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喉嚨微動,欲言又止,淡薄的神情有了不易察覺的變化。我撒嬌地晃了晃他的手,又問︰「到底好不好嗎?」
好不好?不要離開我。
是我沒有說,那句不要離開我,我知道這個承諾我讓他許下,太難也太任性。
哪有人以掌握好自己生命的時間,哪有人會知道下一秒會生什麼?是我還是想讓他親口告訴我,他不會離開我,他不會就這樣拋下我。
他用力又認真地點頭,道︰「當然好。」
話落,他就這樣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道︰「回家吧,天都黑了,傻瓜。」
那句‘當然好’突然要讓我的眼淚破眶而出,我隱忍著淚光,反握緊他的手,一步又一步踏著夕陽余暉回家,好像就這樣天永遠不會黑,你也永遠不會離開我。
回家後,宋遠晟接了個電話,我看到他在書房里談了很久,直到他收了線,我才端著一盤水果走進了書房。
他卻顯得鄭重其事,說︰「許夏,我有事想和你說。」
我看著他,他兩只手握緊擱在案台上,神情認真又莊重,我猜想他應該想和我說些很重要的事情,想了想,我還是故作輕松道︰「先吃水果再說吧。」
「許夏!」
「嗯?」
「我決定接受二次移植心髒了。」
我仰著頭,驚訝看他,第二次心髒移植手術難度遠遠高于初次移植,所遭受的風險也遠遠超過第一次移植。
是我不忍心看到宋遠晟一次一次在手術台上死里逃生,他的身體已經越來越虛弱,就在和我講話的每一秒鐘都有能出現心髒驟停。
二次移植是個冒險,卻是最後一個希望。
「就在剛剛,醫院通知我已經找到了一個腦死亡的器官移植志願者的心髒與我配對。」
我始終沒有說話,我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在猶豫又徘徊,我害怕出現所有不好的結果都因為一個決定,這個決定會讓我們彼此都後悔。
「這是個希望。」
「是……」
「是二次移植是個冒險,也許我會死在手術台上。」
他平靜如水敘述,我卻慌張地伸手捂住了他的嘴,道︰「宋遠晟,我不許你說‘死’。」
他緩緩移開我的手,走到我的跟前,我貼著他的懷中,他輕輕地撫模著我的長,慢慢道︰「許夏,你知道嗎?兩年前那場移植手術的意義不止是挽救了我的性命,而是那年做出的那個決定。」
「我決定還許晚風的恩情,這才讓我遇見了你。而你就是你姐姐留給我最好的禮物。」
如果不是現許晚風這個秘密,我就不會離家出走,也不會恰好地掉入宋遠晟設下的局,只有我這麼懵懂,才全然不知,宋遠晟那麼有心的步步為營。
世上的事情總是那麼妙不言,只要一個契機,就以讓命運變得與眾不同。
我起身,笑眯眯環著宋遠晟的脖頸,內心其實交織著種種復雜難以言喻的情感,卻還是笑著問︰「今天怎麼這麼感觸?」
宋遠晟又道︰「謝謝你,許夏,來到我的面前。」
望著面前俊朗的臉龐,我卻突然有點羞澀,我湊上他的臉龐,輕輕地在宋遠晟的右臉印了一個吻。
「該說感謝的是我,謝謝你來到我的面前,並願意牽著我一起走。」
******
夜深人靜,宋遠晟已經入眠,我躡手躡腳地來到書房,打開了許晚風的日記,最後部分是空白,我執筆在空白處寫下一大段話︰姐姐,如果你感應的到,請一定要保佑宋遠晟一切平安。
是你把宋遠晟帶到我的跟前,請允許我自私一次,讓他永遠在我身邊。
宋遠晟的手術時間終于排了下來,送他去病房前,他的狀態很好,微笑著握緊了我的手,輕聲道︰「等我做完手術。」
「嗯嗯!」我點著頭,手里卻緊緊地拽住宋遠晟那枚帝王綠觀音。
「不會有事的。」他又平靜地安慰道。
我沒料到直到現在我還沒好好鼓勵他,卻換成了他安慰我。
他的額頭貼近了我的額頭摩挲了一陣,才在病床上躺好。我眼見宋遠晟被推進了手術室,卻想起了那一夜他從北方星空端下那個仙後座王冠,他問的是我願不願意接受世界上最完美王後的王冠?
從那一刻開始,他就是我的國王,我為著他守候,不離不棄。
我手握著他給我的那枚帝王綠,依稀記得他在交給我帝王綠觀音,當作求婚信物時的一個夜晚,他靜靜地躺在我的身旁,銀色的月光透過薄薄的窗簾,灑在他的側臉。
我靜靜地看著他,他的睫毛微微顫著,他慢慢開口,聲音卻溫柔的讓人心動不已。他說︰「許夏,在我把帝王綠交給你時,我就已經把我的命交給了你。」
站在手術室外的我已經淚眼朦朧,我知道,他是因為我才去冒這個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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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後。
在一個粉色系的甜品屋內,一大一小的女人和女孩溫馨異常地並肩坐在靠窗的一個位置,小女孩穿著白色的蓬蓬裙,烏黑的頭齊肩,平整的劉海微微壓著睫毛,水汪汪的大眼四處張望著,好像身邊的一切都是新鮮無比。坐在一旁的米妍側過頭,見女孩一嘴都是女乃油,細心異常地持著一張紙巾為身旁的小女孩抹著嘴巴,說︰「真是個小花貓!」
小女孩轉臉看著米妍,嘟囔道︰「是我還想要一盒冰淇淋。」
「吃吃吃,吃成個大胖子看以後還有誰娶你!」米妍大聲喃喃道,嚇唬小女孩道。
小女孩被一唬,憐兮兮地轉頭對向我,一雙大眼眨巴眨巴了幾下道︰「媽媽,干媽凶我!」
「喲,小仙仙不相信干媽的話啊?」米妍卻饒有興致地問道,「知道干媽為什麼沒有嫁出去嗎?」
小女孩眨眨眼,困惑道︰「為什麼?」
「因為干媽在你這個年齡的時候吃了太多冰淇淋。」
米妍鄭重其事,語重心長,小女孩顯然困惑又不解。而坐在對面的我冷不防地大笑了起來,米妍最近是越來越自暴自棄,什麼歪理邪說都用來哄小孩了。
「是你一點都不胖啊!」小仙仙不甘心又道。
米妍終于得到了滿意的答復,笑著道︰「對啊,干媽一點都不胖還嫁不出去,這說明什麼。你要是再吃冰淇淋變成大胖子就更嫁不出去了。」
什麼怪道理!真是越來越朝著歪理中狂奔去了……
「別听你干媽胡說,」我瞪了米妍一眼道,「誒,別教壞我家小孩啊。」
米妍也不甘示弱道︰「我這是幫你教育小仙仙,真是好心沒好報。」
我不再說話,慢慢吃著杯中的冰淇淋,突然米妍又道︰「許夏,你知道嗎?任俞居然找到了程卓揚。」
我吃驚看她,這兩個名字看似熟悉卻突然變得陌生無比,她又道︰「漫漫人海中,任俞居然以找到程卓揚,還真不容易啊!這兩個人還真是虐戀情深啊!」
我輕笑一聲,米妍又問︰「你有和程卓揚聯系嗎?」
「沒有。」
事實上除了五年前那條五個字的短信︰我很好。許夏。我再也沒有了程卓揚的消息,直到前幾天,我的生日我又收到了一份來自新西蘭的明信片。
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字眼,還是少數幾個字,生日快,許夏。
仍然和五年前的那條陌生短信一樣,沒有署名,但是我一下子就猜到了他是誰。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和程卓揚已經成為了這樣的關系,像個老友一般,也許相距十萬八千里,不能時時刻刻聯系,只要偶爾地知道他的消息,他一切都好便是最好的問候。
「媽媽,快看!」
小仙仙突然叫道,我沖著她指著的方向望去,窗外天空湛藍,擁擠的馬路上來來往往,人潮涌動,就在對面的馬路上有個大爺拎著一大束氣球,各式各樣,色彩斑斕。
「媽媽,我要氣球。」
話落,小女孩就調皮地直接奔出了甜品屋外,直接朝著氣球的方向去。我急急地追了出去,生怕她出什麼意外,好不容易才拽住了她的小手,嗔怒道︰「怎麼這麼不听話,隨便亂跑,萬一撞到車怎麼辦?」
「媽媽對不起,是我想要氣球。」小女孩又撒嬌道。
我拗不過她,只能凶巴巴道︰「以後還敢不敢亂跑?」
小女孩知錯地搖了搖頭,我這才為她買了兩個氣球,回頭時,卻看到馬路對面站著一個穿著黑色襯衣的男人,神情淡然,高傲異常。
來來往往的人群中他依然是最顯眼的那個人。當紅燈變成綠燈,他穿過馬路緩緩朝著我們的方向走來。
「爸爸!」
小女孩興奮地沖到了男人的懷抱中,甜甜叫道︰「爸爸。」
男人捏了捏女孩的小鼻子,問道︰「有沒有好好听媽媽的話?剛剛是不是惹媽媽不開心了?」
我笑著走向他,直到到了他的身旁,他漆黑的眼眸仍然平靜如水,唯獨唇沿輕輕彎了彎,輕描淡寫道︰「走吧,回家吧!」
走吧,回家吧!
最簡單的五個字在這一剎那,卻像是千轉百回動人心弦的一句情話。
作者有話要說︰開始寫這篇文的時候,設定是be的。
使得我改變主意的原因一部分是大家的反應,另一個是得到了個好消息,表弟實現了人生的夢想,被清華大學航天航空學院的流體力學研究生錄取了。
好消息那麼多,我已經不忍心制造一個be。
這世上的事情,悲劇以讓人難以忘懷,喜悅一樣以刻骨銘心。
愛,百轉千回翻山越嶺破除萬難最終來到身邊,如此艱辛卻渴望一個感人肺腑的好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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