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以「冷酷無情」著稱的庫納利人,反過頭來卻對人類的低劣行徑感到不屑,說起來幾乎是令在場眾人都感到羞恥的事情。艾爾伯特身為法師還要好些,莉莉絲已經羞紅了臉,下意識抬頭望向格林,希望這位善良正直的騎士先生,能夠出手拯救那位陷入苦難之中的少女。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格林稍稍怔了片刻,然後突然搖了搖頭。
「阿薩,我記得坤教教義當中,並非不存在善惡之分,你們雖然行為準則有所迥異,但既然同尊盧納為神首,本源上的認知應該並無差別。雖然世間人們多誤以為你們庫納利人性情冷漠麻木不仁,但我了解,那只是因為你們的種群當中,極少有違反教義的異類,雖然那是嚴苛而死板的社會體系,但卻難以置信地少見惡行,我對此其實深感敬佩。」
「那麼,如果當罪惡擺在眼前不得不做,區別是一大一小,你們會如何行事呢?兩害相權取其輕?」
庫納利指揮官的沉默,已經回應了格林的問題。
「殺戮無辜或許是大惡,欺凌弱小算是小惡,可無論大惡小惡,惡就是惡,從來沒有區別。」他的聲音非常清晰,不僅僅是在他身後的三人,就連對小女孩兒施以暴行的貴族私兵都停下了手,愕然地望向格林,「漠視弱者是惡,助紂為虐也是惡,不分青紅皂白更是惡。庫納利人唾棄低劣行徑,最終還要權衡利弊,但無論大惡小惡,如果要我從中選其一,我寧願什麼都不選。」
他豁然翻身下馬,動作之凌厲甚至讓最近的貴族私兵有一霎那的窒息。
「如果你能發現什麼是惡。總有辦法找到第三條路。」
格林朝著前方的幾個男人,步履平穩地走過去。
「除惡。」
格林先生,他、他果然出手了!
莉莉絲雙手抱在胸前,兩只眼楮閃閃發光。望著格林的背影。一時間只覺得這是世上最帥的人了。
「敢問閣下是……?」
私兵頭領看著格林的步伐,目光注意到他整潔的貴族服飾。以及腰上那把明顯區別于裝飾佩劍的殺人利器,再抬起頭,望見他身後的三者,莉莉絲看起來像是女眷。他並沒有太在意,但是其身後的艾爾伯特,那經典的裝束一看就是法師,而偽裝成人類壯漢的阿塞西斯未免體格太好。一般的貴族出行,總會有隨從相伴,往往頭餃越高貴跟隨的護衛也就越多,不過也不是沒有例外。有些大貴族身邊往往隨從很少,但每個都是強手,就比如他所效忠家族的那位老主任的幼子,出行時習慣只帶一名親信。卻是名六階力量的頂尖劍客。
所以他沒敢有絲毫的怠慢,返身走過一上來就是敬語試圖辨明身份,沒曾想格林看都不看他,突然拔出腰間佩劍——
「你要干什麼!?」
私兵頭領驚愕的聲音未落,劍鋒上火焰之龍驟然賁起,格林面無表情,一劍甩向私兵頭領身後,「殺怪。」
炎龍怒吼,熱浪席卷而至。
就在那細小手指即將擰斷身前之人喉骨的前一刻——
一聲尖利不似人聲的怪叫,在火焰刀鋒斬下的瞬間倉皇響起,驚恐地跌坐在地上的貴族私兵們,在下一刻俱清晰無比地听到了那一聲驚恐怪吼︰
「矢帝猛!」
這一聲吼叫的背後,在炎炎火焰的熱浪沖洗之下真相嶄露,卻讓包括艾爾伯特和阿塞西斯在內的所有人,全都吃驚地驚呼出來。
「果然如此,以前的幾次,都是你們自己按捺不住,剛才突然有所感觀,我還以為是錯覺呢——」
「——偽裝者。」
披著一身黑底白紋的貴族風衣,戴著白手套的手里握著還燃燒烈焰的長劍,格林這一刻看上去就像是優雅的貴族青年,陪襯臉上的淡然蔑視,竟然有種說不出的魅力。
而在他面前四肢著地的小女孩,不,應該說是露出木乃伊般面目的偽裝者,則驚恐地向後畏縮,直到身子撞在身後的樹上,才驀然停住,壓低身軀死死盯住格林。
「那、那是什麼?」莉莉絲吃驚地張開小嘴,幾乎能塞得下一個雞蛋。
本以為是去制止暴行的格林,沒想到卻對那被「施暴」的對象下了手,而原本楚楚可憐的弱者,轉瞬間卻變成了身形詭異的怪物,這樣事態的發展實在出人意料,不要說他,就算是阿塞西斯都瞪圓了眼楮,更不要提艾爾伯特了。
「你們是奉命緝拿它的嗎?」格林開口問向身旁的私兵隊長,他愣了好一會兒,才驚魂未定地轉過頭來,「您、您剛剛說什麼?」
格林目視著偽裝者,重復了一遍剛才的問話。
「不是這樣的,這位大人,我們是進行例行巡視時,接到和這村子交易生活必需品的商人舉報,說村子里舉行邪祟儀式,結果趕到這里時,這小女……」私兵隊長猶豫了一下,選了一個比較合適的稱呼「……東西,躲躲藏藏,所以我們才把她抓來審訊。」
「原來如此,真是辛苦你們了。」
格林點點頭,手里焰影優雅地挽了個劍花,「接下來就請交給我吧。」
私兵頭領忙不迭地點頭,巴不得格林趕緊接手。他不過是巡邏守衛,之前的戰爭根本輪不到他上場,一輩子連魔物都很少見到。可這會兒,前一秒還被自己抓著的女孩,突然變成了怪物,恨不得立刻遠離這里逃得越遠越好,格林一發話,他簡直感激得都要開口贊美。
「那麼,這位‘幼小’的偽裝者,我知道你們可以說人話,臨死之前,有什麼想說的嗎?」
格林一步步走近,眼神有意無意地瞟向不遠處的村莊,受到威脅的偽裝者立刻怪叫起來。不斷向後蜷縮身體,偏偏被樹干阻攔,它退無可退,干脆手腳並用向樹上爬去。
「哦?想要逃跑嗎?」
少年有些失望地搖搖頭。手中焰影筆直地抬起。然後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
「那真是太遺憾了。」
撲哧——
處決了以幼女姿態博人同情的偽裝者,格林打開系統日志。查看許久未曾變更的任務列表。
任務名稱︰聖使的天職(1/3)
任務類型︰成就任務
任務要求︰在克諾迪亞世界主位面及副位面中,除掉10名偽裝者。完成度(4/10)
任務獎勵︰任意主屬性上升一能級
當我發現他是個偽裝者後,我砍掉了他的頭
鏟除偽裝者的任務終于有了一點進展,格林臉上展露笑容。說起來這個任務系統存在感頗低。自從離開枯木城,格林似乎就沒能觸發新的任務,如果不是在齊尚德偶遇到一只偽裝者,他幾乎把這件事情忘在腦後。雖然不是很清楚任務的觸發條件,或許和人品有關也說不定——但少年很快連呸三聲,穿越重生什麼的,簡直就是人品帝。怎麼可能運氣不好。
至于說所謂的聖使——矢帝猛,格林對這個標注在姓名列表里的稱呼也有了一定的猜測,如果按照前世游戲開發的角度,或許是以英文音譯也說不定。偽裝者很明顯就不是善類。從某種程度上講,格林的分析倒也算準確。
「殿下真是好眼力,那種‘史前怪物’您居然一眼就認了出來。」
艾爾伯特的聲音打斷了格林的思索,這位扈從法師在私兵面前露出一副倨傲的表情,轉過來立刻附在格林身旁耳語。他是在格林之後、第一個認出偽裝者身份的人,不免令格林對他的身份有了新的猜測。
眾所周知,偽裝者和使徒本質相似,均起源于毀滅世界的混亂魔神鬼歹海庫蘇,而那發生總計數百年的末日紀,直到聖賢三皇在叛逃者戰爭後,分別建立黃金、白銀和青銅三裔國度,末日紀才最後終結,進入新歷紀年,那麼艾爾伯特能夠認出偽裝者,他的來歷不禁值得深思。
「你倒是懂得蠻多啊,艾爾。」格林意味深長地看了自己的扈從一眼。
「哪里哪里,殿下過譽了,見多識廣是優秀法師應當具有的素質嘛。」艾爾伯特笑眯眯地回答,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破綻,「不過話又說回來,您最後那一劍真是漂亮,看起來就像是偽裝者自己撲上去找死一般,您用的是導航箭嗎?」
格林輕哼一聲點了點頭,這家伙倒是敏銳得很。為了彰顯威能,他特意把導航箭扔到偽裝者腳下,引導它直接朝自己的劍端飛來,看上去就好像那偽裝者神奇地自殺一般。雖然有zhuangbility的嫌疑,不過至少效果良好,在後面躊躇不敢上前的貴族私兵就是最好的證明。
「殿下的貴族姿態還蠻像樣嘛。」得到格林的承認,艾爾伯特頓時有些得意忘形,嬉皮笑臉地玩笑道。
「彼此彼此。」
少年直接翻了個白眼。
「格林先生真是……好厲害,我還以為那是個可憐的小姑娘,沒想到……沒想到居然是傳說中的偽裝者,一想到那個年代的人要經歷這樣的考驗,實在是太可怕了。」
莉莉絲跟在格林後面,還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樣。格林下馬的時候,她已經幻想到格林解決那女孩兒後,由自己把她抱在懷里進行安撫,現在回憶,這個想法簡直讓她不寒而栗。
「的確,那會兒的人們滿是懷疑和不信任,整個社會系統能維持下去沒有崩潰,還真是難為那三位了。」格林感慨地點了點頭,他忽然感到慶幸,多虧穿越到的是新歷,如果真把他送到末日紀那個年代,沒準「借尸還魂」剛一站起來,直接就被人當做偽裝者給砍了頭。
而這個時候,他們一行人加上貴族私兵,正返回剛才的村莊,說話的功夫正好回到了村尾。
「格林菲爾德領主,我們就這麼回去,會不會……有危險啊?」再往前走就要進入村莊,私兵隊長終于鼓足勇氣,走過來小心翼翼地說道︰「我是說,您身份尊貴,如果被這些低賤又危險的家伙纏上,我們豈不是……」
私兵隊長後面的話,被格林擺手制止。
「你放心好了,村子里不可能都是偽裝者。」這當然不是安慰話,如果這真的是偽裝者老巢,之前通過的時候格林早就發現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就在他未來的領地外,一座這麼貧瘠的村子里,卻極有可能藏著大量的偽裝者,一時間格林看艾爾伯特的眼光都有些不善。
黑魔導在一旁頻頻擦汗。
「阿塞西斯。」
庫納利指揮官面沉如水地走出來,他對自己貿然僭越感到羞恥,也為自己沒有看透真相就妄加定論感到慚愧,此刻更希望以行動沖刷身上的負罪感。
格林看出他的愧疚,心里偷笑一下,揚手在身前打開寵物空間,召喚出已經恢復至滿員的庫納利斷劍衛士。
「交給你了。」
阿塞西斯朝他深鞠一躬,然後猛然揮舞起手中的魔龍之脊,「antaam——」
「sh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