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太太和沈四太太都來了,正往這邊走呢。」
老太太這才松口氣,看向愣在旁邊的姜氏,「快出去迎啊。」
姜氏這才「啊」了一聲反應過來,帶著人匆匆忙忙出了門。
李大太太穿了一件醬色褙子,規規矩矩梳著圓髻,四十幾歲的人看起來十分的蒼老,讓人攙扶著向前走。
沈四太太跟在旁邊,兩個人低聲說著話。
老太太看到李大太太立即起身,「盼了幾日可算是來了。」
李大太太一臉歉意,有氣無力地回應,「讓老太太惦記了。」
下人搬好了椅子,李大太太欠身坐上去,卻立即又站起身來。
老太太忙招手吩咐下人,「快,快,再加塊軟墊來,李太太坐著不舒服。」
李大太太搖搖手,抬起憔悴的眼楮,「就是這個病,坐不得。」
壽氏盯著李大太太看,真奇怪,還有人得這樣的病,吃了東西會吐,椅子也坐不得,听說晚上也不怎麼睡覺,人瘦得一陣風就要吹散,前陣子已經病得連門都不能出。
壽氏正想著,李大太太已經轉頭懇切地看向沈四太太,「听老太太說,四太太認識好郎中,不知有沒有請來。」
屋子里所有人都看向沈四太太。
今天最要緊的事是給李大太太看病。
老太太看向沈四太太,按理說都安排好了,請個郎中也不是什麼大事,可是這個沈家的態度好像不溫不火。
其實能不能治好李大太太的病是小事,只要表面上盡心盡力就能讓李家感激。
李大太太的娘家在泰興,這是多好的機會,別看李大人獲罪之前只是個御史,現在翻了案必然前途無量,否則兒子也不會寫信回家,讓多多照應李大太太。
李大太太一臉的期盼,老太太板著臉仿佛沈四太太說出讓她不滿意的話她就會大發雷霆,姜氏面露不忍,壽氏則是目光閃爍,就連哭紅眼楮的姚婉如也是好奇地打量著李大太太和沈四太太。
沈四太太停頓了半晌才嘆口氣,「不是我不請來,只是……」
李大太太目光頓時黯淡下去。
老太太皺起眉頭,「有什麼難處?」
沈四太太刻意看了眼壽氏,壽氏覺得奇怪,沈四太太的模樣像是她知道些什麼。
老太太早就吩咐沈家將郎中請來,可是確然不見郎中的影子,她以為等李大太太到了,沈四太太就會讓下人去請,誰知道沈四太太會有這樣一番說辭。
沈四太太道︰「也不是難處,只是,那不是尋常的郎中或是太醫,不輕易給人治病,而且治病的法子也和尋常人不同。」
李大太太頓時看到了希望。
「我這病看了多少御醫和郎中,從京城到揚州又來泰興,能請的都請了,也不見有起色,」李大太太眼楮里滿是血絲,「我早知道,我這樣的病,定然要找這樣的人才能治好,說不得這次真的找對了人。」
老太太欠起身子吩咐沈四太太,「既然大太太都這樣說,你還有什麼為難,只管讓人過來診治就好。」
辰娘被休事關兩個家族,按理說從此之後沈家和姚家就是形同陌路,是他們放不下婉寧,老爺和她始終沒有和姚家人撕破臉皮,他們是壓著一口氣,姚家倒是像沒事人一樣依舊對他們呼來換去。
沈四太太道︰「若是這樣簡單就不叫不尋常了。」
听沈四太太這樣說,屋子里的人一下子都來了興致,想要知道這個郎中到底會怎樣治病。
所有人都在靜靜地听著沈四太太說話。
沈四太太道︰「怎麼治大太太的病,那人倒是跟我說過一些,讓我先做了,看看有沒有效用。」
老太太眉頭鎖的更緊,「這也能教?到底是什麼人,怎麼還有這樣多的規矩,你可說我是我們姚家要請。」
老太太覺得只要是姚家請就會不一樣。
這次可不會遂了她們的意。
沈四太太看了一眼老太太直言,「我早就說了,不是尋常郎中看病,可不分是哪家來請。」
沒想到沈四太太會這樣賣關子。
壽氏抿起嘴,听這話倒是比請什麼達官顯貴都難。
沈四太太看了看花廳,「這里不行,要去花園里。」
哪有這種事,治病還要選地方。
沈四太太這是在玩什麼花樣。
老太太看向壽氏,壽氏也是一臉茫然向老太太搖頭。
壽氏順著老太太的意思開口,「是不是該將郎中請來再說?總不能就這樣治病,大太太身子本來就虛,如何能四處走動。」
沈四太太半點不肯退讓,「所以我說,就是這樣的規矩。」
一下子僵持在這里,這病到底是治還是不治。
壽氏也沒有了主意就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也開始覺得這次沈四太太有些不一樣,沈四太太娘家也是商賈出身,家中做的是草藥生意,家道中落時得了沈家幫忙,兩家才做成了親事,每次來姚家都是沈四太太出面,在人前還算是規矩,一切都听從姚家安排,這次卻好像不一樣了。
沈四太太是听說了什麼?還是什麼人在背後出了主意?
不管怎麼樣,既然已經將李大太太請了過來,就不能不順著沈四太太的意思。
否則不是阻礙了李大太太治病。
老太太眼角都不抬一下,很慈祥地詢問李大太太,「我倒是沒想到會這樣麻煩,大太太覺得如何?若是不喜歡,就先將華清的廟祝請來。」
李大太太長喘兩口氣,「只要能治病,別說在園子里走一走,我還不是千里迢迢從雲南回京,從京中到泰興。」
既然李大太太都應承,她們還能說什麼。
老太太揮揮手,姜氏立即上前攙扶,大家不知道沈四太太說的是哪個園子,只好讓沈四太太先行。
讓姚家一大串人跟在身後,沈四太太的腳步走的格外的輕盈,辰娘被休的時候,姚家這樣決絕,連句好听的話都不曾講,她還想著一口氣就要永遠咽下去。
斷斷沒想到還有爭氣的婉寧。
沈四太太快要笑出聲。
在姚家,她還從來沒有覺得這樣暢快過。
大家聚在八角亭子里,姚家下人開始忙碌著搬椅子端茶果,壽氏不慌不忙地看了一圈,「家里哪位小姐琴彈的好?」
「還要有人彈琴?」壽氏忍不住,「治病怎麼還要彈琴?」
沈四太太沒有理會壽氏,「听說五小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如就勞煩五小姐。」
姚婉如揚起眉毛,憑什麼沈家人讓她彈琴,自從姚婉寧好起來之後,她就沒過過一天順暢的日子,衣服被搶,園子里訓斥婉寧被沈家人撞見,如今沈家人還讓她來彈琴。
「祖母。」姚婉如軟著聲音向老太太求助。
難不成當著李大太太的面她還能不讓五丫頭彈琴?這成了什麼?就算她不想听沈四太太的,也不能在這件事上含糊。
「去吧,去給五小姐拿琴。」老太太淡淡的吩咐。
姚婉如的眼淚幾乎要淌出來。
她努力練琴,不是讓沈四太太這樣的人驅使的。
姚婉如尷尬地站著,祖母沒有替她說話,母親也像是看不懂她的眼色,丫鬟捧來結著大紅穗子的瑤琴。
「彈什麼?」姚婉如坐下來抬起頭看壽氏。
話說出去之後姚婉如咬緊了嘴唇,彈什麼她竟然都要問,她是完全被沈四太太制住了。
怎麼會這樣。
「就談五小姐擅長的,咱們泰州閨閣里的小姐都喜歡談的曲子,李大太太是泰州人,一定會喜歡。」
這下人人都會知道,這麼簡單的曲子她還要問人,姚婉更加覺得很委屈。
老太太催促一句,「快彈吧!」
祖母也這樣說,姚婉如只得坐在錦杌上,含著眼淚抬起了手。
李大太太抬起頭看亭子,八角亭,外面是一棵泡桐樹,她小時候家里也有這樣一棵,她出嫁的時候,父親將泡桐樹砍了做成箱子放了她的嫁妝,她知道她要嫁給一個有功名的男子,她的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欣喜,女孩子從很小就知道自己要嫁人,只是不到嫁人的那天不知道會嫁給個什麼樣的人。
下人端來一碗茶送到她嘴邊,她喝下去。
真甜,就像出嫁那天的喜茶一樣。
那天陽光也是這樣暖洋洋地落在她肩膀上,她翹首望著窗外,不知道走出去之後會什麼樣。
「太太,坐下吧!」
听到輕聲呼喊,李大太太回過神來,眼前都是驚詫的目光,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坐在了椅子上。
李大太太手握住扶手,想要坐起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只要見到陌生人,在不熟悉的地方她就會膽戰心驚,即便是回到娘家,住在她出嫁前的房間,她也是疑神疑鬼的,更別說在這里,方才是听琴聲入了迷,現在意識到,她又覺得渾身不舒服起來。
「大太太,這是泰州,您的娘家,您好好坐著什麼都不用怕。」
沈四太太的聲音傳過來,「大太太只要坐一盞茶的功夫,那人就肯答應給大太太治病了。」
只要一盞茶的功夫。
不知怎麼的,李大太太心里浮起了希望。
她要堅持,就算再害怕也要堅持下去,好不容易活著回來,看到了親人和孩子,她不能就這樣走了,她要好好的過日子。
不求富貴榮華,只求好好的過日子。
沈四太太有些緊張,她會做的事就到此為止,若是不頂用,她也沒有了主意。
姚婉如也看得發呆。
沈四太太轉過頭,「五小姐別停下來啊。」
********************
來點留言給我沖沖電吧~每天都刷不到幾個留言,所以說我不太喜歡新書期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