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天色已晚,禁衛軍已經換崗,林都頭白日當職,如今回去歇息了。」毓芙回來畢恭畢敬答道。
「也罷,明日讓他來見我。」敬武公主嘆了口氣。
「諾!」
願丹顏和茉影在自己不知道的角落里過的好。
海棠苑里天階夜色涼如水,玉袖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她已經在海棠苑里挑水六天了,玉袖前幾天還去質問從前的挑水宮嬙,什麼時候回來干活?那宮女理直氣壯,東方夫人說過了,你要挑水挑到我病好為止。
所以呢,你不打算病好了是吧。
玉袖的臉扭曲了一下。
腳步聲在身後響起。
「別踩!」玉袖扛起水桶一聲吼,幾天下來真的練了不少體力,一場雨後,玉袖不得不先清掃青石路以防自己滑倒,怎麼可以任人踩髒了?
「你……」來人受到驚嚇愣住了。
玉袖也愣住了,還以為是蝶鳶照舊來幫自己,怎麼料想來了一個身著華服的男人,看起來五十多歲了,身份也不低嘛,那自己豈不是要完蛋?
「額……大人,剛剛不是有意冒犯,你就大人有大量別計較了。」玉袖低頭小聲努嘴。
「為什麼不讓正……正在走的我踩?」男人微怒,還帶著一點結巴。
「海棠苑的後院鮮有人來往,所以青石路上布滿青苔,剛剛下過一場雨,地上更加打滑。奴婢剛清掃過,也不能保證會不會有摔傷。」
老男人神色自然下來。
「所以說剛才是想善意提醒一下來著的……奴婢今天情緒不佳,所以沖動了些,……見諒。」
老男人臉上略微扭曲,在宮里呆了大半輩子,也從沒有哪個人敢對自己說,今天因為心情不好,所以干干活還要擺臉色給自己看。
「罷了罷了,正……正好是來散散步的。」難得打發掉身邊前呼後擁的一群人,終于清靜了,別讓一個小宮女掃了自己的興。
「這麼晚了為何不去休息?」老男人問。
「奴婢做錯了事情,被罰在海棠苑挑水。」玉袖撇嘴道,想到這個心理就不平衡。
「那就趕緊去干活!」老男人皺眉。
「您大晚上的不是也沒休息嗎?」玉袖有些好奇地看著這個脾氣不算很差的老男人。
「煩心事多,睡不著。」老男人淡淡答道。
「這世道上誰又不煩呢,就說我,本來也衣食無憂,結果父母雙亡,後來寄人籬下又要我改名換姓,進宮來尋找失散多年的姐姐,才發現皇宮這麼大無處可尋……每天有干不完的活,不小心就要被罰……」玉袖絮絮叨叨了很多自己的事情,夜晚是人心最脆弱的時候,這時候看不到一個愛花言巧語的玉袖,而是一個剝開面對宮人偽裝皮囊的玉袖,她帶著淡淡的憂傷,雙臂環抱著自己,好像卸下全副武裝十分不堪一擊。
「相比我的不幸,大人你衣食無憂,家人安在,能讓您煩心的無非就是權利和利益,又為何讓這些生帶不來、死帶不去的身外之物煩心呢?」
「你年紀還太輕了,不懂。」老男人搖頭,如果自己只是一個普通人,那麼如此甚好。
「一輩子很長,有的人經歷牢獄之苦、布衣之樂、斗爭之艱、富貴無盡,什麼樣的日子都品嘗個遍,回頭來發現,還是自己身不由己。」老男人道。
「也許是這樣……」玉袖點頭。
「是不是身不由己我不管……」玉袖眼珠一轉,「看您這樣一定身居高位……肯定可以在內務府里說上話……」
「你要怎樣?」老男人條件反射警覺起來。
「給內務府一個建議啊,海棠苑缺水,每天搬運耗時耗力,如果像民間一樣挖條水渠,那麼自然方便了不少。」
老男人嘴角抽了抽,耗時耗力,你不想干活直說好了。
「奴婢在海棠苑呆了多日,土地的岩質結構事宜,這引水工程一旦實施了,一定惠及長遠,畢竟水天天要喝的……而且一條水渠,也不影響海棠苑的美觀性。」玉袖眨巴著眼楮歪著腦袋構思著一張藍圖。
「想法是好的……可這引水工程憑你三言兩語一說就實施,未免會有些疏漏,這事,待正……正直的內務官員商議以後定奪。」老男人沉思以後道。
「不早了,正……正好要走了。」老男人抹著汗,差點暴露了。
「那麼多謝啦!」玉袖笑眯眯的揮手。
「以後有什麼煩心事別憋著,傷身。」玉袖補充道,「我叫玉袖,有空記得來找我!」
老男人頓了一下,才離去,他唇角浮現微笑,多少年了,自平君逝世後再也沒有人如此傾听過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