「我跟叔叔阿姨說的是我爸媽去旅行,哪有旅行這麼多天還不回來的道理?」
「怎麼就沒有了?環游世界啊!」朱珠嘟囔道,「你要是不願意和我睡一屋,我就整理整理客房,讓你睡。」
我拉開行李箱,開始把自己的衣服塞進了衣櫥,她突然起身攔住了衣櫥道︰「你要是不願意,就住到我爸到海邊的別墅,那里一直空置著,順便幫我看著別墅。」
朱珠還是那麼任性,可她還有任性的資本,而我就在這幾天忽然長大,從前的自己是許寶升和張雙嬌保護下的溫室花朵,如今我已經沒了任何任性和驕縱的資本,此時必須一人直面慘淡的前方。
我抱了抱朱珠,咬著唇,用力地呼了口氣︰「朱珠,我一個人真的可以。」
「可是……」
她還想說些什麼,我已經打斷了她的話,說︰「反正我混不下去還會回來找你的。」
朱珠只好點頭,幫著我收拾行李,等我把行李收拾好,到了樓下,意外地發現了程卓揚的車子。
他見我和朱珠下樓,也不多問,伸手接過我手中的行李箱。我側望了一眼朱珠,知道是她做的好事,她也不回避,聳肩道︰「多個人多個幫手嘛!」
「我就不陪你去了,省的我看完那房子,不忍心你受苦,又把你拖回來。」
朱珠站在車窗外,朝著我揮了揮手。我微笑同她告別,其實我很幸運,在長長的青春里認識了朱珠,她那麼愛恨分明,敢作敢當。
她有很多缺點,但是並無妨,因為我仍然愛她,這大概就是友情吧。
程卓揚問了我地址,我為他指點了個方向。租的房子是個二層樓的民房,位置有些偏僻,房東阿姨是個四五十多歲的本地人,人很好一看我是個女孩連價格都一下子少了許多,她把二層樓租給了我,她的丈夫長年在外在外工作,念大學的孩子也住校,所以突如其然有了個給她作伴的人,她顯然很熱情。
看我和程卓揚下了車,她也放下手中水壺,興沖沖地沖到屋外,要為我拖行李,我有些受寵若驚,禮貌拒絕道︰「張阿姨,我們兩個人就行了。」
「沒事沒事,阿姨已經幫你的屋子打掃過了,你看看還缺少什麼。」
張阿姨走在了跟前,為我打開了已經有些古舊松動的木門,屋子很舊,水泥牆壁已經剝落,地上也只是鋪著簡單的瓷磚,幾乎沒有裝修,唯一的家具只有一張鐵床,一個辦公桌和一個有年歲的衣櫥。好在還算干淨,窗簾是新換的,地板也剛剛拖過還有些殘留的水漬。
張阿姨樓下的電話在響,她下樓去接電話。窄小的房間內只剩下程卓揚和我,程卓揚擱下行李,望了望四周,我們互相望著,有些沉默。
似乎就這樣靜默片刻,我笑道︰「好像也沒什麼要幫忙的,我整理下行李就差不多了,卓揚你可以先走了。」
他卻沖動地挽著我的雙手道︰「許夏,去我那里住吧,這里不安全,你看,既沒有防盜網,下面那條小巷黑漆漆的,還不知道晚上回來能發生什麼危險。」
我松開程卓揚的雙手,道︰「別傻了,你讓你媽媽,王教授怎麼想啊!」
「愛怎麼想怎麼想,我媽早就知道你的存在,而且她一直等待著我帶個女孩給她看,我遲遲沒有把任可俞帶到她面前,說明我根本不想確定這樣的關系。可是現在……」
他收住了話,似乎他也了解他再說無益,笑了笑道︰「那總讓我幫你修修門,裝裝防盜網,還有把牆壁重新粉刷一下吧。」
程卓揚花了一個下午和晚上幫我把他說的事情做完,以前我一直以為他是個文弱書生,這種修門粉刷的事情他完全不在行,可最後發現他完全可以把事情做得很好,倒是得讓他一個大醫生為我做這些雜活,讓我覺得怪不好意思。
租好房子,接下來開始找工作,一天天在面試和失望中度過,大部分的公司都很好奇我從遠威集團辭去第二秘書的原因。那樣一份好差事不做卻偏偏來一眾小公司面試才使得他們感到訝然。
現實讓我知道自己曾經在宋遠晟的關照下真的少走了很多彎路,他給予我的東西,本該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東西。
而我到底還是矯情地拋棄了這些。
這樣無果後的一周,我被一家美國華僑回國開的小企業錄取,面試的考官只看了我的簡歷,確認我曾經在遠威集團當過第二秘書後,直接了當的讓我第二天來上班。
職位僅僅是一名行政助理,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接電話和復印資料中度過,終于一天,老板召見了我,他是位四十歲已經瀕臨禿頭邊緣的男人,他熱情異常地邀請我坐下,然後客套地問道︰「工作了這麼多天,還習慣嗎?」
我點點頭,雖然工作真的是繁瑣又無聊,但是為了我現在急需的工資,我笑道︰「還不錯。」
「那就好。」他微微點頭道,「許夏,我看你的表現很好,我也在和你的主管商議給你升職加薪。」
「啊?」我懷疑自己听錯了,不是吧,我不是才來兩三周,就給我升職加工資?沒搞錯吧……
老板見我遲疑的模樣,‘哈哈哈’大笑了起來,道︰「你之前在遠威做過?」
「嗯嗯。」我點頭道。
「我看你的簡歷,還是宋總身邊的第二秘書。」
這有什麼問題……
我抬眼看他,心里卻想該不會宋遠晟的關照都延伸到了這個小企業了吧……
眼前的男人又笑了起來,越笑越大聲,頭上遺留的幾根慘淡的毛發也跟著晃蕩。我心虛地看著他,他又道︰「其實也沒什麼事,你也知道我們公司比較小,一直想攬下遠威集團一個代理商的資格,但是他們一直覺得我們規模小,沒有資格。」
說了半天,到底還是想利用我在遠威集團的工作經歷,我為難看著面前的男人,吞吐道︰「這樣啊……」
「王總,可是我從遠威集團離職了。」我又道。
王總又笑了起來,這樣震耳欲聾的笑聲讓我更是發虛,他把一個文件袋遞給了我,說︰「所以你什麼都不要說,只要能見到宋總,把這個文件袋的東西遞給他就好。」
我盯著桌面的文件夾,沖著王總笑了笑,道︰「好像……不太好吧……」
「許夏,這將是你在這里立的第一個大功,而你只要把這個文件袋遞給宋總,你看我都拉下老臉了,你不幫忙不太妥當吧……」
男人又嘿嘿地笑了起來,我很懷疑如果我不答應下來,失業就已經不晚了。
我只好禮貌答應下來,接過文件袋的一刻,我就開始犯難了,我是要再去遠威集團一次,還是去公寓找宋遠晟?
這麼想了一天,還是決定晚上去公寓踫踫運氣。
我站在樓下躊躇了好久,想了無數種可能,也許宋遠晟當初只是因為我才搬進了這幢公寓,現在或已經搬回他的別墅去了,又或者他不在家。可當我抬頭看到陽台那盞淡黃卻又朦朧的亮光後,我知道他還在。
上了電梯,食指貼在門鈴按鈕許久才按了下去,過了半晌,門輕微地被推開,可是來的根本不是宋遠晟,我低頭一看竟然是‘長耳朵’。
它焦急地往上竄,拼命地‘汪汪汪’個不停地沖著我叫。
我以為不過短短地不到一個月,‘默默’已經忘了我,可它迅速地跑進了屋內,跑一段又回頭望我一眼,好像要把我帶領到哪里似的。
我探了個身,輕輕地喊了聲︰「宋遠晟,你在嗎?」
我靜靜地尾隨著那只小狗,直到到了陽台才看到了一男人躺在了涼椅上,我走到了跟前,他緊緊地合著雙眼,好像進入了深深的夢鄉。
‘長耳朵’又開始激烈地叫著,它拼命地舌忝著他主人的拖鞋,可是宋遠晟卻全然沒有反應。
我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一下子腦子懵了,手無足措,撲通地跪在地上,全身激烈的顫抖。
「宋遠晟!宋遠晟!」
兩片嘴唇突然激烈地打著抖,我用力地晃動著他,拼命地喊著。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都威脅我,你們這樣真的好嗎?
其實我的內心里面是有三個結局的,所以現在還沒想好是哪一種。
你們不妨猜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