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何時的事情，奴婢並不知曉啊。」蝶鳶猶記得那個溫柔人的女子，想著紅顏薄命，嘆道惜。
「就是昨日。」蝶鳶每天窩在永壽殿，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對宮人私底下的交流也不感興趣，如何能知道這些消息？
從半年前開始，司馬良娣的臉色便蒼白無比，帶著血虛之狀，太醫開的補血補氣的方子不見好轉，反而頭痛失眠，有時竟陷入昏迷。良娣命不久矣，是太醫們的意料之中事。
昨日，太子陪伴在那合歡錦帳旁，握著良娣的手，不停顫抖。良娣白衣素服，月兌簪垂，烏黑與蒼白在際線的交界處做無畏抗爭，綠色的蜀繡緞被難掩回天無力的征兆，太子仿佛不是在安慰她，而是自言自語，告訴自己她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要放寬心雲雲。
「殿下，臣妾自知不能再陪伴您了。」司馬良娣素面朝天，慘淡一笑，淒美的如同一個傷心童話尾聲，綻放最後的溫柔，華麗謝幕。
「你胡說些什麼，太醫答應了，必定會治好你。」太子的神情迷離而渙散，他的疲憊來自于多日奔波舟車勞頓不辭辛苦遍訪民間大夫。他不敢正視司馬良娣的眼神，不敢看她朱顏已辭形容枯槁的模樣，不敢再一遍又一遍听到「老身無能」的大夫回話……
「臣妾的身子如何心里自當清楚。」是啊，太子殿下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這是遲早要接受的事。
太子的心一抽痛，這個女子不僅是知音知心，還是知己。
「臣妾逝後殿下必為臣妾做主，」司馬良娣的眼神突然變得幽怨起來，「臣妾並非死于天命，殿下姬妾良人詛殺，居心歹毒，妾不得已死。妾雖死而心不甘！1」
司馬良娣死前仍然不忘北宮之中恨不得將自己碎尸萬段的孺人、無封家人子，听著聲聲宮怨，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必然成為眾矢之的，每個人的靶心都是她。
太子愣住了，德陽殿中姬妾數十人，她們不分先來後到，皆是雨露均佔。直到司馬良娣的出現，弱冠少年動了真情，曾誓今生只要司馬良娣一人，山盟海誓，地久天長。
「我答應替你報仇！」太子殿下緩聲，安撫道。
司馬良娣微笑著，安然的留下遠山般的媚眼如絲，她輕輕閉上了雙眼，那麼安詳。
是我給了你無限榮寵，也是我把你推向疾惡巔峰。
睡吧，以後不會有人讓你煩心了。
太子殿下湮沒在堆積的人潮之中，仰天大哭。
曾許諾的生生世世，就在生命的折點處化為泡沫，原來我是如此不堪一擊。
當胭苒將故事娓娓道來的時候，蝶鳶早已熱淚盈眶。
「才人還真是相信了，瞧你哭的！」胭苒噗嗤一聲笑了，無疑她是一個講故事高手，添油加醋的本事不小，她聲情並茂訴說出的歌泣的愛情故事，傷悲感天動地。
「假的？」蝶鳶驚愕的止住淚水。
「不，不……」胭苒笑岔氣了。
「其實啊，」胭苒恢復正經，「這個故事是北宮以訛傳訛加上修飾來的。真實情況是，良娣是曾經說過有宮人給她下詛咒，抱怨了幾句而已。昨天就是突然猝死，兩眼一翻，頭一歪，就沒氣息了，死相慘烈淒厲，太子連反應都來不及呢，哪里還有床前深情綿綿，陪伴等死之說。」
蝶鳶才覺得自己真是個性情中人，暗自懊惱這樣的故事都能輕而易舉的相信。自從落羽反咬，她不想再輕易相信任何一個人。
「才人當真對後宮消息一無所知麼？」胭苒分外疑惑。良娣薨逝，太子哀慟震驚後宮，各方懷著心思的家人子蠢蠢欲動，連朝臣都在費腦筋，什麼時候把一個女兒塞到北宮來……竟然會有人不知道！
蝶鳶的心顫了顫。是啊，自己兩耳不聞窗外事，消息閉塞而自食的惡果。一無所知，如何像趙容華，像東方夫人那樣立足，受人尊敬？
「我的雜事這麼多，如何有空閑知曉這些事情？」蝶鳶反問道。
「是是，才人以後想知道以問奴婢！」胭苒拼命點頭。先是被才人下馬威，然後又得了休假好處，上官太後給的賞銀毫不猶豫分給自己些，這樣的上司要跟著好好干。
胭苒閑著沒事就喜歡和長信殿的那些同樣無聊的人蹲在偏殿的台階上，里外圍一圈，磕著瓜子，抓著干饃饃，開始討論︰今天王婆丟了一只雞到處罵街，昨天張美人又和誰抓頭皮打架，又一個舍人內褲被偷……
有了胭苒，後宮動態盡收眼底。蝶鳶滿意的點了點頭。
蝶鳶帶著親手釀制的黃桂稠酒2，前往未央蕙草殿。
再次踏進這里，轉眼已是數月，人事全非。故地重游的時候，總會盯著一景，回想舊時光里無比厭倦的生活，總是盼著盼著，盼著有一天離開，去一個新的未知世界尋找所謂的刺激歡顏。是真當離開了，才現這里的一草一木原來都不曾仔細看一眼，依依不舍，原來是一個為離別而存在的詞匯。
新來的家人子和自己打個照面，就匆匆離去。臨宜依舊小和尚撞鐘混過一天算一天，機械般的聆听著嚴掌侍隔三差五的破口大罵。舊人之中，獨不見玉袖。
懷著復雜的心情，帶著一個新的身份回來探視舊主。
「你在長宮過的好，本宮替你高興！」陳貴嬪的眼角滑過淡淡的憂傷，那是長久的孤寂積聚所至。當玉袖和蝶鳶都離開了，才現蕙草殿缺少了生機。
「謝娘娘厚愛。」蝶鳶垂眸，她的鋒芒，在陳貴嬪面前全部隱藏。
「玉袖，還好？」蝶鳶遲疑許久終于開口。臨宜隔段時間就會去石渠閣給她添衣送被，想而知玉袖在過怎樣的生活。不論貴嬪做了什麼，她還是寧願去相信貴嬪的善良。
「你去看看她吧。」陳貴嬪偏過頭，她自知有愧于玉袖，那湯藥斷送了她為人母的機會。趙容華走了以後，自己再也沒有安寧睡過。
「奴婢知道！」蝶鳶很失望，陳貴嬪終究是逃避自己——
1《漢書元後傳》︰「會皇太子所愛幸司馬良娣病，且死謂太子曰︰‘妾死非天命，乃諸娣妾良人更祝詛殺我。’太子憐之，且以為然。
2又名玉漿，為中國古老的傳統佳釀，是陝西八大名貴特產之一，早已名揚天下。黃桂稠酒古稱「玉漿」，始于先秦，是陝西省關中著名特產，很早以前已是喜慶宴席之佳酌，尤為文人名士所喜愛——
題外話——
親們中秋快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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