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曲 第四十章 白色的紙,紅色的眼(第一更)

作者 ︰ 浮生剩半

安然趕緊閉上眼楮,後退了一大步,臉上皮膚的刺痛與眼楮的脹痛慢慢平息下來,雙眼因為脹痛,流出眼淚來,安然沒有動手去擦拭臉上的眼淚,在心里想著剛剛匆忙看了兩眼記住的那幾句話,「人言君子可欺之以方,……然中庸之道,豈可……圓融……如意,」安然在白紙上短暫的停留,只記住了開頭的幾句話,從這幾句話來看,紙上寫的實在不像是跟修行有關的秘籍一類的東西,倒更像是關于‘君子’一詞的辯證文章的開頭。

但寫在那紙上的每個字都看起來似拙實巧,有些呆板的架構里又透著巧,這種巧融在整個字里便顯得格外的圓融……還有如意。

「圓融……如意?」安然又從頭回想剛才看到的那幾句話的每個字的樣子,半響後緩緩睜開眼楮,從袖子里掏出艾墨兒送給自己的手帕,擦拭掉臉上眼里留下的濕痕,手帕上還殘留有艾墨兒身上獨特的清香……

安然長長的吸了口氣,眯著眼楮,又向書桌前跨了一大步,紙上那凌厲的氣息再次撲面而來,這次安然並沒有從剛才看到的那幾句話接著往下看,而是又把那幾句話的字看了一遍,當兩眼脹痛到難忍時,便閉起眼楮後退到之前站著的位置,再在腦海慢慢的里回想看到的每一個字的筆畫及整個架構。

如此這般反復,白紙上的字被安然一點一點的向前推動,稍微往前推動的快一些,便很容易忘掉或是混亂了之前看過的那些字的筆畫及架構,安然不得不放慢速度,把白紙上第一段里寫的一百多字看完之後,安然在不知不覺間,身體被那凌厲的氣息激出的汗水已濕透了衣衫,薰薰然的酒意早已無蹤,兩眼紅的像要滴下血來,嘴唇干裂出血,似是多日不曾飲水一般。

但安然這時候就如同著了魔一樣,紙上的每一個字都牢牢的勾住了他的眼楮和意識,一會兒不看便覺得心癢難撓。

散發出微黃燈光的房間里,床上躺著一個打著呼嚕,呼呼大睡的胖少年;書桌前站著一個兩眼血紅,嘴唇干裂出血,全身濕的像是剛從水塘里爬出來一樣的俊秀少年,這個一吵一靜的畫面,又透著說不出的融洽。

書桌前的俊秀少年還在靜靜的看著桌上的那張紙,時不時的後退一步,半響後再次向前邁步,書桌前站著的和床上躺著的兩人,都對時間的流逝毫無知覺,俊秀少年一進一退間的地面上,慢慢的有了濕濕的腳印,慢慢的腳印越來越多,進退間的那片地面上,濕腳印連在了一起,最後變成了一攤水漬。

陳子賢揉了揉酸澀的眼楮,只覺得頭疼欲裂,申吟著伸手使勁揉著兩邊的太陽穴,想著換丫鬟來幫自己揉揉,卻發現這床躺著不是自己熟悉的感覺,轉動著頭看看,才想起昨晚和安然一起喝酒,最後自己好像模糊的記得是安然把自己架出的那家酒館。

陳子賢掀開被子,緩緩的坐起來下床,看到安然站在書桌前不知道在看些什麼,身上的衣服像是剛才水里撈出來一般,腳下也是大大的一攤水漬,陳子賢皺了皺眉,緩緩的走上前去,瞄向書桌上的那張白紙,剛看清楚上面寫的字,免覺得兩眼疼的要是要瞎了一樣,腦袋里被千百根尖針刺了一樣,疼痛與驚恐之下不由得大叫一聲,後退著一**坐在了地上。

他站的距離本就離安然極近,因為從沒有過的疼痛與驚恐,一聲大叫倒是叫的中氣十足,與他的體型身材極為的相襯。

這離的極近,幾乎就在耳邊的一聲大叫讓安然渾身一震,有些茫然的轉頭看了一眼,沒有看到有誰在自己旁邊,安然以為是自己的幻覺便沒再多看,自然的後退了一步,便覺得一腳踩到了什麼,這時又听到一聲痛呼,才徹底的醒過神來。

回頭看到陳子賢坐在地上,正抱著腳踝使勁的揉著,嘴里還吸著涼氣。

「胖子,你怎麼一大早的便坐在地上?」話剛說完,安然便楞住了,剛才那一句話說出便覺得自己的嗓子又干又疼,干的像是沙漠里的木頭,有點火星便能著火。

說話的聲音說不出的嘶啞,然後便感覺到了衣服貼在身上的異樣感覺,怔怔的低頭看著自己的衣服和腳下的地面。

坐在地上揉著腳踝吸著涼氣的陳子賢听到安然問他,驚異于安然說話的聲音為何這般的嘶啞,沒顧上抱怨安然踩了腳踝的疼痛,抬頭看著安然,一抬頭便再也移不開目光,瞪著眼張著嘴,揉著腳踝的那只手哆嗦著指著安然,說不出話來。

見陳子賢那副模樣,安然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然後抓起桌上的茶壺對著嘴里一頓猛灌,直到茶壺里再倒不出一滴水才放下,然後轉頭看著陳子賢,皺了皺眉,道︰「見鬼了?」

陳子賢在地上爬起來,苦笑著嘆道︰「你自己找鏡子看看自己現在是副什麼德性,不是鬼也差不多了,我要是膽子再小些,剛才就暈過去了。」

看著鏡子里血紅的雙眼和臉上干的發皺的皮膚,安然皺著眉放下鏡子,回頭快速的把書桌上那張紙細細的折疊起來,不再多看一眼。

想打剛才要不是陳子賢那聲大叫和後面的一聲痛呼,自己這時候還沉迷在那張白紙的字里,再過上一段時間沒人來自己房間叫醒自己的話……安然打了個冷戰。

接著安然把房間里能吃的能喝的全部倒進了肚子,嗓子和身體內的那種饑渴感才得到了些緩解。陳子賢提議出去買些酒菜回來吃,但被安然拒絕了,他現在身體嚴重的缺水,再加上嗓子這個樣子,這種時候喝酒,他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和嗓子會變成什麼樣子。

那紙上寫的每一個字,現在看來都是老師在寫的時候用上了‘天心指’的指力與意境,所以紙上的字散發出的氣息才會那麼凌厲,一晚上間斷性的觀看便讓安然的身體承受了這麼大的壓力,也讓陳子賢單單看了一眼便會刺的雙眼差點瞎掉,腦袋疼的跌坐在地。

看在這個樣子,這兩天肯定是不方便出門的了,安然叫來周曲,讓他給自己準備洗澡水,並讓他傳信告訴艾墨兒,就說這幾天自己要按老師的要求做一次短暫的閉關,免得她過來看到自己這副模樣擔心。

周曲愣愣的看著安然的眼楮和臉,疑惑不解片刻後,便轉身去準備熱水和給艾墨兒傳信去了。

見安然沒有要出去的打算,陳子賢在簡單的洗漱後便告辭離開。

安然在周曲送來滾燙的洗澡水時,才月兌去那身濕漉漉的衣服,做靠在大木桶里,一夜的疲倦和身體內缺水造成的干渴,在滾燙的水里都得到很大的緩解,安然眯著眼把毛巾搭在腦袋上,整個人看著就像是已經做靠在木桶里睡著了一般,但這個時候他也是在閉著眼楮,一點點的回味著那些字里的韻味,垂在木桶里的那只手的食指在水里慢慢的一下一下劃動著,劃動的軌跡既不完整又散亂,但卻一直在劃動著。

木桶里的水漸漸的沒有了一絲的熱氣冒出來,安然猶自不覺,直到打了個冷戰,才慌忙爬起來擦干身子,找了套衣衫穿好。

從那天受傷後,安然眼前不斷出現自己從來神都到現在出現的一個個片段,從那天深夜與陳子賢出來遇到的兩個黑衣人,再到楚大將軍的那陣飛射而來卻輕輕落地的血雨,然後是街道上那次殊死搏殺,無不一次次的向安然證明,不管你屬于那里,有什麼樣強大的靠山,在自己本身沒有強大力量的前提下,一切都可以隨時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他本來只是山里一個在命運河流里掙扎的少年,因為听說修者的強大和生活的美好而夢想著進入修者之路,哪怕在後來真的進入了這個大門,他的心里也只是想著在自己能夠自保的前提下過著無憂的生活就夠了,但前後的那幾段經歷告訴他,有時候不是他能決定每一件事的運行軌跡的。

運氣是一個很神奇也很難捉模的東西,正轉的時候你是幸運兒,但誰也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反轉,那時候……

安然「哼哼」兩聲,在房間內活動這身體,嗓子這時候已經好受了很多,于是嘴里開始念叨著「靠山山倒,靠河河干,看**死,看狗狗翻……」

……

安然不知道的是,在自己夜晚站在書桌前的時候,他老師便站在這間房子的遠處樹下看著這里,整個人仿佛跟樹融為了一體,看著微黃的燈光亮起,一直看到微黃的燈光在外面越來越亮的光線下消失,看著周曲走進房間後在離開,也看著陳子賢從房內告辭出來。

此時正要轉身離開,听到房內穿出的那些念念叨叨的話,身形微頓,臉上的表情越來越‘精彩’,最後抿著嘴撇著眉離開,跨出的每一步距離標準的都像是拿尺子提前量過一般,站了一夜和每一步踩過的雪上,沒有留下一絲的足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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