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巫師反應過來的時候,驀然活過來的藤蔓盆栽,已然破土而出觸須般的根睫,一圈圈纏住了雙手。這些扭動的根須看上去既粗又厚,可實際上動作極快,巫師甚至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已經被固定住。
但這還不算完,很快,盆栽中的藤蔓延伸開來,順著桌面快速探入地下,拱開酒館的地板,牢牢扒住了木板下的地面。至此,巫師已經如同被上了全套枷鎖,徹底定格在躬身前探的姿勢上。
「珍妮小姐?」
巫師沒有驚怒和掙扎,他只是聲音有些訝異。長長的兜帽遮住了他的表情,一片陰影之中,女精靈只能猜測他此時驚疑的樣子。
「不好意思,山德魯先生。」珍妮說著,臉上表情卻微笑不變,「我忘記告訴你,枯木城雖然是友誼之城,卻並不是歡迎每一個生活在卡貝茲大陸上的物種。」
巫師的試著動了動雙手,可他那孱弱的身體根本無法掙月兌珍妮的神術——哪怕受術被體只是區區一件盆栽。
「這一定是個誤會,請你放開我,無論是什麼問題,我可以向你解釋。」
斗篷之下的聲音听起來很誠懇,巫師彎下本就佝僂著的身軀,似乎更加的謙卑。
「既然是這樣,那不妨請山德魯先生為我解釋一個問題,」珍妮撤去笑顏,臉上的表情有些嚴肅,「為什麼一個亡靈巫師,會跑到枯木城來請我尋找永夜大君的遺物?」
巫師的身體微不可查地一顫,卻被珍妮敏銳地捕捉到。
「可惡,果然如格林所說!」
她終于心起怒意。之前的問題不過是在虛張聲勢,珍妮一走出酒館就被少年拉住,得知了自己交談的對方就是亡靈巫師後,珍妮既驚又怒,雖然出于對格林的信任,她抱來了格林買的盆栽,但她必須親自確認對方的身份,以免冤枉好人。
可現在看來格林說的都是真的。
終于確定自己被對方所欺騙,珍妮不禁豎起眉毛。如果不是自己機緣巧合踫到久違的干弟弟,得到了他的警示,自己甚至要為可惡的亡靈巫師賣命還不自知,搞不好最後把東西送到對方手里還要沾沾自喜!
珍妮一臉憤慨,但即便如此,精靈的美貌反而突顯出英武的美感。
「看樣子,你承認了是嗎,山德魯先生?」
巫師伏在木桌上,沒有回答珍妮的問題。
哼,還想抵賴嗎?
這位德魯伊心里不滿對方的避而不答,畢竟她也沒有切實的證據,就算是使用神術暫時箍住對方,自己也沒有理由拘留巫師。她必須要有拿得出手的說明,無論是物證還是人證。
于是她朝酒館外招了招手。
看似低頭的巫師,實則偷眼觀瞧著珍妮的一舉一動,看到她揮手的動作,立刻抬起頭,望向了夕陽下的酒館門口。在昏黃柔和的光線下,一個黑影逆光而入,緩步走向珍妮和山德魯的方向。
盡管巫師尚未看清對方的容貌,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的炯炯目光。
該死的人類。巫師想。
「多虧了你提醒我,不然我可就上當了。」珍妮看似惱火地說著,明亮的雙眸卻出賣了她喜悅的內心。山德魯並沒有做出什麼實質性的危害,珍妮對他自然沒有仇恨,可能夠未雨綢繆,搶先一步解決一個亡靈巫師,同時還幫助到自己多年沒見的干弟弟,她心中的歡喜總歸是大過被欺騙的惡感。
走近的人影站住,巫師能感受到視線在自己身上掃了一陣,然後才轉移到德魯伊身上。
「也不能這麼說啦,如果沒有珍妮姐姐的幫忙,光憑我一個人,怎麼可能拿下他。」
在酒館早早點起的燭光下,我們的少年露出他略顯青澀的面容。他撓著後腦勺,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看在精靈大姐姐眼中,更加激起愛護之意,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十年前的無邪童年。
那是一段天真快樂的時光,她遇到了最好的朋友,還有這個討人喜歡的小弟弟。
回憶起美好,珍妮忍不住嘴角微微翹起。
可與之形成截然對比的,則是巫師黑暗的深沉。
這聲音好熟悉。
格林的聲音甫一傳入耳中,巫師便心有所感。他陰沉著臉,緩緩抬起頭,這陣子逆光已然不見,借著明亮的燭光,他終于能看清說話之人的樣貌,這一眼望去,干癟的皮膚下,喉結猛然翻動——
「是你。」
巫師的聲音陰森得仿佛來自深淵,他一字一頓地說完,卻又補上一句。
「果然是你。」
格林眉頭一皺,這家伙,果然還是認出我了。
但少年也僅僅只是皺了皺眉。若是在以往,格林少不得要一陣心驚膽戰,被一個七十級以上的亡靈巫師盯上,絕對不是什麼愉悅的享受。可今時不同往日,那個熱心腸的老爺爺一句話點醒了格林。或許在今天之前,他最大的依仗也只是超出這個世界的歷史記憶,但若面對過于強大的敵人,經驗、技巧並不能為他帶來勝利,真正為他提供助力的,卻是他下意識忽略掉了的精靈大姐姐!
山德魯有多強?格林沒有學習過探查一類的技能,即使貼著這麼近,他也只能從系統檢視中看到的字樣。若是在戰斗中,格林少不得就要罵娘,甚至一通電話打到客服去怒斥制作組。一個實力階級,代表了人物30個等級的差異,極端情況下,最低級的級怪甚至會比最高級的b級怪差出去整整六十級!
那可是團撲的節奏!
格林在誓言向迪斯布靈卡報仇之前,曾是一個固定團隊的核心成員,小隊成立初期,就因為不能準確的判斷對方實力,造成了一次嚴重失誤︰那是很普通的一次開荒,他們在地下陵墓副本中找到了鎖住的寶箱,周圍守護的是一群靈吸怪。當時的斥候是個女弓箭手,她估計敵人等級很低,玩家普遍的意志屬性應該都能通過豁免檢定,因此具有開鎖技能的格林便在隊友的掩護下義無反顧地沖向鐵門。最終靈吸怪們被玩家們消滅,他們也拿到了寶箱中的裝備,只不過孤單的少年被靈吸怪們震成了傻.逼。
所以格林深知這樣籠統的評測範圍會帶來什麼樣的危害。
萬幸的是,系統的含糊,在此時此刻並不打緊,因為少年很快將目光轉移到了德魯伊姐姐的身上。
他看到了什麼?
這是個什麼概念?
在游戲中系統的數據,被現實中的字母所替代後,格林很難回答這個問題。不過如果非要他說,那麼把山德魯形容成一只綠名精英,那珍妮最少也要是個b。他可是知道,這位看似僅僅有副好皮囊的德魯伊,嬌柔的外表下卻是一個純正的火系六環法師,畢竟在她加入到白德魯伊陣營前,這位精靈可是正兒八經的海星堡學院出身,曾經游學至羅德蘭皇家魔法學院、月白象牙塔,甚至是伏爾加半島的極寒修士,就算是她因為對神術的好奇,應邀成為了德魯伊,她仍然在卡貝茲魔法公會掛名**師,享受所有**師的優等待遇。
況且她還是格林堅定的盟友。
這種高級p做打手的事情,簡直是所有玩家在做任務時夢寐以求的,只是大家都習慣了獨自或組隊,在規則中尋找突破口,來應付各種各樣的敵人和任務,以至于格林在最初,甚至忘記了自己這位「君吊甚」的大姐姐。
一想到自己還憂心忡忡如何拿下山德魯,格林就有些羞愧。
手頭有這麼優秀的資源卻不知道利用,真是有愧于「天馬行空的一群猴子」這玩家稱呼。
可有些人並不這麼看。
「你居然還敢出現在我面前。」
亡靈巫師陰測測地出聲,好像他並非階下之囚一般。
格林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在追隨神跡中,術法職業釋放魔法的方式各自不同,元素使憑借身體當中的元素池激發能力,煉金術士則需要劃好煉金陣,至于西北極寒之地的修士,大多將法術融入**凡胎,雖然過程艱辛但收發自如。除此之外,無論是巫師、法師還是術士,在不借助魔法裝備的前提下,都要依靠雙手的指節以及語言吟唱進行施法。
毫無疑問,山德魯是個地地道道的亡靈巫師,無論是黑魔法還是通靈術,他都需要用到骨節腫大的雙手。
既然是這樣,被縛住雙手的巫師,又有什麼好神氣的呢?
難道他想用不高興來讓珍妮相信自己也是個亡靈巫師?
呵呵,拙劣的笑話。
「看起來你還不是很清楚自己的悲慘未來?」
巫師冷哼一聲,看了看格林,又看了看珍妮。他的姿勢讓這個動作非常費力,于是格林大發善心蹲下去,然後好整以暇地仰視兜帽下的枯瘦面容。說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和山德魯對視,這個曾經在追隨神跡中,為暗黑之王獻上令善良陣營幾近絕望的神器的家伙,看上去和迪雅的巫師們也沒有什麼區別,都是皮包骨頭,削瘦的臉頰突起高高的顴骨,眼窩凹陷仿佛幾百年都沒睡覺一般。文字首發。
唯一讓格林在意的,是他那雙深沉的眼楮——我們談的不是什麼小池塘,少年一眼望過去,甚至讓他有種深淵般的窒息感。
格林雙手拄著膝蓋站起,深吸了一口氣。
那不是什麼特異,而是野心。
他曾經在試圖于亂世君臨天下的帝國皇帝的眼中,看到過同樣的光芒。
「呃,好吧,起碼這是個被逮到的野心家。」
格林如此想到,轉過頭望向一直盯著自己的珍妮,「那麼,珍妮姐姐,我們要如何把他交給枯木城守衛呢?」
「這個簡單,」堂堂的白德魯伊,珍妮怎麼可能沒有辦法,「我只要……」
「省省吧。」
精靈大姐姐的話還沒說完,山德魯卻驀然開口,打斷了這一對姐弟的對話。
「勝利不屬于你。」
山德魯話頭稍止,沒等珍妮面露詫異,他忽然不顧巫師神秘形象地放聲大喊,「paint-it-black!」
聲音未落,格林便臉色劇變,下一秒,有人動了。
是酒館的食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