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的天際之下,浩瀚的大海輕輕地撩人心弦,在一群不知名的海鳥鳴叫聲中,晃動起圈圈漣漪,向每一位過客展示著它最溫柔的剎那。
此刻美景理當如此。
但站在船尾甲板上的少年,卻絲毫沒有了觀賞美景的心情。他扭頭盯著身旁的男人,臉上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那聲音不算熟悉,那面孔不算常見,只是被叫到了名字,他當然會感到驚訝。
然後他轉過頭的第一眼,看到這人的全貌,心里便只有一個詞匯能夠形容——
土豪。
但他馬上在心中否定了這個詞語,就好像一個經驗嫻熟的玩家犯下了可笑的錯誤一般,格林立刻糾正了自己的判斷——
神豪。
從表面上,格林只是看到了一位平淡無奇的旅者。對方有些灰白的頭發整齊地梳理向腦後,從面貌上看最多不過四五十歲的年紀,鼻梁高聳,嘴唇很薄,臉上的表情似乎總是流露出一絲深沉的悲傷;他身上套著灰s 耐寒長袍,里面卻露出了銀黑s 的鎧甲,如果不仔細看,這套裝扮簡直就像是一個典型的落魄騎士。
但格林覺得不會這麼認為,甚至下意識地從玩家的角度上出發,目光首先就落在對方的鎧甲上。看上去那只是普通鐵匠打造的粗糙鐵甲,可事實上那卻是一套地地道道的板甲,然而並非是想象當中的沉重,這套鎧甲有著無法想象的輕盈,甚至于會讓人產生身無寸縷的錯覺,這套有著反向屬xing加成的鎧甲,就叫做極限風息——中級神器品級;他右手上扣著純白無暇的單樣式護臂,好像一塊圓潤的白玉直接貼在了身上,但事實上那是聖者開司米之願,能夠為持有者提供魔法光盾的技能護臂,根據輸入魔法的多少甚至能夠將護盾擴大至全身範圍,防御力等同于三層奧利哈剛——高級神器品級;灰s 的旅者長衣包裹住了他的上半身,卻露出了腰間的配置,格林看到那腰帶中間龍眼般的裝飾品,延伸出去龍爪一般的皮革帶扣住了左右兩排各一只飛刀。前者是龍皮制做堅不可摧的愚者鮮血,後者則是用金花鐵樹的樹干制成的「颶風」,上面刻有卡貝茲第一勢力藏骨集團的秘制法陣,它的能力可以禁絕一切靈能與魔法力量,除了三次覺醒和少數天賦外,幾乎所有的天賦力量都能被它壓制——而毫無疑問,這兩樣也是神器品級。
這還只是露出于長袍外的那部分,甚至不是格林看到的全部。
少年差一點沒留下三尺口水。
尼瑪,你快使勁兒動一動給勞資隨便掉下一件來!!!
他的視線被死死鎖住,滄桑的中年人在他眼中已經不是一個人類,而是金閃閃的適值金幣,不,應該說是一座讓人眼花繚亂的移動金山——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
但格林很快瞳孔一縮。
順著對方的龍皮腰帶,格林注意到了那把和颶風同排並列的佩劍上。或許那並非他常用的武器,格林明確地看到那柄短劍別在他的腰帶zhongy ng,對于一個劍手而言,那里可不是拔劍的最佳選擇,但這並不妨礙格林看清那帶有車韋斯工匠手藝的劍鞘上,髒舊表面下浮動的一層油脂般閃光物質。那把短劍是如此的特殊,以至于格林幾乎一眼就認出這劍的來歷來。
神器短劍,魔劍•黑金屠戮馬薩克爾。
所謂的神器,是追隨神跡對裝備品級的一種劃分,表現形式為粉s 光芒,品級高于稀有裝備約低于史詩裝備。然而需要注意的是,神器並非真正的神之持有物,在玩家嘴里更類同于「神奇之器」而非「神祇之器」,這些裝備是稀世之作,凝聚了數代工匠一聲的心血,無不是陪伴杰出武者閃耀一生的強大之物,然而它們終究不能和黃金頂諸王手中的史詩之作相提並論,也只有極少數的頂級神器,能夠與史詩武器相較高低。
而魔劍馬薩克爾絕對是其中之一。
哥諾迪亞世界能稱得上聖劍的並不算少,但真正稱得起魔劍的卻不多,因為凡是撐不起那名頭的,早就將自己的碎片埋葬在了承載萬物的深沉大地當中——和它們主人的尸首一起。
這把劍由中古紀元混沌領主手下最著名的鍛造大師,擁有灰矮人血統的巨人卡多奧斯打造,這家伙同時還是混沌軍團七位戰首之一,那位嗜好蠱惑女人墮落的黃金頂諸王之中——大邪神巴爾穆圖,就曾經被他的神力驚得忘了還手。
傳說卡多奧斯是古神盧納造物時單獨進行創造的物種後裔,天生具有無可限量的神力,而他窮極一生,也正是為了尋找一件稱手的兵刃。混沌領主米斯里為了得到這位「大力神」的協助,向他許諾戰爭勝利後便為他提供「可積山,可填海」的無盡資源,這位巨人果然同意,他為了打造真正得心應手的武器,進行了一系列的實驗,馬薩克爾便是其中較為出s 的作品。
當時大力神為之命名為黑金屠戮。
關于這把劍的傳說萬萬千千,格林自信就是說上幾天幾夜也未必說得完,但真正意義上讓這把劍冠以「魔劍」之稱,卻是在末ri年代的那場毫無人xing的屠殺。
據說,當遮天蔽ri的邪物肆虐、開拓光芒的英雄與之迎戰之時,在大陸的另一端,一個帶著復仇之心的老劍士用這把短劍攻入敵城,憑借其強大的威力將殺光自己子嗣的敵人屠殺干淨。可在邪物混亂氣息的入侵之下,他神智難以維持清醒,盛怒之下,那劍士沖進全城的住宅當中,在兒童的父母的眼前用這把短劍將孩子的頭一個一個砍下,傳言之中,有數十位母親當場哭死,後來自殺的人數更是多達百人。老劍士的屠殺持續了一天一夜,而這把帶給人們煎熬痛苦的短劍,也因此被兒童純真的鮮血感染變形——當他冷漠地砍下一家兄妹的女童頭顱時,老劍士終于恢復了一絲神智,然而大錯已經釀成,老劍士慘叫一聲驚恐地扔下手中武器,倉皇逃離了這座城市,城中殘余的人們便聚集在一起,以生命的形式向黑金屠戮刻下靈魂的詛咒。不久後,一個默默無聞的年輕人,帶著這柄短劍找到了神智失常的老劍士,一刀一刀割下老劍士的肉,並平靜地自刎,以將老劍士的靈魂永久地禁錮在短劍當中,讓他永世受到折磨。
這位年輕人,就是幸存下的哥哥,他的名字叫做馬薩克爾。
歷史是真是假,玩家們無從分辨,即便是考究黨和劇情黨,對于這段偏偏存在于末ri時年的神話也無可奈何,但對于當年一心追求擊殺迪斯布靈卡的格林來說,這些並不重要,這把劍上恐怖的屬xing就足以壓過千言萬語。
黑金屠戮︰魔劍。使用者死亡時,魔劍對玩家角s 等級造成歸零傷害;當玩家持有魔劍時,黑金屠戮命中敵人時,對敵人造成的破防傷害乘二,並對敵人進行傷害等量的經驗吸收;擊殺敵人時,物理攻擊力、魔法攻擊力+1%,物理暴擊率、魔法暴擊率+1%,智力、jing神、感知-1%,效果可累積,持續時間10s。
這是把根本停不下來的殺伐之劍,也是玩家們宣稱理論上能夠超越至高史詩的武器。
格林看到這劍時臉都綠了,若是交手,這是典型的自己越打越弱,敵人越打越強,而短短的戰斗過後,己方基本也就是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不過等等——
大量的信息都在格林的轉念之間掃過,而直到兩秒之後,在格林眼中渾身金光閃閃的中年人抬眼和他對視,少年才猛然打了個冷戰,心中的驚艷、羨慕、嫉妒、貪婪……全部打回心底。
這是幻覺嗎?難道我還是太累了?
為什麼我一個剛出了新手村的有志青年,會在一艘破船上遇到這麼個最終boss級別的人物!?
「怎麼,不認識我了?」
這平穩的聲音帶著不怒自威的嚴肅,格林jing神劇震,他急忙和中年人對視,熟悉的注視感瞬間敲開他記憶的大門。
——少年的記憶大門。
在少年的有限記憶當中,對他最不友善的無疑是家中的姐姐,可最為嚴厲的確並非是父親,反而是父親的兄弟、格林的叔父。他記得自己很少見到這位沉默寡言的叔父,偶爾在節ri中踫面,叔父都會嚴厲地斥責少年的頑劣,有時還會動手教訓,甚至在格林選擇離開白石城回到溪谷老家時,破天荒到場的叔父也報以重重的不屑哼聲。或許姐姐的莫名敵意,是在悠悠童年中帶給少年長久的痛,可與叔父短暫相會的每一面,留給格林的卻是一錘錘重重砸下的驚懼。
而現在,記憶正在重合。
「你、你是……呸,您是,澤戈爾叔父!?」
格林大吃一驚,少年靈魂中深刻的恐懼感幾乎影響了他的語氣。
他想起自己在白石城宅邸找到的那封信,信件是父母留給g——也就是格林本人的,上面敘述他們因為要事而離開,唯獨留下的線索,就是讓他去尋找叔父澤戈爾。格林當時急于阻止山德魯誆騙珍妮姐姐,也因為下意識不願與少年的親屬見面,選擇xing地擱置了這件事情。
沒曾想居然在海上行駛的客船上被長輩尋了上來——
可又為什麼在這里相遇?
「……幾年不見,我們的關系似乎變得生分了。」
出乎格林的意料,他沒有等到厲聲的叱喝,反而在對方的沉默過後,听到了中年人微微的嘆息。他看到澤戈爾叔父斑白的兩鬢,忽然意識到對方已經是個老人,而他並沒有子女,自己和姐姐就是他的孩子,而一想到大陸上對男xing子嗣的看中——格林有些明白過來,那曾經的一次次責罰,並不是刁難,而是失望。
可這位叔父失望的究竟是什麼呢?
或者說,身為一個手工藝人的孩子,能吃飽穿暖活蹦亂跳,他又為什麼要失望呢?
格林沒有說話,只是謹慎地望著澤戈爾,等待著他的下文。
「我從未听說你出過海。」
叔父忽然換了個話題。
「也從不知道你能憑借一只骷髏勇士端掉整座扒手的據點。」
格林臉s 大變,而下一刻,他幾乎嚇得跳海。
「甚至是干掉灰教的叛教徒。」
他忍不住倒退幾步,驚疑不定地望著這位叔父。他可以非常確定,對方就是自己在據點中感受到的若有若無的視線,可姑且拋開對方是如何找到自己的,單憑那句「灰教的叛教徒」,就足以讓格林腦袋嗡嗡作響。舊ri追隨者的名稱,是舊ri發難後對外宣稱的,可到目前為止,他們還是令人尊敬的灰教上層成員,自己作為一名穿越而來的玩家,當然能認出敵人的標志,可這具身軀的叔父,究竟是如何知道這一切的?
是舊ri內部走漏了消息?
但那根本不可能,格林深信這比玩笑都不切實際,若是這樣的消息能被泄露出去,舊ri追隨者們憑什麼在黑與白的戰爭中暴起發難甚至殺掉了十杰中的數人?
「您……」
他yu言又止,心中對澤戈爾的身份越加驚疑不定,可他絞盡腦汁,也沒有從記憶中任何的文獻中翻出叔父的名字。
驀然,格林猛地抬起頭。
還有自己。
澤戈爾,格林菲爾德……
這兩個名字,皆不存在于追隨神跡的歷史當中,可當他穿越之後,第一個「遇見」的名字,正是格林菲爾德。
他隱隱約約有種預感,這一切和少年當ri的死月兌離不開關系。
可叔父並沒有給他太多思考的時間,他迎著海風,淡淡地說了一句,「我不知道這幾年你經歷了什麼,但毫無疑問,你終于長大了。」
他停頓一下,再次與格林四目相視,雙眼平靜如一泓清泉,卻又深邃似無盡深淵。
「現在,我可以開始考慮泯滅你的身份,而你,沒有權利拒絕。」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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