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嗎?」杜箐的聲音有些冷淡,連她自己听到的時候,都嚇了一跳。原來,不知不覺之間,她已經將杜箐放到了離自己那樣遠的位置。
再听到這個人的聲音,簡直讓她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在那個名為梅田的小鎮上的那些日子,對于她來說,已經是遙遠得如同前世般的存在了。
「姐……」
電話那頭的人,聲音小小的,顯得十分可憐。
杜婧握著電話,不知道應不應該繼續說下去。杜箐對她的態度,比她想象得還要冷淡,她不確定自己開口求助,得到的會是幫助還是嘲諷。
「怎麼了?是有什麼事情嗎?」杜箐耐著性子再三詢問,她如今每個月依舊有打錢到杜二叔卡上,不過比之前要少了一半。她曾經說過,在杜婧和杜海滿十八歲之前,每個月都會支付一定量的贍養費,算是報答當年杜氏夫妻將自己從孤兒院里帶出來的恩情。
杜婧去年已經滿十八歲了,杜箐每個月給杜二叔打的款項也就減少了一半。並不是她吝嗇,更不是她就缺了那千來塊錢,她只是認為,自己並沒有為杜婧和杜海的人生負責的義務。
升米恩斗米仇,在杜箐看來,既然沒有良好的家境,人就得學著變得成熟。況且,在這個世上,要發財或許很不容易,但是僅僅只是要養活自己,滿足最基本的生活需求,其實並不難。
「姐,我現在在C城火車南站,你能不能來接我?」杜婧鼓起勇氣,將自己的要求說了出來。
一個小時之後,杜箐坐在中餐廳里,看著杜婧一個人掃蕩了四個菜碟子,外加兩碗白米飯。吃完飯,一抹嘴,朝杜箐傻乎乎的笑。
難得的周末休息日,杜箐到底還是沒忍心扔著杜婧不管。蘇子淵不在家,她也沒叫司機,直接搭了個計程車來找杜婧。
三月的初春,天氣依舊十分寒冷,杜箐找了半天,看到蹲在牆角,裹著大衣縮成一團的杜婧的時候,心里多少有幾分憐惜。
這姑娘半年前跟朋友去沿海城市打工,結果一下火車就發現錢被人偷走了。錢包和證件都被偷了,想找個旅館睡一晚都不行,杜婧受著寒風在火車站呆了一晚上,實在是走投無路才給杜箐打了電話。
杜箐先帶杜婧找個餐館吃了頓熱乎的飯菜,等她吃飽之後,問清楚了事情的經過,就只能表示無奈了。
「姐,幸好你還肯來接我,不然我……」杜婧一邊說一邊哭,眼楮紅紅的,顯得十分可憐。
「別哭了。」杜箐抽了張紙巾給她擦眼淚,又問她︰「那你現在準備怎麼辦?」
杜箐猶猶豫豫的不肯說話,抬眼悄悄打量杜箐。她和杜箐,也有兩三年沒見面了,如今的她,比之兩三年前,有了更大的不同。她在沿海打工的時候,也算是長了見識,不說其他,杜箐身上這身行頭,沒個六位數,就置辦不下來。
她耳朵上掛的那對紫水晶耳墜,就是卡地亞今年春季才出的新款。這種她只有在雜志上才能看到的奢侈品,就明晃晃的掛在杜箐的耳垂上,成為點綴她容顏的一部分,讓杜婧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杜箐穿著厚實的高領毛衣,外頭罩著一件天藍色的小風衣,可謂是十分的暖和。杜婧吃完飯之後,緊繃的精神松弛下來了,外頭一陣冷風從打開的窗戶里頭鑽進來,讓她打了個寒顫。
「算了,我先帶你去賓館開間房,你先去洗個澡,休息一下。」
杜箐在火車站附近找了家看上去還不錯的賓館,給杜婧開了間單人間。
杜婧洗完澡,披著酒店的浴袍出來,頭發濕漉漉的披散在兩肩,將她本來就不大的臉襯得更加的小巧。杜箐仔細的打量她幾眼,發現那個原本長相普通的小姑娘,這兩天張開之後,竟有了丑小鴨變天鵝的趨勢。
「姐,你對我真好。」杜婧坐在床頭,看著杜箐的眸子濕漉漉的,帶著些許的討好,像一只討人喜歡的小狗。
杜箐無所謂的笑笑,給杜婧倒了杯熱水。
「姐,我們幾年沒聯系了,你現在過得怎麼樣?」杜婧坐到杜箐身邊,像是隨意聊天般的開口。
杜箐沒準備跟她說多少,敷衍道︰「還不錯。」
「知道你過得好,我也就放心了。」杜婧一臉誠懇的說︰「之前二叔他們一直說你在外頭過得不容易,但是我覺得,以我姐的本事,肯定混得特別好!」
杜婧大大方方的送上一記馬屁,杜箐坦然的受了,倒是對杜婧的話有點兒在意︰「你說,二叔一直說我在外頭過得不好?」
「他是怎麼說的?」杜箐心里已經隱約有了些猜測,這樣的情況,其實她有預料到,只是沒想到,杜婧會在剛見面就迫不及待的跟她說起這件事,看來被克扣得挺厲害的。
「反正,就是說你工作不容易,沒寄錢回來唄……」
杜箐頓了頓︰「那你為什麼不早點給我打電話?」
她的電話號碼從有手機的那一天開始就沒換過,杜婧如果真的要找她,其實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杜婧低著頭,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她說︰「我以為,他們說的是真的,所以,不想讓你為難。」
杜箐無話可說。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杜婧小心翼翼的開口︰「姐,我能不能找你借點兒錢。」
杜箐沒拒絕她,她雖然算不上富婆,但是也不缺那三瓜兩棗接濟杜婧的錢。
「姐,我以後還能找你嗎?」杜婧手里捏著那疊嶄新的紅色鈔票︰「我已經成年了,錢我會還你的。」
「有事當然可以找我。」杜箐拍了拍杜婧的手,她對這個姑娘,說不上有多濃的感情,但是畢竟是兒時親手照顧過的孩子,自然也不會討厭她。只是,她這兩年身邊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要跟杜婧一件件說起也太麻煩。當然,杜婧如果有了什麼不太大的麻煩,她還是願意伸手拉一把的。
杜箐並沒有準備在杜婧這里停留太久,等到她差不多準備離開的時候,正好接到了蘇子淵的電話。她想了一下,沒讓蘇子淵過來接她。
「姐,你是有男朋友了嗎?」杜婧好奇的問。
經歷了在沿海地帶打工的那幾個月,杜婧的成長是很明顯的,如今的她變得成熟了不少,不再是那個會在打碎盤子以後,還看著蘇子淵發呆的單純女孩兒。
杜箐大學畢業也才一年,除非是中彩票,不然絕對沒那個閑錢置辦身上這身行頭。再說,杜箐身材高挑,雪膚花貌,正是時下最受歡迎的那類型的女孩子,名牌大學生在外頭給人做小的比比皆是,憑一張臉找個高富帥男朋友,也並非是奇聞。
由此,杜婧其實還挺好奇,杜箐身後到底是站著個年輕浪蕩的富二代,還是躺著個年歲大了的老頭子?
「恩。」杜箐也沒否認,如果更準確一點兒,應該是私定終生的未婚夫。
「真想看看,能配得上我姐姐的男人,是什麼樣子的。」杜婧兩手托著巴掌大的臉,神色間是單純的好奇。
「以後就看到了。」想起蘇子淵,杜箐唇角勾起一抹溫柔至極的笑。
「你晚上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杜箐在再次收到蘇子淵的短信之後,果斷站起身。
杜箐準備送送她,卻被杜箐攔在了門里︰「別送我了,外頭風大。」
杜婧溫順的點點頭,看著杜箐走遠之後,關上了門,然後迅速趴在了房間的窗台上。
她就住在冰冠的二樓,傍晚的時候,天還沒全黑,路燈卻已經全部亮了起來,停車場上顯得十分亮堂。杜婧等了一會兒,看見杜箐從賓館大門的方向走出來,也沒上馬路攔車,反而直接朝一輛黃色的豪華跑車走去。
在她走近跑車的時候,車上下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杜婧仔細眯了眯眼,卻因為距離的原因,看不太清楚。唯一可以辨別的是,這個男人顯然年紀並不大,至少不會是四五十歲大月復便便的老頭子。
「看來,我這個姐姐,運氣還不錯嘛~」杜婧目送跑車遠去,拉上了窗簾,坐到了梳妝台前。
坐在梳妝台前的杜婧,就像換了一個人一樣,和剛才在杜箐面前那種單純灑月兌的樣子判若兩人。她從自己的行李包里翻出化妝包,開始進行每天的臉部保養。
「女人,學得好不如嫁得好。」她喃喃自語,對著鏡子里的自己露出一個自信的笑,那一瞬間,她的神色,甚至有些詭異的扭曲。
杜婧的偶然到來,對于如今的杜箐來說,不過是一支小小的插曲。誰也想不到,這個女人,未來會在她的生活中,掀起怎樣的軒然大波。
蘇子淵見杜箐眉頭緊鎖,不由得問她︰「是接什麼人嗎?怎麼跑到火車站來了?」
「接我妹妹,她從深市回來,在火車上把錢包給掉了,我剛剛去接她,順便給她開了間賓館。」杜箐簡短的解釋了一下。
蘇子淵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倒是杜箐自己閑不住,反問到︰「你就不問問我,為什麼不把她帶回來住?」
蘇子淵︰「沒這個必要。」
杜箐︰「什麼?」
「這種事情,你高興就好,她跟我又沒關系。」蘇子淵的聲音帶著一種理所當然,顯然是絲毫沒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他一天多少事情要操心,哪里還有時間來管杜箐她養父母的妹妹在火車上掉了錢晚上住哪里?他只需要保證杜箐晚上是睡在自己懷里就夠了。
听到這話,杜箐心里也不知為何,覺得舒服了很多。她下意識的不想讓蘇子淵暴露在杜婧的面前,這是一種毫無根據的,來自女人的第六感的情緒。不為什麼,就是不想。
杜箐正想得出神,突然听到手機響,又意識到蘇子淵在開車,連忙把藍牙耳機翻出來,給他掛在耳朵上。
接完電話之後,蘇子淵頭也不轉的對杜箐說︰「下個周末,沒辦法陪你去哈爾濱看冰燈了。」
他的視線直直的看著前方,似乎沒有分給杜箐絲毫的注意力。但是杜箐感覺得到,他多少有些愧疚。雖然工作是必須的,但是,沒能騰出時間陪她,無論在一起已經多久了,他都會覺得虧欠了她。
金錢可以提供更好的物質條件,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創造快樂。但是,唯有時間,是無法用任何東西來取代的。
「怎麼了?」杜箐問。
「要去趟滬市,在那邊的一個子公司融資出現了問題,項目進行到一半,沒辦法繼續。」
這幾年房價呈上升趨勢,但是受眾對房子的需求不僅沒有下降,反而上升了不少。在法律問題上,房地產這個行業還有不少漏洞可鑽,蘇氏地產借著這股東風大發了一筆橫財。而在蘇氏集團旗下,除了分量最重的蘇氏地產,還有其他的產業,比如酒店、連鎖茶餐廳、礦山和陶瓷店。從蘇氏地產上得到的盈利,又被馬不停蹄的投入到其他產業。
杜箐曾經暗戳戳的猜測過蘇子淵的理想,這家伙工作的目標大概是把蘇氏集團建造成一個可以自給自足的商業王國。最好從建房子的鋼筋水泥到裝修房子的地板磚都能自己生產,建成的小區內部商業街,就開蘇氏集團旗下的連鎖茶餐廳、連鎖超市……
「那我陪你過去?」杜箐問。
「可以,你之前去過滬市嗎?可以抽一個晚上的時間出來,陪你出去逛逛……」
無論到上海之後,蘇子淵到底有沒有時間陪杜箐出門,反正去滬市的行程是已經定下了。
第二個白天到來的時候,杜箐已經把昨天有關杜婧的事情全然拋到了腦後。雖然杜箐如今的工作重心,已經由蘇氏地產轉移到了蘇子淵本人,但是她工作的地點依舊是在蘇氏地產的二十樓。
最近這段時間,正好是各大高校的畢業季,蘇氏擴招,公司里出現了不少新鮮而稚女敕的面孔。公司的四位總監中,除了蘇子淵有兩個秘書之外,其他人都只配備了一位秘書。
財務部總監李炯,蘇子淵的後媽李蓉的親弟弟,原本的秘書休產假去了,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竟然沒從公司里調知根知底的‘老人’,反而聘了個剛大學畢業的女大學生當秘書。這後門也走得太光明正大,連瞎子都能看出來!
雖然蘇氏地產名義上已經是現代化的公司了,但是由于高層的關系普遍親近,從某種程度上,還是帶著一定的家族企業色彩,這體現在公司的方方面面。
而且,這種情況在蘇百川手里,是無法改善的。蘇百川為人重義重諾更重情,當初打江山的時候,他的這種性格讓不少人願意跟著他往前走。而如今,所謂的‘人情制度’,已經不再適合公司的發展。而當初陪著蘇百川打天下的一干老高層,也已經無法跟上這個時代的腳步,讓公司有更好的發展。
這也是蘇百川希望蘇子淵能夠盡快接掌蘇氏地產的原因,一朝天子一朝臣,蘇子淵上位,自然會有一套更為年輕的班底,會取代如今的老高層的位置。蘇百川希望能趁著自己對公司還有著絕對掌控力的時候,完成公司權利的過度。蘇氏是他此生全部的心血,蘇子淵是他最為傾注了全部希望的長子,他希望能趁著自己還有余力的時候,扶蘇子淵最後一把。
至于在這之後,是否能讓蘇家更進一步,就要看蘇子淵的本事了。
蘇百川的種種考量,蘇子淵能夠基本把握得到,杜箐卻並沒能理解。或者說,她根本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她看待蘇子淵的角度和蘇百川完全不同,在杜箐看來,蘇子淵是為她遮風避雨的男人,而在蘇百川看來,蘇子淵是他一生的承續。
工作時間,杜箐是很認真的。跟在蘇子淵身邊,她確實可以學到很多東西。不過,也只有對她,蘇子淵才會那樣細致用心的教導,換個人,他沒那個美國時間,更沒有那個心情。
杜箐將文件分門別類的放好,突然接到了內線電話︰「杜箐,進來幫我把文件送到九樓銷售部一科。順便明天中午預約X行行長吃個中飯,地點你看著辦。」
杜箐踩著七厘米的高跟鞋,蹭蹭蹭的到了九樓,將手里被批得一塌糊涂的銷售報表放到銷售部一科經理辦公室,順便為他今年的年終獎默哀三秒。
其實一科的銷售業績也不能算不好,只是在銷售部全體銷售業績突飛猛進的現在,顯得不痛不癢。
「杜箐姐,謝謝你把文件送下來啊,坐下來喝口茶唄?」
杜箐笑了笑,陪著喝了一杯茶,說了些雲山霧罩的話,便起身準備走了。
只是在她站起來的那一刻,透過經理辦公室的玻璃窗戶,她看到了一個身材嬌小的女人。她穿著一身職業裝,跟初次見面時嬌俏的樣子判若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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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安安腫麼總是喜歡卡在這種不上不下的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