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過那幾個瞎起哄的,幾個丫鬟們神色間卻都是閃爍起來了。她們開頭是不信的,畢竟這府里縱然暗地里有些齷齪,明面上,都是關系要好的很。如此在諸人面前撕破臉,是要將在場的許多人都得罪透了的。
「我……我看見了……」良久,人群里,一個聲音猶豫道,但見一個消瘦的小丫鬟走了出來。她的衣裳豈止半舊模樣,便是臉上也灰撲撲得,看著狼狽了不少。
那丫鬟朝趙穎福了福身,輕聲道,「回表小姐,奴婢是學堂里掃地擦桌子的,名叫飛煙。表小姐丟了刺繡的前一晚,正是奴婢打掃的學堂。」
「既然看見了,當時為何不肯說?」蘇如絮是未料到趙穎敢將事情鬧大的,到了這局面,她心中不安的很。這畢竟不是小事,若是當著滿院子的人被戳穿,便該輪到她去跳湖了!
「當時……當時奴婢不敢說!」飛煙開了口,便是清楚,此事若不說清楚,叫趙穎月兌了干系,她便是不死,在蘇府也是混不下去的。因了沉默寡言,飛煙被丫鬟們排擠的厲害,才被派去學堂,做那粗使的活兒。然則,這幾日,哥哥托人捎了信過來,家里母親病重,正缺錢買藥。她正是發愁的時候,素月姐姐找到了她,先是給了她足足五兩銀子,只為了今日叫她把真話說出來。飛煙進退無路,只能就此一搏。
「若沒了今日的事,奴婢只當是有人有意捉弄表小姐。這些本都是不該著奴婢的,奴婢又何必出那些頭?如今表小姐這般說,奴婢若再不出來說道說道,表小姐的清譽可就受損了。這罪過,奴婢實在擔不起,是以才遲遲開口。」
趙穎點點頭,「情有可原,你只要照實說,我不會難為你。」
飛煙放下心中大石道,「那日我在學堂照例打掃,已是飯點兒,是以學堂里只剩下我一個。我出門去換了桶水,便听見里頭有聲響,所以趴在外頭朝里面看,便見著留香取了表小姐繡架上的布,匆匆走了。」
此話一出,有不少人都忍不住面面相覷起來。
留香是蘇如絮身邊的丫鬟,可趙穎可是二房的表小姐,此番事又是二太太先起了頭。這事可就有趣兒的很了。
「你含血噴人!」留香第一個喊了出來,身上都跟著抖起來,儼然是打死也不肯承認的。趙穎臉色更加白了一分,她縱然是個沒心眼的,也知道留香一個丫鬟不會無緣無故為難了自己,這後頭定是蘇如絮的授意,這般想著,她一顆心便跟著懸著發痛。她過去只當這位表姐清高了些,卻未料到竟會歹毒至此!
正兀自發呆,耳邊又傳了聲音來,趙穎勉強打起精神,繼續道,「留香,此事你可是不認?」
「奴婢冤枉,便是借奴婢十個膽子,也不敢偷表小姐的東西啊!」留香跪在地上,一邊喊,一邊看向蘇如絮,蘇如絮卻是瞪了她一眼,她才猶猶豫豫道,「表小姐,可不能為了給自己月兌罪,便讓奴婢頂缸啊。」這話說的聲音小些,但也足夠滿院子的人听清了。
趙穎如遭雷擊,身形都跟著晃了晃,眼里輕含了一絲淚花,「你且莫急著分辨,此事究竟如何,是極好分辨的。為了我的清白,我便橫豎舍了這臉面,報官去叫官府來。既然雲霧是從外頭青樓里得了個荷包,倒可去傳喚那青樓女子,是何人給了她這個荷包!我未作虧心事,自不忌諱。只怕有些做賊心虛之輩,到時候現了原形不說,按著大夏國律,背主的奴婢,可是沒有好下場的!」
「雲霧,如今走到這個地步,你若想活命,還不把知道的都招了!」趙穎罵過了留香,又轉身跟雲霧說。
雲霧听聞,也知這是唯一的生機,便大喊道,「我說,那與我相好的,叫佳琪!就在章台巷正數第二家的招翠閣!」
「這可怎使得!佷女言過了!我們這些做長輩的難不成還會不信你,反倒去信那些丫鬟?此事若是報了官,于蘇家也是不好的。快來人,把留香關去柴房,待商議好了,再行處理。」趙氏好歹管了這麼多年家,又是知道女兒性子的,前後一聯想,便知是怎麼回事,不禁心驚肉跳起來,急忙止了趙穎的話。
趙穎還想辯駁什麼,便听見耳邊小七的聲音又到,「見好就收。」她也只得將喉嚨里的話又咽了回去,再不言語。
至于底下的丫鬟小廝們,有蠢笨的還兀自猜測是怎地一回事,精明的卻是想了個通透。不是二房的都個個慶幸沒攤上這渾水,二房的幾個想到留香的下場,都忍不住有些心有戚戚然。
更有那舉一反三的暗暗記下,這表小姐平素里看起來柔柔弱弱的,未料到今日這般厲害,三言兩語,便把事情給了解了。
袁氏作壁上觀,看了半天熱鬧,略有些狐疑的看了趙穎一眼,面上卻是不動如山的,但掩嘴輕笑道,「穎兒是個聰慧的,若無人應答,你也可報官查看,那青樓女子定是被人收買,到時候恩威並施,自可水落石出。」
「三姨母客氣了。」趙穎輕聲道,並不多言。
留香這才意識到自己面臨的局面,不禁驚恐得看向蘇如絮,方要開口說什麼,便被兩個婆子利落的堵了嘴,扔到後柴房去了。
審完了家務事,各房都散了去,蘇芷晴陪著趙穎到了最後。但見她一張臉比方才還要白幾分,身形晃了晃,便要倒下去似的。
「飛煙,還不扶好了表小姐。」蘇芷晴淡淡吩咐道。
飛煙應了一聲,趕上前去,將趙穎穩穩扶住。趙穎幾欲暈眩,隔了一會兒才慢慢往她的小院走去。
那邊廂二房已然炸了鍋。
此事因了之前的大動靜,便是蘇之文也是知曉的。夫妻二人俱是氣的臉色鐵青,頭一回罰了蘇如絮的跪。
丫鬟們都屏退出去,蘇之文氣的狠了,抄起桌子上的茶杯,狠狠摔在了地上,指著蘇如絮的頭,恨得不知該說什麼。
「這麼多年,難不成那些個詩書禮樂都被你吃到肚子里去了嗎?」隔了半晌,蘇之文才怒吼了出聲。
趙氏就這麼一個女兒,從小到大都是放在心肝兒上疼的,到了現下,也是不忍心罵的,「老爺小聲些,若是被人听到了……」
「看你教的好女兒!」蘇之文瞪了眼楮狠狠道,「被人听到?如今這府里上上下下,誰不知是怎麼回事?自年前起,你們攪合出的事情還不夠多嗎?臉面都給你們丟盡了!」
這些年因了趙氏掌家,蘇之文已很久沒與她有過齷齪,大多時候都是同仇敵愾,如今被罵了狗血淋頭,趙氏倒是頭一個不平起來,「不過一點小事!若非穎兒做錯了什麼,如絮又怎會這般對付她?」
蘇如絮听了,本是有些心虛的心立時活泛起來,「正是如母親所言!趙穎自己便是不檢點,說是給兄弟姊妹們繡些物件,醉翁之意不在酒呢。我可是親耳听到她問大姐,大哥喜歡什麼樣子!」
「你這逆女,還不快住嘴!」蘇之文本是不滿趙穎與蘇朔南這婚事的,只趙氏有意為之,他便也無可奈何,如今趙穎出了這等事,他開始並不以為意,可如今牽扯到自己女兒,又是另一回事了。
「橫豎老爺是不滿這樁婚事的,如今又出了這種事,倒不如退了婚了事!」趙氏心頭一狠,雖知女兒是闖了大禍,但好歹那是自己的親骨肉,她不疼惜些,又有誰疼惜,便干脆順水推舟,將趙穎先放棄了。
蘇之文本是盛怒,如今听趙氏這般說,又有了些考量。是了,出了這等事,縱然趙穎是被誣陷,但名聲終究是不好听,如此退了婚,雖是把趙家得罪透了,但如今妻子都不在乎,他又有何好在乎的呢?
夫妻二人正打著算盤,外頭有丫鬟敲了敲門,道,「二老爺,二太太,老太太傳了話來,說晚上要全家一起吃頓飯。」