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姚七小姐。
趙家人的話傳到姚宜聞的耳朵里。
連外人都知曉的事,他卻不知道,他讓家人悄悄地將婉寧送回家庵,卻沒想到會鬧出這樣的動靜。
姚宜聞怎麼也想不到會在這里看到女兒,他怎麼也想不到女兒是這個模樣,從京城走的時候還哭哭啼啼,讓丫環、婆子攙扶著一步三回頭地上了馬車,而今卻自己坐了馬車回來,獨自一個人施施然地走到他面前。
站在他面前良久,他竟然都沒看出來,這就是他的長女婉寧。
他竟然都不認識,不認識自己的女兒。
「寧兒?」姚宜聞猶自不肯相信,真的是婉寧嗎?是那個哭哭啼啼離開家的婉寧?如今就好像換了個人,亭亭玉立地站在他眼前,讓他如何能想象的到,汗從姚宜聞額頭上淌下來。
姚老太爺喘著粗氣,胡子一顫一顫,臉上的皺紋幾乎擠在一起,用盡了力氣才擠出幾個字,「你……誰叫你……來京里……」說著咳嗽起來。
婉寧看向童媽媽,「快去請跟車隊的郎中來看祖父。」
姚老太爺听著婉寧略帶焦急的聲音,如同一個孝順的晚輩,眾目睽睽之下沒有驚慌失措,也沒有失任何的禮數。
假的,根本就是假的。在族里攛掇二房老太太來對付他,他族長之位沒握到手里不說,他好不容易在泰興縣養成的名聲也一落千丈,家里出事的時候,她在祖宅里站在那里和他頂罪,明明知道老六的事卻沒有提前示警,倒是和沈家人坑瀣一氣。
好一個孝順的孫女。
姚老太爺看向姚宜聞,姚宜聞臉上卻沒有憤慨的神情,反而有些猶豫。
婉寧假模假式的樣子,居然沒有人發現?
姚老太爺眼楮也冒出火來。
婉寧不慌不忙接著道︰「祖父因為六叔的事生氣,我一直讓人跟著祖父,路上小心地照應,祖父的馬車壞了,我讓人將車送了過去……」
姚老太爺的眼珠子要掉下來,胡說,真是張嘴胡說,他再也顧不得溫文爾雅的君子,「你何時吩咐人照應我?」
婉寧看向那空空的馬車。
馬車明明在那里。
七丫頭當著眾人的面故意這樣說,這馬車分明也是他們求來的。
馬搖頭晃腦地打著響鼻,仿佛也在嘲笑他。
「老太爺,」蔣氏不得已從馬車上下來,低聲勸說姚老太爺,「有什麼事還是回家說。」
官路上來來往往都是人,他還找來了同僚過來接應,讓所有人都看了笑話,父親也是一時急怒攻心。
等回到姚家,他再好好問問婉寧。
婉寧沒有要走的意思,都說家事要關起門來說話,姚家的家事要在眾目睽睽之下才好辦,從前她一直盼著見到父親,尤其是母親離家之後,她還不懂得被休是什麼意思,她只知道以後就只有父親。
現在她明白過來,父親不是照在她肩膀上的那道光,如今在父親面前,她心里再也沒有那種暖洋洋的感覺。
婉寧看向身後,姚宜州牽著馬走過來。
「大哥。」姚宜聞有些詫異,二房的大哥怎麼會在這里。
大哥居然和婉寧一起進京,父親的書信里沒有提及,婉寧讓人送來的信上也沒有透露一個字,他完全被蒙在鼓里。
詫異,驚訝的情緒一而再再而三地浮在他心頭。
姚宜州板著臉走過來,「婉寧是我帶回來的,你不要責怪她,六弟的事也和婉寧無關,我們家的事不能遷怒一個孩子。」
這話說得清清楚楚。
大哥接了族長之位,族人都要听大哥的話,大哥將婉寧帶來京里還有什麼好說。
姚宜聞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我讓人在京里備了院子,母親說了,這件事沒說清楚之前,怕你責怪婉寧,婉寧先住在我安排的院子里,族里的弟妹幫忙照應。」
突然听到這些話,姚宜聞驚訝地愣在那里,他之前想著將婉寧送回族里,沒想到現在見到了婉寧,婉寧反而不回家。
進了京城卻不回家,這是什麼道理?傳出去了要被人怎麼說?說他連骨肉都不顧?
姚宜聞頓時覺得焦躁起來,還有同僚在旁邊,不是讓人就看了笑話,在族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父親信里沒說清楚,現在他也被打個措手不及。
「大哥……」
姚宜州仿佛十分生氣,不由他分說,就看向婆子,「服侍七小姐上車,我們還要走一段路才能歇下。」
下人攙扶婉寧上了馬車。
將父親交給蔣氏,姚宜聞快走幾步趕了過去。
姚宜聞還要說話,姚宜州轉過頭道︰「我問你,你是不是要讓人將婉寧送去家庵?婉寧做錯了什麼事你要這樣?要不是你家中的下人說漏了嘴,我們還被蒙在鼓里,四年沒見你親生骨肉,就算是要責罰也要見一面,若是在泰興也就罷了,都到了京城,你還這般作為,可像是一個父親?」
「從泰興出來母親就囑咐我,既然我送婉寧進京,一定要將婉寧安頓好,按理說你房里的事我不該插手,三老太爺要將婉寧逐出家門,我母親氣不過才將婉寧帶回了二房,既然二房已經攬下這件事,我就要表明二房的立場負責到底。」
這都是怎麼回事。
父親氣得倒在地上,大哥又說出這樣一番話,如果他就和大哥說起來,難免別人會听到,真的將事鬧大了,不管誰對誰錯他都面上無光。
「婉寧忤逆長輩,」姚宜聞皺起眉頭,「萬事孝為先……」
姚宜州冷笑一聲,「那我就看看,你這個孝子要怎麼做,是先要忠君還是要行孝。」
沒說兩句話就這樣不歡而散。
幾輛馬車又開始前行,等馬車從眼前走過去,趙家的下人才想起來,他們還有事沒辦,忙一路追了過去。
望著離開的車隊,和追出去的趙家人,姚宜聞有一種入墜夢中的感覺,這樣的事他是如何也想不到的。
婉寧不但進了京,還跟著姚氏族里的長輩另擇住處,這是在做什麼?忠義侯家這樣的勛貴,為什麼又讓人來請婉寧。
這一件件的事他如何也理不清楚。
……
姚宜州沒想到姚宜聞會這樣做,要不是賀大年听到錢同提起來,他還以為姚宜聞這個做父親的會為婉寧撐腰。
他真是想錯了,姚宜聞但凡有半點慈父之情也不會將女兒扔在族里四年不聞不問。婉寧寫信給姚宜聞,他做了最壞的打算,他以為姚宜聞這個父親就算再差勁,也會讓人來詢問清楚,沒想到姚宜聞話沒問一句就要將婉寧送去家庵。
方才他說了那麼多,姚宜聞更是一句「忤逆長輩」就將責任全都推月兌掉。
自己的親生骨肉,十二歲的孩子,還是尚在閨閣中的女兒,作為生父應該維護女兒的名聲,他卻隨隨便便就將忤逆的罪責扣在婉寧頭上。
姚老太爺這樣,姚宜聞也這樣,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馬車里,童媽媽低聲道,「三老爺那邊也不知會怎麼樣。」
父親在大伯面前吃了虧,就不好再出面,一定會假手張氏,她就在家里等著張氏上門。
……
姚宜聞將姚老太爺接回家中,姚家頓時亂成一團,上上下下忙碌著給姚老太爺喂藥,張氏听著姚宜聞說話,一時愣在那里。
「老爺說婉寧已經到京里了?是二房大哥送來的?」
姚宜聞點點頭。
那怎麼可能,張氏覺得整件事都透著蹊蹺,「既然人回來了,老爺怎麼不將大哥和婉寧帶回來,二房在京里也沒有宅院……」
姚宜聞黑著臉,「他們不肯來。」
不肯來?這是什麼道理,張氏道︰「婉寧是老爺的女兒,怎麼能不回家。」
他氣的就是這個,回來的時候他都不敢抬起頭看那些同僚,恐怕用不了多長時間,京城里就會人盡皆知。
「還是你去一趟,」姚宜聞看向張氏,張氏事事周到,說不得能弄個清清楚楚,「族里有女眷跟著,你們之間總好說話。」
張氏柔順地點了點頭,卻沒有看姚宜聞的眼楮,「妾身明日就動身過去。」
姚宜聞去屋里看姚老太爺。
吳媽媽湊過來道︰「要不然奴婢先去打听打听。」她是想不通那個柔弱的七小姐到底有什麼能耐,才進京就鬧得整個姚家雞飛狗跳。
張氏頜首,吳媽媽慢慢退下去,壽氏正好帶著姚婉如趕過來差點和吳媽媽撞在一起。
顧不得別的,壽氏紅著眼楮看向張氏,「三嫂這次一定要幫幫我,我娘家那邊也是亂作一團,這可讓我怎麼活啊?」
張氏將壽氏帶進屋坐下。
壽氏哭哭啼啼將泰興的事說了,說到了婉寧,壽氏道︰「三嫂可別小看婉寧,婉寧現在可不一樣了。」
張氏看著壽氏,「怎麼會鬧成這樣,一切不是都好端端的……」
「那是落水之前,後來沈家人正好上門,婉寧就借了沈家去給李大太太治病,從那開始我可就管不了她了,不光是我,連老太太、老太爺也拿她沒辦法,三嫂是沒看到方才的情形,婉寧硬是將老太爺氣得說不出話來。」
「三嫂,您可不能不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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