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淵發現杜箐這幾天很不對勁兒。雖然男人沒有第六感,但是枕邊人對他是冷是熱,還是感覺得出來的,特別是像蘇子淵這種思維發達感官敏感的人。
以前,杜箐就是再忙,一天總要抽時間跟他打個電話,偶爾還會打電話打著打著就睡著了。然而現在,他已經連續五天沒有見到她人影兒了。不肯跟他出門,不願跟他見面,不太接他電話,即便接了,也是三言兩語的說幾句話,然後借口有什麼什麼事情,直接了當的掛電話。
除了兩年前杜箐跟他鬧脾氣的時候,他還沒受過這樣的待遇,更別說這樣的待遇還長達五天,這在蘇大少爺看來,簡直是反了天了!在杜箐心里,還能有什麼事情能比他更重要?
而事實上,霸氣測落的蘇大少爺只能如同困獸般的在酒店里頭轉圈圈。杜家住在守衛森嚴的機關大院,他要是敢趁著夜色硬闖,里頭把守的衛兵就敢拿把槍把他給打殘了!
因此,蘇子淵第一次發現,杜箐和他的地位真的已經發生了改變。這種改變出現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只是杜箐依舊順從他,在他面前一直保持著小女人的姿態,所以,當杜箐剛剛回到杜家的時候,他並不覺得失落,也並沒有太大的感覺。
甚至,在他潛意識里甚至將杜家杜小姐的身份和杜箐這個人分割開來,杜小姐,是可以利用的對象,而杜箐,是他想要娶回家的人。他一直將這兩種身份區分得非常好,所以,當他在算計杜小姐這個身份的時候,他一點兒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兒。
然而,當杜箐如今明明白白的擺出了拒絕的姿態,縮在機關大院里不出來的時候,蘇子淵第一次嘗到了挫敗感的滋味。
他給杜箐發信息︰箐箐,你明天上午陪我出門?
杜箐︰我有點累,明天上午想睡覺。
他語氣放軟︰我有點想你了,明天我去機關大院接你?
杜箐︰明天家里要來客人,我得留在家里
他轉而試探︰我再過幾天就要回C城了,你跟我回去嗎?
杜箐︰媽希望我能留下來多陪陪她,再說吧。
于是,蘇子淵確認,是真的出事情了。當想到杜箐會一直留在京城,即便沉穩如他,也不可抑止的產生了一種心慌的感覺。他親手將自己的女人送到了京城,原本只是想讓她一步登天,卻沒想到,登天之後,她就已經月兌離了他的掌控,天高任鳥飛了。
他頻繁的參加京城各界的宴會,廣交朋友,只希望能得到某些有關于她的消息。當沈墨這個人的名字最初在他耳邊響起的時候,他覺得不可置信。然而,他卻能看出來,杜箐確實喜歡這種類型的男人。這種悶騷、高傲又略帶些冷漠的男人,格外的能吸引她的視線。如果再加上良好的教養和出身,那對她的吸引力,更是致命的。
因此,當這個名字越來越頻繁的在他耳邊響起的時候,他甚至有種宿命般的頹廢感。再冷靜的男人,在遇到感情問題的時候,大概都會有張惶的一面。兩年前,當杜箐第一次向他提出分手的時候,他能很冷靜的坐在客廳分析杜箐的心理。
那不僅是因為他有一種志在必得的優越感,更是因為,愛得不如現在這樣刻骨銘心。因為理智大于情感,所以,他能夠權衡利弊,找準弱點再出擊。
他說︰杜箐,你至少要給我個明白
杜箐這段時間也是異常的糾結,一方面她安慰自己,蘇子淵是愛她的,她永遠都不會遇上這麼一天。而另一方面,卻又有一種深深的憂慮。因為他愛她,所以,在她面前,他永遠披著一身溫和的羊皮。然而,蘇子淵的骨子里,有種狼的本性,這種性格,是她永遠也無法改變的。
這就意味著,她必須一邊接受他的愛,一邊被他算計。而這種算計,在很多時候,甚至連她自己也無法察覺。
在這種極度的糾結之中,杜箐打開了吳婉給她的那疊資料,才知道陸娉婷僅僅只是蘇子淵赫赫戰功的其中之一。而除此之外,他行事頗有邪性,手段不拘黑白,以達到目的為最高,排擠同行打擊異己,他做得十分順手。整個C城,除卻蘇氏之外再無任何一家上得了台面的房地產公司,他在這其中出力不少。
而更為可怕的是他的預測能力,如果將這些事情從後向前來看,會發現事情的發展,每一步都是他想要的結果。步步為營,這四個字在他身上體現得淋灕盡致。
然而,這樣一個男人,卻會為她一再退讓,最後只是頹然的對她說︰杜箐,你要給我一個明白
于是,杜箐這段時間以來,第一次撥通了蘇子淵的電話。
再次來到這間酒店的時候,杜箐覺得心中有些莫名的情緒。第一次來的時候,她心中充滿了即將見情郎的歡喜,而如今,那種歡喜消失殆盡。
踩著走廊上松軟的米灰色地毯,杜箐按了下門鈴。
蘇子淵開門的速度非常快,就像是一直在等待著她一樣。實際上,他確實在等她,從她不肯再接電話的那天開始,就一直在等。
杜箐看著他,一段時間不見,他容顏憔悴了不少。大上午的,臉都沒洗,臉上冒出青色的胡茬來。畢竟是自己曾經深愛過的男人,看到他頹廢成這個樣子,杜箐心里有種鈍鈍的疼痛。
她伸手模了模他的臉,問他︰「怎麼胡子都沒刮?」
男人怔怔的看了她幾秒,然後溫柔的將她抱進懷里,雙手箍著她的腰,頭埋在頸間。這一刻,他仿佛從那個呼風喚雨運籌帷幄的男人,瞬間變成了一條委屈的撲在主人懷里撒嬌的大狗。
杜箐所有的話都被堵在喉嚨里說不出來了,她輕輕的拍他的背,對他說︰「好了,我幫你掛胡子行嗎?大少爺?」
接下來的時間,杜箐就如同以往很多個早晨一樣,殷勤的伺候著這位大少爺洗漱。她打開酒店里的衣櫃,蘇子淵一個月多月之前上京的時候,就帶了幾套西裝,而這段時間,兩人逛街的時候買了不少東西,將衣櫃填得滿滿的。
杜箐給他挑了件黑色絲光襯衫,輕薄的衣料蓋上了男人的寬肩窄背。杜箐的視線從他厚實性感的胸膛劃過,低垂了眼睫,為他一顆一顆的將襯衫的金色扣子扣起。
親手將這個胡子拉渣的男人打扮成優雅貴公子,杜箐滿意的看著自己的‘作品’,忍不住溫柔的在他的側臉落下一個吻。
在杜箐看不到的角度,蘇子淵臉上勾出了一個得意的笑。他一反剛才落寞頹廢的形象,深情款款的問她︰「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什麼這段時間,一直不肯接我電話了嗎?」
經過剛才格外溫情的相處,杜箐再也說不出傷人的話。然而,她心中的芥蒂,又是真是存在著的。于是,她只能保持沉默,轉身坐在房間的沙發上。
蘇子淵面上一喜,隨即迅速調整面部表情,快步走到杜箐跟前。他單膝跪在杜箐跟前,在陽光的普照下,這個穿著黑色襯衫的男人,一瞬間俊美得發邪。即便在一起已經這麼久,杜箐還是會時不時的沉迷于蘇子淵的美色。而蘇子淵,顯然也很會利用自己容貌上的優勢,讓杜箐為他心軟、屈服。
「杜箐。」他說︰「就算我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也應該要告訴我。」
「我們還很年輕,未來的歲月還很漫長。」他的聲音深情又誠懇,帶著安撫人心的魅力︰「你不能總是一遇到問題,就只想著逃避。」
不得不說,蘇子淵的相當懂得談話的技巧。三言兩語,就將談話的重點往杜箐的方向偏移,兩人原告與被告的身份瞬間倒置。
「我沒有。」杜箐搖頭。
「那為什麼不肯接我電話?」蘇子淵溫和的質問。
杜箐皺著眉頭,神色間浮現出痛苦。她說︰「前陣子,陸娉婷來找我了。」
杜箐微微側著頭,沒有看蘇子淵,也因此而錯過了他眼神中一閃而過的冷意。
「她對你說了些什麼,讓你對我失望了?」蘇子淵猜得八九不離十。他伸出兩根修長的手指,捏住了杜箐的下巴,狹長深邃的鳳眸放出攝人的光︰「你就因為她的三言兩語,而對我不聞不問?」
「杜箐,我都要懷疑,我認識你的時間,不是四年,而是四個月了或者四天了。」蘇子淵站起身,坐到一旁的沙發上,長腿交疊,語氣帶著嘲諷和落寞。
「我只是覺得,你變得太快了。」杜箐說︰「我都快要不認識你了。」
蘇子淵冷笑︰「杜箐,每個人都是會變的。我不可能永遠都是那個二十歲的大學生,就如同,你現在已經成為了京城杜家的大小姐,而不是那個一無所有的打工妹。」
「但是,但是……」杜箐眼眶里含著濕意,她哽咽了良久,才說︰「我喜歡的,是當初的那個蘇子淵呀。」
她喜歡的,是當初那個冷淡卻體貼的優雅貴公子,可是如今,在她眼前的,卻是一個野心勃勃唯利是圖的男人。
蘇子淵沉默了。
他想過,杜箐或許是因為被京城的繁華迷花了眼,也或者是陸娉婷對她說了某些不懷好意的話。但是,他唯獨沒有想到的,他一路走了這麼遠,而杜箐卻還停留在原地。所以,留在原地的杜箐,愛的是當初那個蘇少爺,而不是現在的蘇子淵。
最後他說︰「杜箐,你還記得當初,你還沒有到京城來的時候,我從保險櫃里拿給你看的那疊文件嗎?」
杜箐點頭。她當然記得,那是在她一無所有的時候,蘇子淵給她的承諾和保證。
「里面大約有百分之五十,是我從當初倒台的陸家,吃下來的。」那一刻,他的臉逆著光,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杜箐猜測大約是落寞的吧。
「資本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第一刻,就伴隨著罪惡和鮮血,伴隨著爾虞我詐和爭權奪利。那是我當時,快速發家的唯一方法。」
我想給你最好的一切,最終卻改變了你眼中最好的自己。
晚上,杜箐趴在自家的大床上,給楚封打電話。
現在回想起來,她和楚封的關系,跟高中時代生疏了不少。如果用更加貼切的詞匯來形容的話,在高中時代,他們將彼此當成親人,而如今,他們將彼此當成親戚。親生的兄妹,在各自成家之後,關系即便不會疏遠,卻也不會再如同當初那般親近。因為,各自都有各自的小家要顧著了。
自從上大學之後,楚封有他的明星夢,交友的圈子是娛樂圈的大腕小腕,杜箐根本融不進去。而杜箐所熟識的這些各大高校畢業的青年才俊,楚封跟他們也很少能有共同的話題。
究其根本,不過是各自都有了各自的生活。
「杜小姐~怎麼今天突然想起來,給小人打個電話啦?」楚封的聲音一如既往的華麗而輕佻,有著自己獨特的韻味。
「還不是怕我再不找上門,大明星你就要把我給忘光光了!」听到楚封的聲音,杜箐的心情好歹好上了一點兒,也有心情略開幾個玩笑。
兩人互相恭維了一番,楚封突然說︰「有話就直說吧,別跟我繞圈子了,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
杜箐無奈,楚封的感覺還是這麼敏銳,抑或,是她表現得太明顯?
曾經,在楚封面前,杜箐可以肆無忌憚的吐露所有的心事。然而如今,事關蘇子淵,她卻要權衡一番,才能肯定,是不是可以告訴他。
「是不是,有關蘇子淵的事情?」楚封問。
杜箐輕輕的嗯了一聲,便听到楚封淺淺的嘆息。這一刻,在听到了他的嘆息的這一刻,她突然就有了訴說的。錯的是她,是她在京城這個大染缸里,逐漸丟掉了對他人的信任。在她心里,楚封離她已經遠了,但是在楚封心里,她卻一直都是那個高中時,那個需要人幫助需要人保護的小姑娘。
「我不知道,我和他算不算吵架。但是,我還在京城,他已經回C城了。」杜箐懷里抱著抱枕,神色中帶著不解和傷心。她從陸娉婷來找她說起,一直說到那天她和蘇子淵在酒店的對話。在那天之後,蘇子淵就回到了C城,也沒有再給她打過任何一個電話。
他終究還是個有氣性的男人,對她的容忍和寵溺,是因為他願意。而當他不願意的時候,隨時可以收回她的特殊待遇。
「你傻啊!」楚封在電話那頭大聲的叫囂︰「他坑別人關你什麼事啊?」
「可是……」
「沒有可是。」楚封快速的打斷了杜箐的話,他猛的從椅子上站起來,帶倒了身後的椅子,發出砰的一聲巨響︰「杜箐,你們都走到這一步了,因為這種可笑的理由,走不下去,這簡直太可笑了。」
「你覺得,這一切都是我在無理取鬧?」杜箐反問。
「你這哪里是無理取鬧,你這根本就是矯情!」楚封撩了一把頭發,對杜箐無語又無奈︰「商業競爭打擊異己,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他怎麼對別人,跟他怎麼對你,有什麼關系?」
「這麼說吧,我在圈里頭的名聲,是出名的囂張跋扈。上次,有個小明星不長眼,惹得我不爽。我回頭就跟他公司高層打了招呼,把他冷藏了三個月。」楚封說起這事來,一點愧疚的感覺都沒有︰「我對他,用你的話來說,應該是很不好的吧。但是,杜箐,我怎麼對他,跟怎麼對你,這有關系嗎?」
「那……那是因為他惹到你了啊!」杜箐強辯道。
「什麼叫‘惹’到我了?」楚封低低的笑,聲線華麗而愜意︰「難道你覺得,你要是惹到我了,我也會用手段去整你?」
「當然不會。」杜箐對此還是很有把握的,她和楚封,畢竟是這麼多年的情分了。
「對啊。」楚封低垂著眼睫,長長的睫毛在燈光下垂下一道優美的陰影。他伸手從煙盒里抽出一根煙,又拿了打火機,最終卻將打火機放到一旁,只是用力的聞了聞煙的味道。
「我怎麼對別人,跟你沒關系啊。因為,你本來就是不同的。」楚封說。
杜箐掛了電話,突然覺得自己是庸人自擾。他怎麼對待別人,和她確實沒關系。因為,那些人對他來說,僅僅只是陌生人。而她,是他的女朋友,更有可能,是他未來的妻子。不過,不知道他還願不願意將這個頭餃給她。
能連夜從京城趕回C城,他一定是氣得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