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再次站在月華街的街頭,除了一盞盞路燈和天上的繁星,整個月華街都陷入了黑暗,簡直和剛剛離開的灣仔如同兩個世界。
霍東峻轉身拍拍阿寶︰「寶哥,這次多虧你,沒你站出來,狗仔波離不開觀塘。」
阿寶今年二十一歲,身形瘦削的他跟了狗仔波之後一直忠心耿耿,要不是狗仔波這次太過分,見死不救,他也不會幫陳豪把狗仔波的賬本拿出來,此時听到霍東峻的話,阿寶搖搖頭說道︰
「我不是幫你,我是想救我妹妹,陳豪說幫你拿賬本有錢拿,是不是真的?」
霍東峻直接掏出那五萬塊的安家費,從里面數出一萬塊遞給阿寶︰「只要不是絕癥,一萬塊,應該能在醫院住很久了。」
阿寶接過那一萬塊的手有些微微發抖,他知道,這可是長樂給霍東峻的安家費,如果霍東峻因為這件事掛了或者進監獄,這筆錢就是給家人的生活費,現在居然拿出五分之一給自己,陳豪說霍東峻願意出錢時,阿寶一直以為最多也就是一千塊,可是現在,一萬塊卷成一團正塞在自己手里。
「阿峻,這是你安家費……這,不合規矩……我不能……」阿寶嘴角顫動,說不出完整的話,他想說自己不能拿他用賣命換來的錢,可是自己妹妹眼下又等著錢治病,手里握著這一萬塊港幣,阿寶激動的望著霍東峻。
「規矩是人定的,我的錢怎麼花是我的事,拿錢回家給你妹妹治病去吧!太晚了,別讓家人擔心。」霍東峻從口袋里模出香煙點燃一顆,說道。
阿寶握拳捶了霍東峻的胸口一下,語氣堅定的說道︰「阿峻,以後若是需要幫忙,盡管開口。」
霍東峻笑笑點頭,阿寶邁步轉身離開。
等阿寶消失在街道遠處,陳豪才開口問道︰
「峻哥,天亮後是不是我們先接了狗仔波的地盤!有了地盤,我們再也不用去學校賣照片!」
霍東峻回頭看了他一眼,說道︰「明天把我們的兄弟全部叫齊,只搶咸濕文的場子,我要那幾家電玩店和馬欄,至于狗仔波其他的地盤,交給狗仔波那些小弟去瓜分,我們要是都佔全,會樹大招風,一切等掛了神仙湯再說。」
陳豪看到路燈下有處跳格子的圖案,應該是屋小孩子劃下的,他彎腰撿了一塊石頭,朝格子里扔去說道︰
「峻哥怎麼說就怎麼做。咸濕文,我早就想動他了,這次要是還不打斷他手腳,都對不起四姨!」
霍東峻知道陳豪對咸濕文的怨氣,陳豪四姨的女兒,陳豪的表姐,當年就是被咸濕文給拐進馬欄的。
「明天我要去見神仙湯,動咸濕文的事你負責,搶下的場子也要你來管,記住,明天我們學校的那些兄弟,你不要讓他們白白動手,記得打完之後每人發一百塊,不然兄弟們嘴上不說,心里也會覺得我們做事太吝嗇。」
陳豪正在單腿跳著格子,听到霍東峻的話,差點站不穩︰「峻哥!你是說咸濕文的場子以後都歸我睇?那你呢?」
霍東峻走過去將陳豪推開,自己扔了塊石頭,也一下下的跳了起來,邊跳邊說道︰
「不讓你睇難道讓他們幾個睇啊?智慧要當好孩子,當然不能睇場,耀輝的腦袋不夠醒目,遇事差你太多,樂仔和黑仔又不如你能打,不是你是誰?我,我說了,要搞本雜志出來,你當我說笑啊?」
陳豪撓撓頭,臉上的喜色掩不住,他雖然比霍東峻還要大一歲,但是從小時候起,和霍東峻打架就沒贏過,所以就認了霍東峻當大哥,他一直都知道霍東峻為人義氣,可是他仍然沒想到,霍東峻居然要把咸濕文的場子交給自己,那可是三家電玩店和五間馬欄,雖然比不得油尖旺和灣仔那些肥場,但是一個月輕松收入幾千塊是沒問題的,要知道,一套地處灣仔的兩百尺公寓房現在也只賣七八萬塊,豈不是說,一年自己就能買下一套公寓房,搬出屋?這怎麼能叫陳豪不激動。
跳完了格子,霍東峻拍拍手上的灰塵,說道︰「回家睡覺,明天中午我擺酒,我估計那幾桌酒神仙湯是不會吃的,所以捏,上午你們掃完咸濕文的場子,記得中午來吃飯,不然就浪費了。」
說完,把雙手插在口袋里,朝著陷入漆黑和靜謐中的和樂走去,陳豪快走兩步追了上去,跟在霍東峻身後,不時說著什麼,路燈將兩兄弟的身影拉長,拉長……
坐著吱吱呀呀的老式電梯,霍東峻忍不住在心里劃著十字,因為那種搖搖晃晃的懸空感實在有一種讓人飆尿的無力感,鬼知道這已經運轉了二十年的電梯什麼時候罷工。
平安到達六樓後,霍東峻掏鑰匙打開自家的門,外間的小夜燈還亮著,自己的床鋪已經被鋪好,里面自己老媽的房間則關著燈,能听到老媽嵐姐發出的輕微酣睡聲。
許是關門的聲音太大了些,里間孫美嵐帶著睡意問道︰「阿峻回來了?」
「是啊,嵐姐,我回來了。」霍東峻停在門口處不敢動,背對著門,小聲說道。
「下次這麼晚回來記得打屋下士多店的電話通知我一聲,免得我擔心,早點睡。」嵐姐嘮叨了兩聲,就再次睡熟過去。
霍東峻叼著香煙,把錢扔進抽屜里的木盒內,小心翼翼的把黑星給他買的襯衫月兌掉,又慢慢的彎腰褪掉褲子,這才慢慢上了床,後背有傷口,霍東峻只能趴在床上,將被子一點點拉在身上,一天之內發生了這麼多事,霍東峻也乏了,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睡下沒多久,就被自己老媽大呼小叫的聲音吵醒,霍東峻微微睜開眼楮,透過小窗看見外面的陽光還不刺眼,最多只有六點鐘,而老媽嵐姐正站在自己床前朝自己叫喊。
「咩事嗎?老媽?大清早叫你兒子起床這麼體貼,我拜托你,讓我再睡一會。」霍東峻趴在床上把臉埋在枕頭里叫道。
孫美嵐伸手在霍東峻的**上拍了一下︰「阿峻!睡死人啦!你上身的傷口是怎麼搞的!你是不是被人斬啊?」
霍東峻這才感覺自己身上有些清涼,慢慢從床上爬起來才發現,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身上的被子被不小心踹開了,露出纏著紗布的後背,而此時老媽嵐姐就如同一頭憤怒的母豹,盯著自己。
「呃……」霍東峻撓撓頭,雖然對面的是自己老媽,可是自己只穿一條四角褲的感覺還是讓他不自在,將被子拉在身上,霍東峻說道︰
「沒事啦老媽,和人打架不小心搞的,已經包扎了,你不用擔心啦!」
孫美嵐今年剛剛三十五歲,她十七歲就生下了霍東峻,霍東峻的父親當初也是江湖中人,只是運氣太差,在霍東峻不大時就因為和人斗毆中被人砍死,霍東峻是被孫美嵐一個人拉扯大,為了霍東峻,孫美嵐做過骨場按摩妹,超市售貨員,現在在觀塘一家玩具工廠做工,性格潑辣,因為風韻猶存又單身,嵐姐經常被屋里的男人搭訕,可是從沒听過哪個男人得手過。
看到自己兒子後背包裹著紗布,嵐姐吐口氣,難得語氣放緩的說道︰
「兒子,你老媽我當年也在江湖上瞎混,見多了爛仔的生死,你那死鬼老爹當初被人砍成魚段時,還是我在醫院里幫他合的眼,你十五歲就入社團,我沒管過,你老媽我自己都不是好人,也不懂怎麼教兒子,自生自滅啦,但是今天看見你身上這道疤,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居然想起了你那死鬼老爹,兒子,不如我去幫你找份工,你去做工吧,你媽我已經沒了男人,不想再沒了兒子,就算你混出頭,風風光光,可是有幾個能一直風光到老的,你師傅當年那麼威風,洪順堂最能打的一個,現在還不是這樣,跛著腳守著破拳館?」
霍東峻拿起床頭的香煙點燃,想嬉皮笑臉的把自己老媽的話轉移,卻又不知該說什麼,沉默半響,最後說道︰
「老媽,我不想混江湖,相信我,我會做正行,只是現在有些事總要做完,再說,江湖是你想退就退的嗎?明天,明天我就做工,我不騙你。」
孫美嵐這番話也只是習慣成自然的勸解自己兒子,沒想過霍東峻會同意,以前霍東峻可是從來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的,所以看到兒子這幅模樣,孫美嵐不確定的問道︰
「你不會是騙你老媽吧?明天就做工?」
霍東峻伸手將床邊的窗戶推開,透透風,說道︰
「我哪敢啊,我不怕被你罵也怕被你打啊,明天你就知道了,要是騙你明天你打我就是啦!等我做工賺錢後,幫你買塊表哄你開心,怎麼樣?」
「這麼好?我都懷疑你是不是我的仔啊,還要買表送我?平時給我家用都拖拖拉拉,買表!挑!哄我開心也要說的實際點嘛,你還不如說給我買套打折的衣服更像真話。」孫美嵐檢查了一下霍東峻的傷口,發現確實沒什麼事,轉身去做早餐。
吃過早餐,孫美嵐就要去上工,她上班的玩具工廠,是計件制度,一天做的多錢就多,所以孫美嵐從來都不願意浪費時間,除了回家吃飯睡覺,大部分時間都在工廠做工。
等嵐姐走後,霍東峻又趴回床繼續睡覺,一直睡到將近十點鐘,才再次爬起來,洗漱完畢,穿好衣服,帶了十萬塊湯藥費出門。
站在和樂樓下,霍東峻想了想,還是先去了藍田的麗港街,雖然他之前沒見過牛雄,但是听人說,牛雄的地盤就是麗港街,整條街都是他在罩。
他見牛雄,一,是還刀,二,是想中午擺酒時,牛雄能賞臉出面,因為長樂這邊沒人替他撐場,他大佬狗仔波現在估計還被關家法,黑星又不會自降身份來見神仙湯,所以霍東峻只能自己想辦法,牛雄是個好選擇,雖然他不是新記大佬,可是新記的實力擺在那里,觀塘大佬「羅文」的頭馬,比起小社團的大佬也不遑多讓。
麗港街是藍田最熱鬧的街道之一,街道兩邊大多是廉價服裝店,茶餐廳,街尾也有幾家小型卡拉ok和,藍田的****也大多都在這條街開工,可以說,從早到晚,這條街都是喧囂的,人流不絕。
在牛雄的地盤找牛雄當然是最容易的,隨便問了個路邊報攤看攤的四眼仔,霍東峻就知道了牛雄在麗港街的陀地,也就是根據地,是一家電玩店。
雖然只是上午,但是電玩店里已經坐滿了人,還有好多未成年的小鬼在里面跑來跑去,年紀大的就玩麻將機,小一些的就玩那些電板游戲。
看他眼生,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在門口還問了一句︰「喂,伙計,你很眼生,第一次來這里啊?」
霍東峻點點頭︰「不好意思,我找牛哥,是來還刀的。」
說著從後腰處把那柄軍刀抽出來,那少年掃了一眼,有些吃驚的說道︰
「哇,真的是牛哥的收藏品,整個觀塘就只有這一把啊,他在里面的辦公室,正在算賬,你等一下,我去通知牛哥一聲。」
說著話,少年轉身去了電玩廳最里面的辦公室,不一會就跑出來,臉上多了不少笑容,語氣中滿是佩服︰、
「牛哥不說的話我都不知,你就是飛仔峻?昨晚老豐的寸爆被人捅,原來你做的?厲害!牛哥說你直接進去見他就是了。我叫梁發。」
叫梁發的少年朝辦公室的方向指了指,示意霍東峻進去,霍東峻說了聲謝謝,心里有些嘀咕,江湖上的消息穿得太快了吧,自己捅了寸爆居然這麼快就連梁發這種不入流的爛仔都知道了?
站在辦公室外正要敲門,里面的牛雄已經透過玻璃窗朝他招手,隔著玻璃都能听到他的聲音︰
「挑!你是出來混的,又不是學生見老師,用不用敲門這麼客氣!進來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