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女天香 第117章 各懷心事

作者 ︰ 叢夕

洛薰在山中一直游蕩到暮色西沉。

她不想打擾兩人的重逢之時,更不想看到他們望著彼此的那種眼神,是她又不得不回去木屋。

她的心很沉,步子更沉。

木屋的門仍舊開著,和她離開時一樣。他們大概還沒注意到她不見了吧,洛薰苦澀地想。

走到門前,她听到兩個人的低語聲,如兩股溪流潺潺不絕,她的腳步莫名放輕了,知道不該這樣做,卻還是忍不住要听。

「不要再說了,我不能跟你回去。」是寧紅夜的聲音。

「為什麼?」

「我已經習慣了住在剎寒山,這里有蛟龍和豹虎以陪著我。」

「是在壅京也有掛念你的人。」

「遲早會忘記的。」

「不,有些人——永遠都無法忘記。」

沉默。

時間似乎也停止了,洛薰屏住了呼吸。

寧紅夜嘆了口氣,「我去看看洛薰怎麼還沒回來。」

「紅夜!」

他已經稱她紅夜了,洛薰心中泛起一絲苦澀,沒注意一陣衣衫的細簌聲,有人已經走了過來。反應過來的時候,洛薰慌忙中想要退出屋去,卻不小心踫倒了腳下的籃子,里面裝著寧紅夜之前帶回來的食物,此時被她一撞,里面的東西全都掉到了地上,紅艷艷的果子骨碌碌滾了一地。

「誰!」寧紅夜人隨聲至,出來就看到洛薰臉色蒼白地站在門邊。

寧紅夜的臉色也變了變,如果她沒看錯,似乎是閃過了一絲紅暈。

「看我笨手笨腳的,剛回來就把籃子弄翻了。」洛薰急忙說,邊蹲子撿著滿地的東西。

寧紅夜也蹲子跟她一起撿,眼神閃爍,「你去了哪里?你不知道這個時候一個人在山中游蕩很危險的嗎!」

「我只是在附近隨便走走。你們……」洛薰欲言又止。

「我已經把這些年生的事情都跟他說了,」寧紅夜頓了頓。「但是我沒告訴他我和韓無涯的關系,還有我是引瘟疫的黑衣人這件事,」她突然抓住了洛薰的手腕低聲說,「你能替我保密嗎?我——不想他恨我……」

「我明白。」洛薰白著一張臉點點頭,「我明白。」

「謝謝你。」寧紅夜如釋重負地笑了,「這里我來收拾,你進去吧,剛才一現你不見了,他就一直在問你。」

「問我?」

「嗯,我說是你救了他,他一定要當面謝謝你。」

他們之間已經到了要當面致謝的地步了,洛薰不由苦笑。

她走進門去,霍破城正半靠在榻上。人看上很疲倦,下巴上長出了青色的胡茬,線條分明的臉消瘦了很多,唯有眸子仍透著一抹銳利的鋒芒。

「你去哪了?」他的聲音有些嘶啞,看著她站在門口。似乎刻意跟他保持著距離。

「我出去走走。」

「紅夜說是你把我從禹軍手里就下來的。」

「是我們兩個。」她不知道他為什麼如此嚴肅,看她的樣子像看一個犯人,「其實是多虧了她,如果不是她,我們現在恐怕還在寧南城中等你的消息。」她辯解似的加上一句。

他點點頭,眼楮微微閉了閉,似乎不願在這件事上多費唇舌。

「我要去一次往生谷。」他突然說。

「什麼?」洛薰一驚。「為什麼?那里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我要去看看我令大軍枉死的地方。」他放在膝上的手蒼白修長,握成了拳,青筋暴露,骨骼咯咯作響。

「你又何必……」

「我已經決定了,你以不去,我一個人去就以了。」他冷冷地看著她。

她想好的千般勸慰因為他的眼神又咽了回去。他是在怪她嗎?

「洛薰也是擔心你的安危,」寧紅夜走了進來,「你就是想去也要等身體好一些再去吧。」

「我的安危?」霍破城挑挑眉。現在他的安危已經需要一個弱女子來擔憂了,他到底是有多失敗!

偏偏洛薰還順著寧紅夜的話說下去,「是啊。你受了很重的傷,元氣大傷,這段時間最好靜養。你的傷口雖然暫時合口了,但一旦劇烈運動肯定會裂開,所以……」

「別說了!」他厲聲打斷了她,氣血在胸口翻騰,嗓子眼一陣陣甜,「我明天一早就去,你們都不必來!」他氣惱地轉頭不再看她,眼角的余光卻還是看到她縴弱的身子一振。

「我跟你去吧,明天一早就走。」雖然不知道霍破城為什麼這麼大火,寧紅夜還是這樣說,又拉了洛薰一把,把洛薰拉到了另一間屋子,「他從未吃過敗仗,何況現在全軍覆沒,難免脾氣暴躁了些,你也不要生他的氣了。」寧紅夜勸慰她說。

「我沒生他的氣,我只是擔心他。」

「你放心吧,明日我會好好看住他的,不會讓他再出意外。」

如果這個世上有一個人比自己更關心霍破城的安慰,那就是寧紅夜了,既然寧紅夜都這樣說了,那她只有點點頭。「那我就把他交給你了。」洛薰月兌口而出,說完,兩人同時愣了愣。

當晚的飯,洛薰吃的味同嚼蠟,霍破城顯然有意回避和她說話,本就不多言的他,僅有的幾句話都是對寧紅夜說的。幾次寧紅夜有意讓洛薰也加入談話,但洛薰一張口,霍破城就沉默了,如此幾次,洛薰再不開口。

入睡前,洛薰照舊去給霍破城換藥。

他明明知道她進來,卻連眼皮也沒抬,好像她是個隱形人。直到她要他寬衣換藥,他才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地退去了長袍。

她只看了一眼,心就又揪了起來。

他的傷遍布了全身,昨日換藥的時候,很多傷痕本都合口了,現在卻又崩裂了開來,還有血水滲出。

「傷口又破了。」她低聲說,盡量不露出責怪的口吻,心中確是難受的要命。

她不敢想象,明日他從往生谷回來,這些傷口又會是什麼恐怖的模樣。他跟她賭氣沒關系,為什麼要跟自己過不去呢!

「破了好。」他今晚第一次跟她說話,卻是這樣一句。

「不痛嗎?」她聲音有些顫,一邊拿布巾清理著他的傷口。

「痛。」他咬著牙說,額頭隱隱冒出冷汗,「但卻能令我更清醒,更清楚地記得生過什麼,記得他們都對我作過什麼!」

她的手一顫。不知道他說的這個「他們」中是否包括了自己。

她沒有勇氣再問他,只是比平時更仔細地給他上了藥,包扎好,然後離開了他的房間。

門在她面前慢慢合攏,他端坐在桌子前面,始終沒有抬起頭來看她一眼。

她的心隨著房門一起關上了,黯然離開。

「我們走了,你一個人在這要多加小心。」第二天的清晨,寧紅夜和霍破城上了豹虎,在木屋門前對洛薰說。

「你們也要多加小心。」她看著豹虎上的一對璧人,宛若畫中走出的嫡仙。

兩人共乘著一只豹虎,寧紅夜在前,霍破城在後,那畫面讓她突然想起了自己與霍破城共乘流雲的時候。

只是景相似,人已非。

「我們會早去早回的。」寧紅夜說,而霍破城則什麼都沒說,視線越過了她看著遠方,顯然已經等不及要走了。

寧紅夜那句「早去早回」言猶在耳,因而洛薰早早開始準備午飯,但是午飯從熱的等成了涼的,他們還是沒有出現。

她不知在木屋門口眺望了多少次,次次都是失望而歸。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她開始擔心他們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不測,恨身邊沒有一匹馬,不能飛奔去往生谷一探究竟。

她本就等的心焦,偏偏天上又淋淋灕灕的飄起了小雨,她又擔心如果他們真的耽擱了,今夜要在那里過夜。

忽然的,她想起了與霍破城從罕胡村回來的那個飄雨的夜晚,兩人在臨終木屋手指緊扣而眠。她的心猛地一揪,此時的這山中的某個地方,霍破城是否正與寧紅夜十指緊扣?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武月的感受。

她在門邊守了整整一夜,他們果然沒有回來。

豹虎是在第二天午時才出現在木屋前的。

洛薰听到聲音沖出去,卻只看到寧紅夜端坐在上面,而她的身後是一匹白色的戰馬,馬上是霍破城。

「流雲!」洛薰認出了霍破城的坐騎。

「為了找流雲,我們是費了不少氣力呢。」寧紅夜故作輕松地說,眉宇間卻有一絲憂慮。

霍破城在馬上俯瞰著洛薰,一言未。但是洛薰突然現他不是不想說話,而是不能說話,他的身體顫的利害,臉色比昨日離開時還要慘白,流雲見到洛薰,朝她這邊走過來,不過幾步的路,他就在馬上搖搖欲墜。

「他怎麼了?」洛薰急忙迎上去。

「他——闖了禹軍的大營,又執意騎流雲回來……」

「瘋了!真是瘋了!」洛薰急得直跺腳,霍破城是不是真的不想活了!

話未說完,就見霍破城在馬上晃了晃,就一頭從馬上栽了下來。

洛薰和寧紅夜同時扶住了他,他伏在她們懷中,肩頭黑色的披風滑落了下來,洛薰才看到,他的戰袍幾乎完全被血染成了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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