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換馬之事,殷齊的計謀落空,這一次總算是有驚無險的躲了過去。原本會在後來為殷齊做事的黃賓實倒成了他這次計劃的犧牲品,被打了五十大板,革去官職,從此再不能入仕途。
唐澤心里卻沒有覺得多輕松,
他不敢想,如果秦維葉一時興起,射出了哪怕一支樺木羽箭的話,那局面便是難以收拾了。
幸好他沒有,看來騎射不精有時候倒也不是件壞事。
不過現下,他跟在沉默不語的秦維葉身後,連開口都不知道怎麼開口,總覺得有些惴惴不安。
「秦兄……」唐澤低聲叫住前面的人。
秦維葉的步伐一頓,這才轉過身來,神色嚴謹地看著唐澤︰「除了那夜,你在三皇子面前幫秦某解圍之事,其余的地方你可有得罪過他?」
「我……」唐澤咬咬下唇,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當下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一雙眼楮到處亂瞟,就是不往秦維葉那邊看。
秦維葉似是明白了什麼,略略嘆氣︰「上月二十八日,秦某應三皇子之邀前去歸雲酒樓赴宴。那日,你是不是也在那里?」
唐澤很是艱難地,點了一下頭。
秦維葉的語氣逐漸由疑問變為肯定︰「那酒樓起火一事也是?」
唐澤不說話,表示默認。
「原來你都知道。」秦維葉眼中的光逐漸變得有些黯淡。
「秦兄……」
「你若是珍惜己身,還是與秦某保持距離吧。不然即便今日之事結束,以後也少不了會如同這次一般陷入危險的境地。」
看來自己先前的確是被內心所願給沖昏了頭。如今唐澤既已經被三皇子給盯上,即便一時半會兒因著他唐國公獨子的身份,三皇子不能拿他怎麼樣,以後呢?只要殷齊還在,只要他還是當朝頗有勢力的皇子,甚至于……日後繼承了那個至高無上的皇位。到了那時,他們身為臣子的,又能如何?
唐澤大約也能猜到秦維葉在顧忌什麼,而這件事的答案,他于先前也考慮過,心中也有了一些計較。只是一切都還不確定,現在也不能貿然同秦維葉說。
唐澤現在只想知道,經此一事,原本他和秦維葉有所改變的關系是否會因此而止步,甚至是倒回原點。若是果真如此,那他所做的一切努力,豈不是都要付諸東流?不成,絕對不成!
秦維葉將目光從唐澤身上離開,朝著和他相反的方向走去,卻被唐澤一把拉住︰「秦兄,就算我從現在開始,離你遠遠的,然後去對著三皇子點頭哈腰,卑躬屈膝,他就會放過我嗎?即便他放過我,秦兄你覺得,這樣于我,會是件好事?」
秦維葉沉默片刻,道︰「你說得對。」
唐澤見狀,又露出一個十分痞氣的笑來︰「所以,不論我現在是不是和秦兄走得近,結果都是一樣的。換句話來說,我和秦兄就是一根繩子上的……呸!不對,是同坐在一條船上了。
人活著,就這幾十年,就這一輩子,與其戰戰兢兢或是違背己心地直到老死;倒不如隨心而過,不拘那些有的沒的,還能活得瀟灑快活,多自在。秦兄,你說是不是?」
秦維葉不置可否,心中卻細細品味著唐澤的話。
「而且啊,秦兄你看,既然你覺得我是因為你才得罪了三皇子,你是不是該補償我一下?」唐澤狡黠一笑,一雙眼楮有些發亮。
「你想要什麼?」雖知道唐澤是在開玩笑,秦維葉還是不由自主地順著他的話接了下去。
「嘿,也不是什麼過分的要求。秦兄不若就以身相許,和我做一輩子的好友如何?」唐澤裝作是在開玩笑,試探著說出那四個字,偷眼看秦維葉的反應。
秦維葉搖頭失笑︰「以身相許這個詞,不是這麼用的。」
臥槽,反應居然這麼平淡,難道秦維葉對他一點感覺也沒有,只把純粹地把他當成友人看待?
眼看著秦維葉並不在意,唐澤很是失望,不過好在秦維葉既已把他當做是朋友,來日方長,他還有許多機會。
來日方長……好吧其實不一定,身為三皇子,且原本小說里最後稱了帝的殷齊是最大的變數。
其實以他現在的身份和唐國公府的地位,明面上殷齊還是不能把他給怎麼樣的。可若是等到日後宣文帝駕崩,他奪得皇位的時候,那才是真正的前途無光,任人宰割。
除非,最後當上皇帝的那個人,不是殷齊。
因著發生了皇子差點受傷的糟心事,宣文帝打獵的興趣大減,只在鹿苑再待了一兩天便下令回京。
這次隨扈出行,秦牧山其實也在,而等到他和秦維葉回到秦府的時候,才得知了一件事。
就在他們回來的前一天,秦齊氏因著受了驚,突然中風昏迷不醒,連夜請來大夫醫治後,卻是毫無起色。
孫氏守在秦齊氏床前,見著急匆匆進來的秦牧山和秦維葉趕緊迎了過去,一雙眼楮通紅地看著秦牧山,哀哀道︰「老爺。」
「娘她到底是怎麼了?」秦牧山一臉焦灼,半帶責怪地質問孫氏。他不過離開幾日,這秦府上上下下都交給了孫氏,怎麼剛回來便發生了這樣的事?
「是我不好,沒有看好下人。昨兒個午後,我估模著婆婆午睡該起了,正巧我家里送來了一些紅血燕窩,便想著給她老人家送過去些。到了地方後,停了停,陪她閑話了幾句。誰知就在那個當兒口,霜寒那賤婢卻失手打碎了屋里的青瓷花瓶,聲響過大,這才驚著了她老人家。」
孫氏口中那個叫霜寒的丫鬟是秦齊氏屋子里的一等丫頭,平日里也頗為細心,很得秦齊氏的重用,怎麼會犯下這樣粗心的錯誤來?
在一旁的秦維葉不由暗暗皺了一下眉頭,但並未開口,只繼續听孫氏說下去。
秦牧山對孫氏的話倒是沒有半點懷疑,聞言震怒道︰「那賤婢呢?!把她給我帶過來!」
孫氏道︰「老爺放心,我昨日已處置了那個丫頭,尸體也扔去了城外的亂葬崗。」
秦牧山依舊未能釋懷︰「倒是便宜了她!」
秦維葉問道︰「大夫怎麼說?」
孫氏听了,又嘆了口氣,神情憂悒道︰「我已經將京城里最好的醫館大夫都請了來,卻都是說沒有辦法,而且听著那些大夫的口風,婆婆已經這麼大年紀了,怕是……」
秦牧山躊躇半響,道︰「我這就進宮,請皇上開恩,讓宮中太醫來診治。」
宣文帝對看重的臣子還是比較夠意思的,當下便下令召了兩位太醫前去秦府,為秦右相的母親診治。
也許秦齊氏真是活到了歲數,太醫們忙活了一番後,私下里面帶憾色地告訴秦牧山,要他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秦齊氏早年辛辛苦苦養育秦牧山成人,如今大限將至,縱使秦牧山已過不惑之年,還是難忍悲戚。
秦府的一眾姨娘和小輩們都輪流侍奉在秦齊氏床前。孫氏顯得最是孝順,連著兩天,幾乎都沒離開過秦齊氏的院子,夜晚更是帶著婢女親自守著。
到了第三天,秦齊氏忽然醒著了過來,可已經不大能動彈,連話也說不出來。
看秦齊氏像是回光返照的樣子,侍奉在側的孫氏連忙示意秦若香去把秦維慶給帶過來。
秦齊氏張著嘴,努力了半天,口中卻也只能發出模糊不清的聲音,只得費力動了動還有些知覺的右手,指了指床頭的方向。
秦牧山不明所以,湊近秦齊氏問道︰「娘,您這是什麼意思?」
秦齊氏平日里得力的心月復丫鬟有兩個,其中一個的霜寒已被孫氏命人打死,另一個叫做伶碧的,此刻上了前來,恭謹地對秦牧山道︰「老爺,老夫人可能是指她之前收在床頭小櫃里的那個紅木盒子。」
秦齊氏眨了眨眼,面上的焦急之色緩和下來。
秦牧山見狀便吩咐伶碧道︰「你把盒子拿出來。「
櫃子是上了鎖的,伶碧知道放鑰匙的地方,拿來開了鎖,捧出一個繪有雲鶴圖案的銀漆紅木小盒來,盒子被打開後,里面是一塊用普通繩子系著的玉璧。
玉的上面刻了一個「秦「字,成色並不通透,也不是什麼貴重的品種,但卻是秦家自秦牧山往前幾代便開始保存下來的傳家之物,重要性可想而知。
秦齊氏又用顫巍巍的手指了指不遠處的秦維葉。
秦牧山似乎是明白了秦齊氏的意思,猶豫著開口問道︰「娘,您的意思難道是……要把這塊玉給他?」
秦齊氏慢慢地,十分費勁地點了一下頭。
孫氏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極了。
秦維葉看了一眼秦牧山。
秦牧山雖是不喜這個長子,可卻也不能在這種時候逆了秦齊氏的意,只得對他道︰「祖母既要給你,你便過來接著。」
秦維葉走了過來,跪在秦齊氏床前︰「祖母。」
秦齊氏看著他,一雙早已變得渾濁的眼楮,慢慢的淌出眼淚來。
說到底,她是真心疼愛這個孫子的。
秦維葉不說話,只鄭重地從伶碧手中接過玉來。
秦齊氏在當天夜里亥時將過的時候去的。
第二日,秦府上下,一片縞白。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