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的時間,夏顏非每日早晚一副藥,總算是把身體給養好了。
她之所以每日這麼積極配合著治療,是因為她想等身體好了之後,她再去尋白驀堯。
她想明白了,她不能再那麼頹唐下去了,與其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默默無聲的抹眼淚,不如去找他。
以前她發誓,要等他,等到她老,等到她死。
而現在,她發誓,要找他,找到她老,找到她死。
她夏顏非在遇見他之前,什麼都沒有。
在遇到他之後,就只有他。
而今,她又什麼都沒有了。
可是她不願就這樣看著白驀堯離開她的生命,他給她的一切,都不該這樣就被收回。
是他先強行闖入她的世界的,她夏顏非決不允許他就這麼離開。
「夏姑娘,你身體才剛好,你真要走嗎?」門口的蘇意歌扶著門框,那雙黑色的眸子依舊黯淡無光,青澀的嗓音柔柔的,像是一掬水一般。
「蘇意歌,你慢點,別摔了。」夏顏非正在收拾著包袱,听了蘇意歌的話,她轉頭便看到扶著門框正要走進來。
「沒事。」蘇意歌停下,又淡淡的笑了。
「蘇意歌你來,坐下。」夏顏非看這個笑得淺淡的少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便停下收拾包袱的手,走到門口將蘇意歌扶進屋子來坐在桌前。
「怎麼了?」蘇意歌扶著桌子,憑著听力判斷出夏顏非站的地方,疑惑的問道。
「你……喜歡鏡恆吧?」夏顏非搬了個檀木凳子坐到蘇意歌的面前,看著雙眼無神的蘇意歌,良久,才出聲問道。
「我……不…沒有,我沒有。」蘇意歌一听夏顏非這話,剎那便慌亂了,那雙扶住桌子的手緊緊扣住桌面,一張清秀的臉倏地變得蒼白了。
「蘇意歌,喜歡一個人,你就勇敢的承認啊,不必這樣遮遮掩掩的。」夏顏非見蘇意歌這幅樣子,便出聲安撫著。
他那躲躲閃閃的樣子,讓夏顏非覺得,這個少年的心好似卑微到了塵埃里一般。
「不……不……」蘇意歌猛地搖頭,那副驚慌失措的樣子十分讓人心疼。
他是個男子,喜歡的人也是男子,這種丑惡的事情,他怎麼能說出去?
他是這世上最丑惡的人,他會被所有人厭惡。
他不能說,不能說。
「蘇意歌,你听我說,喜歡與性別無關,你喜歡鏡恆那就去喜歡啊,喜歡一個人永遠都沒有錯,你沒有做錯什麼,你為什麼不勇敢一點呢?」夏顏非抓住蘇意歌冰涼的手,用她微微發燙的掌心觸踫著他的掌心,似乎是在給蘇意歌勇氣。
「不,夏姑娘你不懂……」蘇意歌的那雙無神的眼里漸漸泛起淚花,他從十二歲第一次去武林大會被鏡恆打飛的那時候起,心底就已經有了他了。
無論他怎麼想用力的把鏡恆從他的記憶里,心里剝除,可是他無論怎麼做,鏡恆都像是有毒的罌粟一般,在他的心底瘋狂滋長,佔據他整顆心。
他從那時候起,就開始默默地關注鏡恆,他知道鏡恆喜歡上了玉離公主,他知道鏡恆為了那個玉離公主做了好多荒唐事。
他知道鏡恆為了她,沒了驕傲,沒了尊嚴。
可是,玉離公主卻不愛他。
看著鏡恆為了玉離公主而變得那麼荒唐,他憤怒,他心痛,可到最後,他卻只能由著他去。
因為,他蘇意歌是他鏡恆什麼人?他恐怕都記不得他吧?
今年,他十七歲,他終于等到了四年一度的武林大會,可是再見他,他的心底酸澀,鏡恆卻仍舊一如當年那般對他淺淡的笑著。
他那淡漠疏離的笑,是他蘇意歌心底的痛。
他喜歡鏡恆,可是鏡恆,從來都不是他的。
「蘇意歌,我是見過男子喜歡男子的,這些在我眼里都不稀奇,雖然這個世界還不能接受這種風氣,但是,你如果不勇敢面對,你又怎麼能去得到鏡恆的心?」夏顏非能感覺到蘇意歌的手心里已經出了汗,她拍拍蘇意歌的肩膀,又道。
雖然這個世界還不能接受這種風氣,但是,如果入一個不勇敢一點,那麼又怎麼能夠去看清鏡恆他的心究竟有沒有他的存在?
「他不喜歡我,我怎麼得到他的心?他心里的人,是玉離公主,不是我。」蘇意歌的眼淚終于還是簌簌落下,一點一滴的滴落在他的手背上,到底,這溫度是灼傷了誰?
「你怎知他心里現在還裝著玉離公主?我這些天看得出來,對于你的百般躲避,他顯得很失落。如果不在乎你,他又怎麼會失落?」夏顏非想起這些日子里,蘇意歌刻意躲避著鏡恆時,他眼里不經意流露出的落寞,鏡恆的心里,其實是有蘇意歌的吧?
只是,他不知道罷了。
「他,那是因為我用我的眼楮換了他的命,所以,他愧疚。」蘇意歌咬了咬唇,搖頭說道。
乍一听夏顏非的話,他心里陡然升起一抹希望。可是只一瞬便就無故湮滅了。
他怎麼可能會因為他的舉動而失落?那一定不是真的。
鏡恆對他,怕是只有愧疚而已。
可是,他真的不想要他的愧疚啊……
他救他,從來都不是想要他的愧疚,他只是想著,如果鏡恆死了,他會很痛。
如此簡單,僅此而已。
「愧疚和落寞我還是分得清的,蘇意歌,我言盡于此,既然你喜歡鏡恆,若不勇敢一點,那麼你永遠都不會得到你想要的。」夏顏非放開蘇意歌有些顫抖的手,站起身,說道。
這句話,是對蘇意歌說的,也是對她自己說的。
夏顏非,你如果不勇敢一點,你如果不堅強一點,你怎麼去找白驀堯?你怎麼能找到他?
「……我知道了。」蘇意歌緊抿著唇,良久才動動嘴,說道。
「那我就走了,等鏡恆回來,你告訴他一聲。」夏顏非笑了笑,走到床邊拿起她的包袱,又轉過身來對蘇意歌說道。
她不能一直麻煩鏡恆,她要自己去找白驀堯。
哪怕,找一輩子。
「夏姑娘,鏡恆已經在幫你找白公子了,你又何必要離開呢?」蘇意歌連忙顫顫巍巍的站起身,憑著感覺向著夏顏非的方向說道。
「驀堯不是凡人,憑鏡恆的能力,要找到他很難,何況,鏡恆已經幫我很多了,我不能再麻煩他了……我自己去找他。」夏顏非搖了搖頭,將包袱背在身上。
白驀堯是神,要找到他,何其困難,她不能再耽擱鏡恆了,她自己去找。
「可是,你的身體……」蘇意歌的眉微微皺起,有些擔心的說道。
「我沒事,我已經好了,蘇意歌,你就別擔心了,我去意已決,今生,我若找不到他,我不會罷休!」夏顏非的雙手在寬大的鵝黃色袖間緊握成拳,聲音里透著堅定。
雖然,她一想起他就會心痛。
最然,她的心時時刻刻都在為他而被酸澀傾覆著。
但,若不尋他,她此生都難以安心。
他,成了她心口的那抹揮散不去的朱砂,這一輩子,只要她還活著,他就無法不被他的一切而牽動著。
反正人生苦短幾十載,若她到死都找不到他,那麼死了,去了奈何橋,一碗孟婆湯喝了就是。
反正,輪回後,她又成了一個別人。
那時候,她便再不用把他放在心上,苦等一輩子里。
如果,這一世找到了他,那麼,就算那時候她已經白發蒼蒼,她也不打算放過他。
因為,那是他欠她的。
她的人生,都給了他。
「那,好吧。」蘇意歌眼楮閃了閃,那雙眼依舊黯淡無光,只扶著桌子角有些局促的說道。
「保重。」夏顏非微微點頭,走到蘇意歌面前,輕拍了他的肩,隨後便轉身走出了門去。
夏顏非走出門外,又走下那長滿綠色青苔的石階,回頭看了一眼這掩映在蒼翠的樹木,和桃花紛亂中的小木樓,轉身,一步步走遠。
身後桃花繚亂紛飛,身前,迷霧重重。
夏顏非的前路,她自己都看不清楚,但,就算如此,她也只有一步步向前。
她要找的人,就在前面的某個地方。
……
玉離國皇宮內……
「滾!都給我滾!滾出去!都是些廢物!廢物!」玉夢冷摔了宮女遞過來的藥碗,臉色蒼白的嚇人。
「公主恕罪!」宮殿內的一眾宮女太醫都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嘴里不住的說著‘恕罪’二字。
「夢兒,你莫要發怒,太醫,說吧,夢兒的腿還有救嗎?」一身明黃色衣袍的一個中年男子站在床前先是安撫了一下情緒失控的玉夢冷,又威嚴的問跪在地上的一眾太醫。
「恕微臣直言,公主殿下的腿……如今是藥石無靈了!」以為胡須花白的老太醫拱手顫顫巍巍的說道。
這年頭,太醫難為啊!皇上公主一個不高興,他們就得跪,嚴重的還得掉腦袋!
苦差事啊!比皇宮里倒夜香的宮人還苦!
「藥石無靈?!不可能!是你們醫術不精!你們都是廢物!廢物!」玉夢冷一听這話,聲音陡然變得尖刻刺耳,情緒也更加激動。
藥石無靈?!怎麼可以!她玉夢冷,玉離國最尊貴的公主,難道這輩子就癱在床上了嗎?!
不!她不要!
「庸醫!都是庸醫!治不好公主的腿,朕誅你們九族!」皇帝到底是愛極了這個從小都被他疼著捧著的公主的,否則也不會用國號做她的封號了。
此刻听見太醫說‘藥石無靈’,他自然是大怒。
他的寶貝女兒,怎麼可以癱在床上一輩子?!
「皇上饒命啊!」一听他們的天子說了這話,一種太醫皆是淚牛滿面,這特麼還讓人活了?本來就治不好了,還嫌棄他們的醫術,這‘藥石無靈’的話一出,還得讓他們腦袋搬家?
他們容易嘛他們!換工作!他們要換工作!
「皇上,微臣有一法子,但不知皇上願不願意一試。」某拿著手帕擦著汗的太醫為了保命而出聲說道。
「說。」皇上一听有法子,便眼前一亮。
「微臣听聞,皇宮中收藏了傳聞中修習魔道的術法……這修習魔道不似修仙那般需要仙根才行,沒有魔根的凡人修習魔道歲不會有多麼大的作用,但月兌胎換骨已然是足夠了,只是……不知皇上可願意讓公主修習?」那太醫說道。
「父皇,求你!讓我修習魔道的術法吧!求你!」玉夢冷見皇帝猶豫,便抓住皇帝的手,淚眼朦朧的哀求著。
「好吧……」皇帝一看玉夢冷那副梨花帶雨的樣子,便想起了那個他已經永遠失去的最深愛的女人,他心下一軟,便答應了。
「謝謝父皇!謝謝父皇!」玉夢冷拽著皇帝的袖口,無比感激。
想起那日白驀堯為了夏顏非而將她打成殘廢,忽的,玉夢冷的眼里劃過一絲憤恨,夏顏非,待我玉夢冷月兌胎換骨之日,就是你死無葬身之地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