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最開始格林看到庫納利人的部隊時,著實驚恐不小。他沒有經歷過遙遠歷史中的那場世界大戰,但他卻在黑與白的戰爭中見識過庫納利軍團的恐怖殺伐,所以他對自己獲得這只小隊其實頗多期待,尤其是看到他們十九名士兵手持重斧,編制還是酷酷的「斷劍衛隊」,下意識地就理解為他們的厲害之處就是用重斧砸斷敵人的利劍。
可這會兒,格林忽然感覺事情好像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
他看到阿塞西斯拔出了自己的佩劍,自然流露出某種顏色的光澤——那正是附魔後的武器反應。這很正常,一位庫納利的指揮官,擁有附魔武器並不是什麼稀奇事情,格林在意的也不是這一點,他的目光始終盯著對方手里武器的鋒端。他先前之所以會判斷為劍,是因為格林看到了阿塞西斯的劍鞘,可指揮官手里的武器,與其說是劍倒不如說是把砍刀,格林仔細地瞅了一眼,才發現那是一把被折去了劍鋒的長劍。
斷劍衛隊,莫非是因為他們的劍全都被折斷?
格林忽然想起那些斷劍衛士的背後,人人都背著一把雙手大劍,他還以為那是備用武器,現在看來,恐怕劍鞘之下都是一把把的短劍。
所以他沒忍住,問了阿塞西斯那麼一句。
可他立刻就後悔了。
庫納利人勇猛剛毅,很少有事情能夠使他們動搖,可他卻看到了自己這位指揮官,身位衛隊首領,卻在自己效忠的領主面前露出了一刻顫抖——盡管只是片刻就恢復了常態,可格林還是忍不住心生驚異。
「嗯……對,阿塞西斯,保護我們,我們向前去看看,如果有危險我會召出衛隊。」
雖然好奇得很,格林也知道雙方根本不算熟絡,沒敢貿然提問,于是明智地轉移了話題。
算起來,這已經是他在庫納利斷劍衛隊長面前第二次轉移話題了。
哼,真是不干脆的咩星人指揮官……
格林臉上一熱,直接把責任都丟到阿塞西斯的頭上了。
不過他的話還是起了作用,指揮官面無表情地奉命勒馬後撤,跟在格林的身旁護衛,看上去似乎毫無感情波動,格林也是悄悄松了一口氣,在這位正兒八經的軍人面前,他一個宅男出身,心態上還是充滿了敬畏,只是在外人看來,就不知道有多慫了。
三人騎著馬向前方的山林進發,雖然不清楚里面到底發生了什麼,總歸他們也要穿越樹林前往穆勒鎮,也不會有多管閑事的負擔。
「格林殿下,前面好像有人在戰斗。」
格林的窺鏡在密林中派不上用場,這時就要仰仗艾爾伯特了。黑魔導雖然是黑魔法專精,不代表艾爾伯特對其他派系的法術就一竅不通,他扔了個巫師之眼出去,很快就得到了反饋。
「能看清交戰雙方的樣子嗎?」格林握著韁繩和馬鞭問道。
艾爾點了點頭,這位曾經兼職數年牧羊人,實際職業為黑魔導、施法能力卻莫名其妙只有學徒級別的年輕人,動手調整了一下巫師之眼的焦距,「一共有兩隊人馬,距離我們最近的是一群披著狼皮的人類,王子殿下。」他似乎有意忽略掉原先字句中的「準」字,格林也沒有在意,不過艾爾伯特到底想些什麼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那是羅穆盧斯的追隨者,一群食古不化原始野人,繼續。」格林瞥了眼一眼兩側的山林,他們行進在林中小道上,本來很有可能會被羅穆盧斯追隨者的斥候發現,格林甚至做好了作戰的準備,沒想到兩旁風平浪靜,既沒有突然的飛斧也沒有淬毒的吹箭,想必是被前方的戰事牽扯了人力。
「和他們交戰的是一伙人類,看穿著像是佣兵,似乎是在執行保護雇主的任務。」艾爾伯特簡單挑了幾個人的穿著描述了一遍,格林點了點頭,那的確是卡貝茲佣兵的基本裝備。不過說來奇怪,這里是蠻族與法師之國的交界地,一般不會有人選擇從這里進入恩底彌翁,除非雇主就是塔尼亞人。
可需要佣兵保護的塔尼亞人,未免有些丟野蠻人的臉吧?
格林懷著這樣的想法,同時也在考慮繞路前行。他自己的時間並不算充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況這種攔路搶劫殺人越貨的事情在追隨神跡中也屢見不鮮,他沒有絲毫見義勇為的新鮮感。
不過這時,艾爾伯特咦了一聲。
「怎麼了?」
「殿下,我好像看到了第三方……找到了!」艾爾伯特眯起眼楮,仔細地觀察,「好像不是人類,它躲藏在戰場的邊緣,我差一點就沒有發現它!」
格林愣了一下,巫師之眼雖然沒有透視和熱視的能力,但畢竟操作自如視野範圍極大,能夠躲避巫師之眼觀察的,也就只有盜賊刺客一類的夜鶯角色了。
「描述一下?」
「是個類人生物,穿著皮甲,身上好像有褐色的毛發,咦,它換了個位置——我看到它的頭了!是個鳥人!」
格林被艾爾的說法弄得又是一愣,「鳥人?」他眨眨眼楮,「天使?」
「不,不,不是。」艾爾伯特下意識地舌忝了舌忝嘴唇,「是鳥頭人,好像是……某種鷹或者雕。」
格林心里咯 一聲,他迅速勒住韁繩,然後緊張地問道,「艾爾,注意它的腰部,有沒有兩把匕首?」
艾爾嗯了一會兒,「……的確如此,格林殿下?」
少年沒有立刻解釋,他沉吟了一下,再次問道,「對了,它的胸口,有沒有用繩子裹住?」
艾爾伯特驚訝地望向格林,「我正想向您匯報呢,格林殿下,你認識它?」
阿塞西斯也望了過來,雖然格林在他的心中已經打上「年輕氣盛」、「好奇心強」、「嘴賤」等標簽,不過他依然對自己效忠的對象充滿了好奇。
「啊,算是吧。」格林應了一聲,心里已經開始計較起來。他的確見過這種生物,確切地說,是在前世的游戲當中。他曾經在隊伍正中央被這種生物悄無聲息地連殺三次,雖然那還是在他四十多級的時候。如果不是艾爾伯特檢索到了對方的存在,他甚至想不起來還有這麼一件事,不過拜對方恐怖的刺殺能力所賜,他對這種生物還算印象深刻。
鷹首復仇者,五階編制的刺客型生物,如果要估算的話,系統大概會給它一個b的評級,也就是100到130的等級,不過要是讓格林來評價,這家伙發揮起實力絕不亞于a級戰士的輸出。
畢竟,鷹首復仇者可是天生的刺客,它們生下來就會「捉迷藏」,成年的鷹首復仇者甚至可以避過亡靈的熱視覺和靈魂視覺,哪怕是法師的精神震爆都未必能將它們從潛伏中轟出來。這些來源于戈壁山區的類人型刺客,最擅長的就是隱匿蹤跡後的一擊必殺。
不過這又是一件怪事,羅穆盧斯追隨者不過是二階編制,能和他們打的平分秋色實力的佣兵實力也高不到哪里去,這樣兩撥敵人,無論鷹首復仇者的目標是哪一方,轉瞬間就可以逆轉戰場形勢,它到底在掩藏什麼?
「莫非這是只年輕幼崽?或者它受了傷?」
這個想法立刻讓格林怦然心動,他已經擁有了戎裝之子血契的能力,而且他分明記得血契的用途以及戎裝之子的發展路線——契約魔寵,而且是契約海量的魔寵!不過格林並不準備契約一只大軍,受前世兵貴精不貴多的燻陶,他選擇走精兵路線,當然了,如果能夠達成浩浩蕩蕩的精英部隊那也未嘗不可,不過此刻,他已經想好了自己要主動契約第一個目標。
大體上一個團隊的構成,離不了肉盾、女乃媽和dps,其中肉盾都是些防高血厚拉仇恨的角色,比如說坦克或者血牛,多半都是隊伍中的核心角色,而女乃媽就是輔助型的角色,在追隨神跡中任何一種術法職業都可以擔任,不過玩家們還是普遍喜好牧師甚至是獸族薩滿。最後落到dps上,按照常理分為物理dps和魔法dps,毫無疑問,擁有異常狀態、一擊必殺、超高暴擊的刺客,幾乎就是物理dps的代表,在格林的假象設定當中,自己的魔寵團隊必然要有那麼一只刺客型魔寵。
只是沒想到這個機會還降臨的這麼快!
「諸位,我只是個初入試煉的新手,比起我這個山村男孩,我想你們應該比我更了解戎裝之子意味著什麼。」格林說著,看了一眼艾爾伯特,又看了一眼阿塞西斯,「戎裝之子的力量來源于他的魔寵,我沒有說錯吧?」
艾爾伯特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正是如此,在我看來個人的力量永遠無法媲美一個優秀的團隊。」
「很好,」格林精神百倍地直起身板,指著前方的密林說道︰「那麼現在,我將要親手與那只鳥頭人締結契約,我需要你們的幫助!」
「這是我的榮幸。」艾爾伯特立刻回應,阿塞西斯也沉默地點了點頭。
「那麼我要做些什麼?」格林立刻追問。
「很簡單啊,」艾爾伯特滿不在乎地說著,輕輕捏了捏手里格林送的栗木法杖,「如果是听話的,我們可以和它締結平等契約,如果是不听話的,那就找到它,揍翻它,然後用戎裝之子的血契強行捕捉它咯。」
格林听得一腦袋黑線,這特麼不就是抓的節奏麼。
「不過格林殿下,那家伙到底是什麼?值得你如此興奮,真是讓我好奇不已。」艾爾忍不住補上一句。
格林輕蹬馬月復,他回過頭,看向自己兩位同伴的時候,臉上露出了迫不及待的表情。
「我想你一定听說過‘沙漠死神’的稱號吧?」
「別管貨物了,保護你們小姐要緊!」
山中的密林深處,正是一片混戰,穿著佣兵皮甲的一方且戰且退,其中領頭的大個兒武僧一錘格開身前的彎刀,回手在悶不做聲的敵人身上砸出駭人的凹洞。但他一回頭,就看見雇主一方居然還在撿散落在地上的貨物,心中氣就不打一處來。
他們是羅德蘭有名的佣兵團隊,大個兒武僧就是團長,雖然本人是個惡棍卻難得以講信用著稱。他們本來是負責護送一批運往塔尼亞的貨物,與本地商人交接後就要返回羅德蘭王國,沒想到遇上了現在的雇主一方,听說對方要求護送進入恩底彌翁地域時,他身體里四分之一的蠻族血脈本來抗拒得很,不過當他看到對方拿出黃澄澄的金條,眼楮就再也移不開了,最後獅子大開口,要了好幾根金條,才應下來這門生意。
塔尼亞有句俗語,叫做「財富引發貪婪,貪婪招致噩運」,而他現在終于深有體會。
從他們出發開始,一路上就不斷有人襲擊,一開始武僧團長還以為是有人覬覦雇主的財富,而且敵人的實力也不算強,他壓根兒也沒當回事,可沒過幾天,進行襲擊的敵人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都不斷提升,這下武僧可有些著急——他倒是不怕隊伍里出現傷亡,但雇主可千萬不能死,他本人在佣兵界一向受到尊敬,就是因為講信用而且任務完成度極高,雇主一死任務失敗是小,有損名譽才是大事!就此看來,野蠻人都對名譽有著天然的渴望,所以武僧立刻找到雇主,向她說明情況,于是這只隊伍改變了原定的路線,改路走綏德山麓,期望林中環境能夠對當下危急的情況有所改善。
敵人果然驟然減少。
大概是盧納保佑,他們進入綏德山麓後,遇到了最後一撥敵人。艱難地將之消滅後,對方似乎就失去了隊伍的蹤跡,再沒出現過追擊的敵人。隊伍中人人松了一口氣,就算是過著刀口舌忝血日子的佣兵,也不喜歡日日夜夜都要防備的生活。豈料他們還沒有緩過這口氣兒,新的敵人來了。
正是眼下的這群野人。
其實武僧認為說他們是野人也不妥,你見過穿著完整的狼皮質衣服、使用各式樣的武器、還格外熱衷于財寶的野人嗎?反正武僧團長是沒見過,他只知道這群家伙無比棘手,而且數量眾多,他們一開始遭遇時本來是打算將敵人全部留下,沒想到這可捅了馬蜂窩,一場戰斗還沒結束,第二批「野人」就像群狼般嗷嗷亂叫著撲了上來,然後是第三批,第四批……無窮無盡的敵人從山野中涌出,仿佛整座山都是他們的營地一般。
佣兵團立刻陷入苦戰當中。
有幾個佣兵已經徹底留在了這片山麓之中,武僧也殺急了眼,奮不顧身地砸碎了十多個「野人」的腦袋,不過力氣將盡,他又冷靜下來,知道目前最重要的不是和這些人拼命,保護雇主到達目的地才是根本。
于是他立刻撤回雇主身邊,一把抓起雇主的侍女,「快走!我們必須放棄這些貨物,再不走都要死在這里!」
侍女被武僧團長嚇了一大跳,反應過來正要反駁,身旁美麗的少女搖了搖頭,她面色蒼白,兩只手有些顫抖,但還算平靜,「按照馬奎爾團長說的做。」
「小姐……」
「听我的。」
侍女立刻不出聲了,她一臉不滿地盯著武僧,但還是選擇听從小姐的命令。
馬奎爾心里松了一口氣,他最怕和雇主產生糾紛,這位雖然只是個女士,但很聰明又識大體,比起他之前護送過的一些商人老爺都要強上百倍。他想起那些肥胖如豬的家伙,遇上一點點危險就真的變成了豬豚一般,發出類似于殺豬的嗷嗷尖叫,忍不住有些嘲弄,哼,連個小姑娘都不如。
身後突然傳來佣兵們的驚呼。
馬奎爾趕忙回頭,卻發現就是這麼一會兒的功夫,自己身後的佣兵陣線已經被沖垮,十余名更加健壯的「野人」拎著彎刀,極速朝他的這個方向沖來。
「該死!」
馬奎爾罵了一聲,沒工夫責備手下的退卻,硬著頭皮揮動手中錘頭迎了上去。
但就在此時,他听到雇主小姐的一聲短促的尖叫。
他回過頭去,眼楮登時一縮。
一把尖刀,沒入雇主小姐的月復部,而刀柄,就握在那侍女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